将北燕使臣送走, 余下使臣也陆续离京,这圣朝节期间的诸事繁多总算告一段落,朝中也恢复了难有的安静。
当然, 这也是建立在三个皇子均缺席上朝的情况之上。
任老不愧是任老, 措辞锋锐, 一针见血, 让北燕企图以阿克鲁死亡得寸进尺敲诈大启的谋划胎死腹中,快刀斩乱麻地敲定了合约内容, 在旁人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将北燕使臣送回老家去了。
而在此之后, 任老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又去过他闲云野鹤的悠闲挂职生涯去了。而皇帝则又将英王禁了足,在后宫又斥责了一番皇后,将被皇后责罚的宝林封为昭容, 赐姓玉。
这一番下来那些自以为揣度圣心的大臣们傻了眼,追悔莫及, 生怕被皇帝和秦王一脉惦记上,老实极了。
而也不知秦王和安王是怎么回事,这等大好形势竟然都告了假,也不知在府中干些什么。
皇帝倒是知道, 那天他看着赵泽瑾自己连带着给赵泽瑜的告假折子看得眼角直抽。
赵泽瑾自称郁结于心、心力交瘁故而重病在身, 需调养一月;而给赵泽瑜的理由是命中犯木, 爬树摔伤了。
北燕使臣走后的第三日许多人都看见了安王面色凝重地一路走到秦王府, 进去了之后便再没出来过。
皇帝心道:什么命中犯木,恐怕泽瑜是被泽瑾给抽了一顿吧。
从软禁赵泽瑾皇帝便知他必定会像上一次那般使性子不肯上朝,便也由着他去,左右他只批了半月的假, 半个月后赵泽瑾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至于赵泽瑜……
皇帝本来想借此机会将他送去北燕自生自灭,不想赵泽恒横插一手,又有户部尚书所报北燕私自从中原武林处改造暗器一事,最终不了了之。
罢了,都是天意,只要赵泽瑜一直当个温顺的皇子,便也维持现状罢。
毕竟前世阿若那败在赵泽瑜手中,这一世若是北燕来犯便还派遣他去罢。
赵泽瑜确然是命中犯木,不过和他哥没关系。
他磨磨蹭蹭、硬着头皮秘密去了趟老师那里,被任老关在门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放进屋,又对着供奉的圣人画像跪了一个时辰。
赵泽瑜自知理亏,在这等事上对着老师又不能像是对着兄长那般耍赖。更何况,此次若非是为了他,老师也不会出马,无论老师认为他该受何等责罚,都是应当应分的。
当然任老也确然没惯着他,就他哥那个心慈手软的慈兄出败儿的模样,此次也定然对赵泽瑜轻轻放过了。
可他既为人师,又如何能错而不惩?
“知错了?”
“是?”
“可认罚?”
“认。”
“可有怨?”
“无。”
就这般,赵泽瑜被好生修理了一番,接了老师的一瓶伤药便被赶回秦王府养伤去了。
别看赵泽瑾和景曦嘴上说他“活该”,到底心疼,故而赵泽瑜在秦王府养伤这几日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要月亮给月亮,要星星给星星,十分之乐不思蜀,都快不记得自己还有座王府了。
周征那幸灾乐祸的货临走前还特意来瞧了瞧赵泽瑜趴在床上不能动的景致,好生笑话了一番便在赵泽瑜恼羞成怒的“滚”字中离开了京城。
这些人都走了,兄长又几乎在天天闭关,赵泽瑜嘴上不说,心中却愈发地感觉有些寂寞寥落,连一向爱看的话本都有些无趣,一向爱吃的糕点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夜深人静之时,总是这种情绪最浓重之时,赵泽瑜总能时不时地想起那一连串的梦,他甚至能理清基本顺序、前因后果,一遍遍地加深印象。而当日刚醒来所不能接受如今竟除了心脏闷痛再无被悲伤左右情绪之感。
难不成人的心当真能在反复回想中变得麻木吗?
而其中唯一一块无处安放的记忆便是他与兄长分外生疏、暗自筹谋参奏洛帅的那一次。
其他的记忆都能连成线,那么这单独出来的一个梦又是怎么回事呢?又在暗示他什么?
或许是他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大概有半个月左右,皇帝竟是亲自来了。
彼时赵泽瑜正翻看着兵书,而赵泽瑾尚在后院闭关,只得由景曦与赵泽瑜迎接皇帝。
皇帝没见着赵泽瑾,脸色有些不善:“怎么,泽瑾还在同朕闹脾气吗?”
呵呵,就您这种为人父的,哪个孩子还能同您闹脾气?须知一个人只有在疼爱他的人面前,才能有耍性子闹脾气的想法,否则那不是给自己招不痛快吗?
赵泽瑜一脸难色,有些尴尬道:“父皇,是儿臣……一时犯浑,与皇长兄争执,才把皇长兄给气得真气逆行了,现在皇长兄正在闭关调养。”
皇帝显然对武学半窍不通,疑惑道:“真气逆行?”
此时他身边的暗影俯身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皇帝才明白。
以赵泽瑜的耳力,还是能对暗影说了什么听个大概。不过以他感觉,这暗影的功夫绝对能做到逼音成线,他却不肯在皇帝面前露这一手,不知是不是心有忌惮还是纯粹不想多此一举惹什么麻烦。
皇帝指了赵泽瑜两下:“泽瑾脾气那般好的一个人,竟也能被你气得真气逆行?你这是说了什么忤逆兄长的话了?”
赵泽瑜心中无语,这么大的帽子皇帝怎么总喜欢往他身上扣?
“回父皇,儿臣只是同皇长兄有不同见解,君子和而不同,皇长兄也不过是因为太过担忧儿臣的安危故而心中急迫了一些。”
“这武学之事,玄妙非常,皇长兄再行出关,说不得便能修补从前的一些隐患。”
所以说,你个唯我独尊、逼着别人都服从你推崇你观点的糟老头子,是根本理解不了何为君子,还有你这个武学白痴,什么都不懂放些什么厥词呢?
那日之后,赵泽瑜特地托武清锋找来了一些记录走火入魔的武学典籍,大致搞明白了这走火入魔的原因。
这不外乎两种原因:一种是功法缺陷、一种是心境缺陷。走火入魔并非一朝一夕,已然发作了便是证明过往已然有很长时间的隐患了。
与其日后发作得不可收拾,这一次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皇帝:“……”
总觉得和他说话说得这般憋屈呢。
这时候,赵泽瑜又突然道:“嫂嫂,你没事吧?兄长不慎真气逆行,可是吓坏嫂嫂了吧,更别提这几日嫂嫂操持府内府外,可是辛劳得紧。”
景曦自嫁给赵泽瑾后甭管私下什么模样,在皇帝和皇后面前一直是在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十分低调,就是同京中女子没什么两样的无功无过的秦王妃。
皇帝连赵泽瑾都能说杀就杀,自然也不会把记忆中的那个叫他皇爷爷的小女孩多当回事。故而皇帝进来后重心也都在赵泽瑾与赵泽瑜身上,根本没把还怀着身孕的景曦当回事。
赵泽瑜自然不满,而景曦反应过来赵泽瑜打抱不平后也接得很快,一手扶住鼓起的肚子,一面有些虚弱地道:“是有些累了,不过不打紧。”
皇帝并未让赵泽瑜入北燕,自觉赵泽瑾与赵泽瑜应当感恩戴德,不想二人竟是直接半月不见人影。
他本来是要来秦王府摆威风警告这兄弟二人不可恃宠而骄的,结果赵泽瑾闭关,倒还算得是像上的折子所说的那般身上带病;而赵泽瑜则又是带着一身软硬不吃的刺,现在还把秦王妃也拉过来添堵。
他还确然不得不道:“景曦尚有身孕,便坐吧。”
赵泽瑜在心中对皇帝不喜他的程度又明确了些,果然他与皇帝天生犯克,也不知这父子孽缘到底是天上哪个不靠谱的司命星官给安排的。
皇帝没了赵泽瑾可折腾,自然把目标放在了赵泽瑜身上:“泽瑜,泽瑾他闭关,你这却也旷工许久,鸿胪寺的差事是不想要了吗?”
赵泽瑜丝毫不怕丢脸:“儿臣之前不小心从树上摔下,伤了筋骨,如今尚未痊愈,请父皇见谅。”
皇帝:“……”
这小子当日在马场之上那般危急都能应对,说自己从树上摔下糊弄谁呢?
却听赵泽瑜道:“当日儿臣经过和宁街,见沿街树上有果子煞是鲜嫩,不由得见猎心喜,便欲摘下一颗。谁料待儿臣上去后,那树竟自根部倒塌,儿臣一时不察这才摔了下去。”
皇帝脸色渐渐沉了下去,赵泽瑜却浑似未曾看见,继续道:“原是和宁街积水时日过久,那树早被侵蚀蛀空,只看似枝繁叶茂罢了,只需外力稍稍加诸便会轰然倒塌。”
“当日圣朝节前以大局为重,只将启元街的积水处理了。可为着寻找最适合另开沟渠的地方之时,儿臣也曾全城查看,发现和宁街由于经年被水患侵扰地面凹凸不平,房屋也危如累卵,经常会到他伤人。而水灾之时百姓中更易流传疫病。”
“故而儿臣想向父皇请一道旨意,重新修建和宁街,打通新的沟渠。”
都不必想,皇帝便知这种忧国忧民的腔调全是他那个妇人之仁的大儿子的想法,而赵泽瑜素来以赵泽瑾为首,自然是也一同帮着那些影响都城颜面、连税都交不全的贱民说话。
每一次赵泽瑾说起这些事时,皇帝总会感觉到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赵泽瑾那神情就好似在表明这些人是他的臣民一样。
可这大启之人有哪一个不是皇帝的臣民?他才是这些人命运的主宰,何时轮到秦王来指手画脚、越俎代庖了?
可是赵泽瑜不一样,他有此提议完全是只想讨赵泽瑾的欢心。
皇帝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待泽瑾与你上朝时,再行商讨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唉,终归没逃得了一顿揍,幸亏老师他老人家老了
任老:……多余心疼这小兔崽子
皇帝:I have an idea
小瑜:糟老头子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