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周征的神经兮兮, 哪怕是十四岁的赵泽瑜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想了下他那句“身边之人骗你害你”是何意。
他并不笨,只略一想便想到了:原来是那个石青雍。
难怪一开始“赵泽瑜”明明内力充足, 却要说自己身体劳累, 这从一开始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个局。
“赵泽瑜”在抵达此地之前便已然察觉到了有人泄露他的行踪, 便将计就计在此地住下, 并且表现出自己的疲惫,让他们以为自己精力不济, 主动出手。
看似是他们要打“赵泽瑜”一个措手不及, 实则是“赵泽瑜”暗自联系周征, 引蛇出洞。
虽然“赵泽瑜”没想到梵音门门主亲自出手,自己还被恶心了一通,还牵连出了一个昭月庵的庵主,但总体来说斩杀一个恶名昭彰之人和一个帮凶, 此番设计不亏。
在他身边的那个内应要保证能够确定今日将他们拖在此处,并且保证能够消耗掉他的内力。
在场之人中其余人都只是随从, 他们的状态并不能左右“赵泽瑜”的选择。
只有石青雍,这个虽然是个瘦弱文人却是陛下派来的“监军”,“赵泽瑜”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因而他能够停在任何与冷弦约定好的地方, 并且用自己身上的毒要求“赵泽瑜”为他运功疗伤。
见他不语, 周无由跟着他接着道:“怎么, 伤心了?难过了?你还不肯正视这个事实么?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你利用你, 他们活在你的荫庇之下却还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没有人值得你忍辱负重,没有人值得你保护怜爱。你为什么还肯为了大启的江山这般点灯熬油、殚精竭虑?”
“昔者诸葛孔明尚且是为三顾茅庐、知遇之恩付出半生心血, 终究毁于一旦;而你,你的兄长早已经遭人陷害、粉身碎骨,你竟也不想为他报仇?”
说实话,赵泽瑜还是头一次看到周无由身上有这般躁动的感觉,这里的他整个人像是一把震颤不休的双刃刀,时时将刀尖向外,却也用满腔的激愤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可分明他初见周征时便看不透此人,感觉此人游刃有余,锋芒内敛,一颗心看不到摸不着不知是冷是热,似乎无边深渊一样,全凭着那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才没让赵泽瑜落荒而逃。
比起这个三十多岁的周征,赵泽瑜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周征才像是历经岁月沧桑、风吹雨打而渐渐结出厚重茧子的年长者。
他心绪纷乱,甚至有些不敢去抓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思绪。
“赵泽瑜”却已然停了下来,平淡地看入周征眼中,既无怨愤,亦无心伤:“周无由,那你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在南祁兴风作浪?你怨愤,你憎恨,你唾弃,你甚至掌控了南祁半数官员的命脉,那你为何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个血流成河,管他民生多艰?”
成功用一句话将这位不仅自己郁愤还要撺掇别人郁愤的斗士变成一只安静扇扇子的花瓶,“赵泽瑜”得以一路清净地回到客栈,周征足下一点便窜到了楼顶,等着“看热闹”。
看一看天色,已是旭日东升。
“赵泽瑜”离去前给随从打了手势要他们留在客栈随时警惕,这会儿侍从已然将他打破的东西赔偿店家,给“赵泽瑜”换了一间因为昨夜打斗而被吓得清晨急忙退房的客人腾出的房间。
一见到“赵泽瑜”,几人瞬间松了一口气,待看到“赵泽瑜”身上的伤有瞬间提起了心。
那个抱琴之人他们也看到了,对于他们来说亦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至强高手间天地为之色变的交手,很难不震撼,更是担忧“赵泽瑜”遭遇什么不测,那他们护主不利这条命便也保不住了。
“赵泽瑜”打了一宿,伤得极重,能撑着走回来纯属他心智坚韧,格外能忍,赵泽瑜给疼得快哭了,头一次怀疑自己长大后是不是长成了头牲口。
即便如此,赵泽瑜还是撑着吩咐下去,叫他们去城西林中十里外去寻那一男一女的尸体,以便带回京中交差。
他流了太多血,内力几乎全无,又彻夜未眠,这会儿脑中已然一阵阵地晕眩起来,只想立刻回床榻上睡上一觉。
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石大人呢?”
随从彼此对视了一眼,一人站出来回话,颇有些困惑:“属下为石大人也换了房间,但石大人说他不需要了,而后便一直在您的房内等您。”
他们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不可能把石青雍生拉硬拽地赶出去,只好放任石大人在殿下的房内等候。
“赵泽瑜”揉了下眉心,醒了醒神,这才推开房门。
石青雍端正地面对着房门跪坐,见他进来,双手交于额前,行参拜大礼:“罪臣向殿下请罪。”
“赵泽瑜”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他身形端正,语气坚定,只是却还是有些发抖,应当是有些害怕。
一把冰冷的带着些许黏腻的刀贴在了石青雍脖颈上,那上面还带着血气,石青雍剧烈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颤。
“既然怕,为何不逃?”
赵泽瑜心道这个自己倒还真是十足的装模作样,自己听着却是十分欠揍的感觉。
“赵泽瑜”慢慢在石青雍的领口上蹭着刀,利刃几能吹毛断发,石青雍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俯首道:“既是有罪,便当受罚。”
“赵泽瑜”嗤笑一声,收回了刀,慢条斯理地道:“受罚?你可知谋害亲王是何等罪责?受罚,你担得起吗?”
石青雍道:“至差不过以命相抵。”
“赵泽瑜”蓦地放声大笑起来,赵泽瑜听着只觉得自己没准是和周征混久了倒将他那副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
“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石大人未免自视甚高。”
石青雍未尝听不出他话中何意,却仍旧三缄其口。
“赵泽瑜”没了耐性:“很好,既然你不说,便免不得本王自己去查了。”
“你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本王兴许尚能网开一面,但若是让本王查到后面有谁指使你,本王必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的,本王说得出便做得到,到时且请石大人观刑,还请石大人务必赏脸呐。”
石青雍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惊恐:“都是我一人所为,请殿下不要牵连旁人。”
“赵泽瑜”骤然捏住他的下巴几乎将人生生提起,眼中灼灼:“你们不会不知冷弦有何等癖好,倘若今日有任何差错,现在任人宰割、受万千凌/辱的人便是本王,这是何等阴毒的心思?”
“本王生性睚眦必报,此等屈辱算计,真当本王不会计较吗?若是让本王查出幕后主使,他们全府上下,本王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赵泽瑜”将他甩到地上,“想想吧,是你自己说,还是本王用蛊虫逼着你说?你们能联系江湖势力,真当本王对江湖一无所知么?”
“午时之前,本王要听到你的选择。”
赵泽瑜叹为观止,这一套威逼攻心下来,简直气势十足,不由得由衷赞叹道:“我也太厉害了吧。”
这边“赵泽瑜”出门后径直一掠上了房顶,果真见周无由躺着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见他过来递给他一坛酒。
“赵泽瑜”没好气地道:“我这身伤,你还给我酒,是想早些送我去见阎王吗?”
他虽这般说,却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仰头灌下,周征瞥他一眼,嗤笑一声:“明明是你自己整日地想朝阎王殿跑,若是没有我,你早不知见了多少次阎王了。”
赵泽瑜:“……”
此人脸当真是好大。
“赵泽瑜”却并未反驳,良久道:“多谢你。”
周征冷哼一声:“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在帮你,我就是想看看像你这等天下头一号大傻蛋要执迷不悟到何种时候,我就是想看看你何时会撑不下去崩溃,你这样一身风霜、偏生又生了这样一张脸,到时疲惫不堪、泪流满脸、失魂落魄的神情定然是极有趣的。”
“赵泽瑜”淡淡道:“好,若真有那么一日,定叫你看个够。”
周征却又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他,眼珠一转不转的,一向玩世不恭的脸此刻面无神情,有些瘆人。
不过“赵泽瑜”似乎都习惯了,轻笑道:“你看,说要看的人是你,我答应了你又这副样子,小姐脾气。”
周征给了他一脚,一阵风一样地飘了出去,“赵泽瑜”知晓临时叫他来帮忙,周征回去必定有正事要忙,便也不留他,自顾自地接着做周征未竟的事业——在屋顶,饮一壶好酒。
赵泽瑜却是对那个幕后主人十分感兴趣,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好回去提前将此人干掉,却不料日光正好,“赵泽瑜”又疲累不堪,便慢慢失去了意识。
赵泽瑜是被一声巨大的声响震醒的,正茫然时手臂都震得发疼,抬眼一瞧瞬间懵了,不由得想到了三个振聋发聩的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这是在干什么?”
他愣着神,这身体可是敏捷矫健得很,击退对面那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将军后长刀横扫,顿时四周的敌方士兵为之一清。
赵泽瑜:“……”
他还等着答案呢!不带这样一言不合就把他扔到战场上来啊!
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头一次这般既真实又偏偏隔着一层薄纱似的身处战场,赵泽瑜难免脏腑有些翻江倒海的,可惜他现在只是个魂。
那北蛮将军内力同“赵泽瑜”相差无几,力道却比“赵泽瑜”大了不知凡几,走得是至刚至阳的路子,“赵泽瑜”亦不敢直面其锋芒。
但相比此人“赵泽瑜”身法实在灵活太多,故而还能时不时腾出手来扫出一道刀气解决旁边的小兵。
正僵持不下之时,忽而己方接连有一道旗帜扬了起来,赵泽瑜感觉这身体骤然放松了下,正困惑着不知是何意,便突然有一人自一旁对那北蛮将军出手。
“父帅,北原王城已然攻下,相邻三处屯兵处各位将军也都大获全胜。”
赵泽瑜虚空中的心骤然跳动不休,叫他父帅的……是兄长的孩子?
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一转过来,赵泽瑜若不是在这身体中简直控制不住自己,这孩子与现在的兄长有五分相似,比之兄长少了些儒家的书卷气,却多了分英气,当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做得很好。”
听得夸赞,这张英挺的脸瞬间神采飞扬,他朗声道:“父帅,我来助你!”
“赵泽瑜”点头:“一切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能不能让我知道算计我那个是谁再换场景
作者:emmm,让你知道了不就剧透了吗?
小瑜:我觉得我一点没有主角的待遇,金手指不是应该开在我身上吗
作者:那你应该左转去爽文选角片场
小瑜:摔,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