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的家族后辈, 赵泽瑜也有点印象,当时清洗江南世家时他听嫂嫂说过任老曾经和兄长达成过协议,帮着任老看住任家之人免得他们犯下大罪。
赵泽瑜有些不好的感觉:“不是说他们已然回了江南, 京中已然几乎没有势力了吗?怎么还会扯到老师?”
赵泽瑾叹了口气:“他们京中无势, 那是因为没有能真正在京中顶门立户的人, 可若是出现了这个人呢?”
“你去军中不到一年, 任家便有三子入京准备春闱,其中一子名为任长灵。”
赵泽瑜略有迟疑:“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个好名字。”
“灵”字向来多以贬义出现, 若是父母疼爱孩子, 哪怕是起一个平庸的名字都比这个字要好, 民间尚且可能因为无知这般起名,可公侯世家,起这种名字其恶意昭然若揭。
赵泽瑜自己忽然哆嗦了一下,若是当年没有武懿皇后在自己一出生就给自己这名字过了明面, 他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有个什么名字。
不对,若是武懿皇后没有特意关照, 他相信以他生身母亲那个疯劲还有皇帝那个模样,自己恐怕都无法出生在这世上,更遑论什么名字不名字的了。
他这边想得头皮有点发麻,赵泽瑾似乎略有察觉, 握了握赵泽瑜的手:“不错, 这任长灵生母乃是南方那边一个家世比之任家要好上一些的家族嫡女, 当年任家在南方落脚也是由他生母家帮忙, 故而她在内宅较为骄纵,为其生父不喜。”
赵泽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用着人家帮忙还要心生不满,他父亲也忒厚颜无耻了些。”
“说是这个理, 可这世间男人也确实大多忍不得女人较为强势。”
赵泽瑾十分客观,赵泽瑜却啧啧道:“哎呦,兄长,你这么了解,该不会你也这么想过吧?若是我告诉嫂嫂……”
“一般来说,你嫂嫂锋芒毕露的时候我瞧着更想把她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赵泽瑾丝毫不避讳,这话他用着十分平常的口吻说出来,倒是更吓人些。
赵泽瑜没想到他哥的脸皮这般登峰造极,本来想着靠他哥的心虚威胁他哥给自己减几碗药,却没想到愣是被酸得牙疼不已,只感觉他哥实在是不大正常。
“这话你敢跟嫂嫂说吗?”
赵泽瑾好笑地看了眼赵泽瑜:“是人都有的占有欲罢了,你以为曦儿像你一般……不谙世事吗?你去问问曦儿想不想这般对我”
赵泽瑜肯定他哥绝对是在鄙视他,但他哥和他嫂嫂玩得有点大,他是个纯洁而朴素的人,他真的不大想懂。
瞧着赵泽瑜一脸不忍直视,赵泽瑾才心满意足,别看这小子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还真是纯情,十分好逗。
赵泽瑾深知长远发展的道理并不打算一次将人逗到底,继续道:“这任长灵出生时生母难产,本就不得其父喜爱。而后几年,他父亲娶了续弦,其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若非其母家时时帮衬,任长灵恐怕要被养废了。”
“但此次任家来京三人中,他却是最出色的那一个,”赵泽瑾顿了下,才瞧着赵泽瑜道:“他有些地方有一点像你。”
赵泽瑜本来靠着后面的背慢慢挺直了,神色有些复杂。
从理智上,他知道这人本就是和老师带着亲缘的,老师教导后辈理所应当,况且他都去北疆了,有个人陪陪老师也很好;可另一方面,一听这人有些像自己,赵泽瑜便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刻在玉碟上的那种,就因为这一星半点的相似,被人生生挖了下来,送给了别人。
时常自诩成熟的赵泽瑜委屈,想咬人,又不知怪谁,只好自己磨了磨牙。
赵泽瑾睨他一眼,十分好笑,他从前遍说过这小鬼心思重,嫉妒心占有欲十分严重,如今看看,多了两世记忆不还是一样不长进?
不过挺好的。
欣赏够了赵泽瑜十分精彩的神色变幻,赵泽瑾才慢悠悠地道:“放心,任老只是惜才,没收他为徒,也没把他当成你,皇宫不缺钩子,你的嘴没必要撅那么高。”
赵泽瑜:“……”
请问他可以弑君犯上吗?
急于知道老师到底如何了,赵泽瑜忽略自己打不过他哥的事实,“宽宏大量”地表示不和他哥这个幼稚鬼计较,接着问道:“所以任家借着这事又和老师搭上了?”
“倒也不算,但多少恢复了一点往来。任长灵高中榜眼,任老惜才,和他们走得进了些,虽是知晓他的父亲心思不正,但到底看在任长灵的份上没有发难。”
赵泽瑜在没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来都是睚眦必报,是以他每次都十分烦世家那一套上下一体、宠辱一体的东西。
但这些和他现在没什么关系,他憋了半天还是半酸不酸地说了一句:“老师还真是为他着想。”
即便任长灵母家再强,他还是要在任家过活,他这小胳膊暂时可拧不过任家一大家子的大腿,是以老师也只能虚与委蛇着。
赵泽瑾瞟了他一眼,提醒道:“气度,大度,风度。”
实在是不开心,在他哥面前赵泽瑜索性也不装了:“我何时说过自己有这三样东西?”
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泽瑜的脸皮在短短这两天中已然直逼他哥。
“你也不用忙着拈酸吃醋,现在他们已然尽数被遣回南方了,永远不得回京。”
赵泽瑜那小媳妇一样的作态褪去,敏锐地道:“是这个任长灵做了什么对不住老师的事?”
赵泽瑾点了点头:“一年前,旭儿出生,我封太子,朝中有人坐不住了,而任家便借着这人心惶惶的时候想要寻得朝中势力,助他们在京城站稳脚跟。”
“任长灵与京城南方丰州大吏之女联姻,由此与京城世家搭上线。此地盛产铁矿,而当时你正被北燕雪狼骑所扰,急需一批新的兵器。”
“得知我要打造兵器,世家从中作梗,迟迟不肯将铁矿运达,直到我当时请了道旨,直接发兵丰州。”
赵泽瑜没料到当日及时雨一样的新兵器中竟还有这般波折,不由得道:“幸亏兄长果决,不然我们还不知要被北燕欺压多久,所以丰州想必是查出什么了?”
“私藏数千兵甲器械,矿产瞒报朝廷,包藏祸心,贪污欺君。”
“所以作为其亲家任家是一定跑不掉的了,但他们绝不会乖乖认罪,我想他们是求到了老师这儿了是吧。”
他面带冷意,倘若任家人在此,他说不定直接一刀一个砍过去了。
“是啊,若是没有任长灵,他们既然敢做出这等事来害定北军,任老必定是不会帮的。”
赵泽瑜气犹不顺:“所以他们便借着老师的惜才与慈爱之心逼着他将任家择出来?他们便这般算计一个元老?”
赵泽瑾看了赵泽瑜一会儿,慢慢地道:“我以为你会伤心?”
“啊?”赵泽瑜不大明白:“我为何伤心?”
赵泽瑾道:“他们此举是冲着我来,但是若是当真成功了,最后实际害得是你。而任老还是包庇了任家,你不伤心?”
赵泽瑜默了下:“老师收我为弟子,倾其所有教导我,我欠着老师一份恩,没有理由要求他在两难之时不顾一切地偏向我。”
“老师有老师的两难,任长灵是老师的血亲,这两年又侍奉老师,这件事到底没有造成后果,老师想保他也是人之常情。”
赵泽瑾眼神微微一凝,不由得回忆起当时场景:他查出此事当即上报,任家在京为官之人尽数下狱,若是一旦查出任家也参与其中,则男丁斩首,女眷孩童流放。
赵泽瑾不相信任家不曾参与其中,正打算掘地三尺外出他们的罪证,可任老却找到了他。
任长灵的父亲别的花言巧语都不入任老的耳朵,唯有一句话:“大伯,这事从头到尾长灵都不曾参与其中,您大可以袖手旁观,可您舍得眼睁睁地看着长灵死去吗?”
便是这句话,任老不得不求赵泽瑾放他们一条生路。
赵泽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当初为帝时也不是没下过株连三族的令,任家既然敢把爪子伸出去害赵泽瑜,他便能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偏偏是任老,他在小瑜心中已然大抵算得上代替了父亲的位置,最后赵泽瑾只能妥协。
有赵泽瑾上书称牵连太广有损陛下仁德之名,最后处置结果只是将任长灵及所有任家直系革除职务,遣返原籍,终生不得返京。
但赵泽瑾想追查的事情从未有半途而废的,而后他查得证据,将其送到任北峰面前: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任长灵做过的事情。
不论他是被胁迫还是为了拢权摆脱任家,他都是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可他当时对任老说的是自己从未做过这些事情。
他利用了任老的信任与爱护。
任老病了,赵泽瑾知晓他既是伤心亦是愧疚,只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谁都是。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小瑜知道了,赵泽瑾道:“他们用任长灵逼着任老出手相救,任老被他们气得病了一场,他们也是被赶回了原籍,再也回不来了,挨不着你的眼,你放心。”
至于说遣返原籍,赵泽瑾自会安排人招待他们,这些事小瑜也不需知道。
赵泽瑜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我看老师身体差了许多,想来是这病伤了身体,既然如此,不如把老师接进宫中,也让御医给调理调理身体吧。”
他说得一片纯然,赵泽瑾却总感觉他分析出了什么,毕竟在小瑜这里,他明白调理身体的重要性,但请御医调理喝苦药也算是小小的报复。
赵泽瑜没说什么,似乎他真的相信赵泽瑾说的全部,一点其他的都没猜出来。赵泽瑜敛下眼睫,有些时候难得糊涂对谁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so其实小瑜他的眼光和心中的选择其实一直是十分在线的,这个世上能不计所有维护小瑜的只有泽瑾一家,而小瑜也能为了他们所有人豁出性命,这也是小瑜一直想要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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