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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小瑜,该回家了。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 竹岚月 9206 2024-08-03 07:45:27

陈肃没有领过兵, 但此刻他手中有一个最大的筹码。

院子外,撤回来的叛军已然将禁卫军的服饰脱了下去,各府府兵和撤回来的叛军同禁卫军两相对峙, 谁都没先动手。

方才陈丞相只露面对这一群群龙无首的禁卫军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 就进了院子, 差点把这外面围着院子的一群兵的心态给弄得像是被一车火药给炸了了。

他们没有陈肃挟持皇帝的证据, 当然不能对一个当朝丞相出手,倘若皇帝真的被他挟持了, 他们投鼠忌器, 自然也不可能先出手。

谁都不想担一个谋害皇帝的罪名。

密室中, 赵泽恒仍在坐在那里不动,皇帝发现自己靠一张嘴是说不动这些人放了他了,便破口大骂。

陈肃进来的时候,皇帝刚骂完赵泽恒狼心狗肺, 开始骂宫中的皇后了——陈肃方才抽他的那些鞭子给他抽怕了,以至于皇帝将儿子和老婆骂了个狗血喷头, 却一句都没骂陈肃。

一见陈肃,皇帝那漏风的嘴登时锁得比半夜的宫门还紧,似乎生怕激怒这个真敢把他剁了的乱臣贼子。

陈肃没理他,直接让两个禁卫军将赵赢的嘴堵了, 眉目冷淡地问赵泽恒道:“你不把他的嘴堵上, 就这样让他骂?”

赵泽恒慢慢地站了起来, 低眉顺眼的:“舅舅, 我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些记得更清楚一些。”

将什么看得也记得更清楚一些呢?或许是皇帝之前看似精细却从未上心的“宠爱”,或许是皇帝对他们母子的咒骂与恨意,或许是自己这几年来屡次受到的屈辱与冷待。总之是一些能让他长长久久地保持着对父皇的恨意的东西。

陈肃一愣, 而后第一次满意地道:“很好,这才像一个合格的皇子。”

赵泽恒最后看了一眼皇帝,似乎是将什么终于放下了一样:“舅舅,外面情况如何了?”

陈肃的眉宇间爬上了一丝狠戾与漠然:“没什么,太子家里那个没什么大用的女人不知用了什么好处说动了冯青和两个尚书,现在暂时和禁卫军一起在院门口堵着呢。”

皇帝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似乎看到了被救出去的希望,赵泽恒担忧道:“那他们打进来怎么办?”

陈肃冷笑一声,虽是回答赵泽恒的话却看着皇帝,眼中与口中都带着恶意的玩味:“他们不敢,皇帝陛下在我的手中,若是我一不高兴便将陛下杀了,这个弑君之罪谁敢担?”

赵泽恒问道:“那舅舅,我们就这样僵持着吗?万一败了该怎么办?”

陈肃瞥了一眼赵泽恒,冷冷地道:“他们败了干我们何事?”

见赵泽恒仍旧不大明白,陈肃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外面的这些人,他们就算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陈肃掂量着圣旨,密室中幽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打下一道冷厉的光影,他平淡地道:“诸多世家权贵联合东宫造反,挟持当朝皇帝英王与丞相,逼迫丞相露面后将其押入密室,随后陛下留下密旨,令英王继位。”

看着皇帝目眦尽裂却口不能言、在触及到自己目光时又畏缩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像是要自欺欺人地躲起来一样,陈肃低沉的笑声在密室中回荡,带出了一串回声,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随后,他愉悦地看着像只耗子一样瑟缩的皇帝,慢条斯理地道:“这些人胆大包天、残忍无比,弑君犯上。英王和丞相悲痛欲绝,幸得禁卫军救援,不得不整顿精神,重整朝纲,安排陛下后事,缉拿叛贼与原太子赵泽瑾,围剿东宫。”

在皇帝紧缩的瞳孔之中,映着陈肃那无比恐怖的笑意:“陛下,您觉得这个故事走向是否足够新奇有趣呢?”

皇帝嘴里被塞了东西,没法闭合,否则以他颤栗的这种程度必定早就能听到牙齿打架的咯咯声了。不过倒也没耽误他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表达的自己的恐惧:他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吸了几口气,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种视觉效果着实十分震撼。

陈肃看着一摊没什么价值的肉一样看了一眼便无趣地收回了眼神:“泽恒,你明白了吗?”

赵泽恒躬身拜了一拜:“一石四鸟,舅舅英明。”

皇帝、太子、禁卫军、世家,陈肃的野心的确够大,而现在这些门外的世家们恐怕也没想到陈肃不仅是想借他们的手除掉陛下和太子,更是想借禁卫军的手除掉他们吧。

禁卫军右统领将大部分兵力镇在此处,派人前往皇宫之中确认皇帝是否回宫,同时也将一部分兵力散出去全城搜索皇帝,当然也只是例行公事,从太子妃提供的线索和陈肃的态度来看,皇帝是必定在陈肃手中的了。

左统领叛变,他焦头烂额,思来想去便也只能来请教太子妃和这些朝中重臣。

眼看着这半个时辰内打不起来,太子妃和其余几位大人已然开始安排人疏散这一条街的百姓了,至于那些被陈肃的兵围在其中的百姓却也没办法管了。

“诸位大人,我身负守卫宫城陛下之责,如今已然陷入两难,不知各位可有对策?”

左严没说什么,只是歉意地摇了摇头,陆嵩云却直接道:“我只管钱,不管兵,你问我没用。”

右统领:“……”我也只是和你客气一番。

他将目光投向冯青:“冯大人,您统领金吾卫,名扬大启,不知您可有何对策?”

冯青摇头:“我只管查案抓人,不懂救人。”

于是跟着来的右副统领只见他可怜的上司又一次吃了个闭门羹,讪讪地只能问道:“太子妃呢?”

这一刻,他对他的头儿产生了一种怜悯,看头儿这压力大得,都找一个妇道人家问去了,这不是昏了头吗?

结果下一瞬景曦便道:“如今先要查明他们将陛下关在何处,是否有搭救陛下的可能,如何搭救陛下。至于交战,那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

平时这个太子妃像是在各大场合消失不见一样,无人注意,可直到现在右副统领才发现她说话条理清晰干净利落,似乎天生带着一种让人信服、情不自禁被领导的感觉,让他不由得问道:“为何是几个时辰之内的事?”

右统领似乎对自己有个这么蠢的副手感到些许的绝望与丢人,一手将这个副手的脑袋摁了下去,一边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将他们整个封锁在内部,你说他们不吃不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他们一定会在几个时辰内向外突围的,你个蠢货!”

景曦摇了摇头,对冯青道:“大人心细,我轻功尚可,便劳烦大人随我查探一番了?”

冯青道:“职责所在,不敢请辞。”

就这样三下五除二,景曦便接过了这支禁卫军的实际指挥权。

本来景曦应当把苓韫交给东宫的侍卫看护,可她并不放心,一个孩子出事的方式可以有太多种了,她可不信陈肃不会盯着他们东宫。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这种危险的环境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任何人去照看。

于是冯青惊讶地看着景曦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要跟着他一起去查探。饶是他处理过无数离奇的案子,也没忍住投去一个惊讶的目光。

景曦却拱手道:“多谢冯大人相助。”

冯青一向是个铁面阎罗,几乎没人看见他笑过,他也没什么多余的好奇心。那一瞬间的惊讶过后,他便又回归到了往日那种面无波澜脸道:“无需谢我,我依太子之令行事也不过是为己身之利罢了。”

聪明人说话不必多言,二者只对视一眼,便提起内力,顺着院子周围的遮蔽物潜行了进去,任何人都没惊动。

此时已然暮色四垂,茂密的大树之上,景曦和冯青一上一下蹲守着,只见当朝那些十分有名的大人们在一起焦躁地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便见到赵泽恒与陈肃从一间屋子中出来,瞬间被大人们围在了中央。

他们离得太远,即使耳力超群也不过能听到类似于“稍安勿躁”“背水一战”等只言片语,只不过这样也足以让他们能确认很多事宜了。

不一会儿那些大人们就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房间,连带着陈肃和赵泽恒也进了屋子,两人便也顺势悄然离开。

“我们看到了陛下,不出意外丞相是打算让禁卫军与各家叛军两败俱伤了。”

景曦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着,既没有看到皇帝也没有听到丞相与各位大人谋划什么的冯青一言不发、毫不惊讶。

只这一会儿工夫又来了几个皇帝叔叔辈的老王爷,也难为老人家了,一大把年纪了,作为宗亲还不得不来这里意思一下。

他们充分展现了在这位心狠手辣、连着杀了自己好几个兄弟的陛下统治时期能够安安稳稳享福的职业素养。

他们听到此言一起捂着胸口,一副要被吓晕过去的模样,然后颤颤巍巍地来一句“一定要将陛下救出来啊”,再在众人手忙脚乱的“王爷”声中由自己的属下搀扶着退场,无比流畅迅疾,整个过程不超过半柱香,绝不沾染是非。

只是让景曦十分介意的是这些位老王爷离去后却还有一个不速之客留了下来,她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宁王殿下。”

赵泽鑫却似乎将过往温柔可亲的面具剥落了下来,换了另一个沉默寡言的面具,景曦感觉他现在似乎有些心绪不宁,似乎……可以叫做失魂落魄?

他道:“我只是放心不下,担心父皇。”

他毕竟是个王爷,担心自己的父皇,景曦也不好撵人,想想人在眼皮子底下,也省得在别的地方弄幺蛾子,便道:“宁王殿下一片孝心,只是交战凶险,殿下可也顾好自己的小命。”

不知是不是景曦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赵泽鑫的脸色蓦地变了一下。

只是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事了。

各个重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景曦和冯青这两个“看到”皇帝的人。景曦叹了口气道:“陛下在陈丞相手中,我们不能贸然下手,否则可能会造成他凶性大发,对陛下下手。”

“即便很不愿意承认,但我们此刻除了按照陈肃的意思来,别无他法,更何况,左大人。”

左严拱手:“臣在。”

“依照我朝律法,在京城私自聚兵哪怕是府兵是否也是重罪?若聚兵是为造反是否杀无赦?”

“的确如此。”

“好,那这样来看无论陈肃是何打算,这些个叛贼禁卫军都有权力将他们缉拿归案。右统领。”

“臣在。”

“他们夜间必定要尝试突袭,禁卫军必须挡住他们,一个叛贼都不能放走。”

“是!”

景曦所料不错,半夜起双方便交起了手,因为交手得十分乏味,故而双方死伤人数都不多,把她都快给看困了。

此时房门轻轻被敲了两声,景曦起身将门打开,便有一个人影轻快地闪身进来,在夜色的掩盖中无人能看清。

此人摘下兜帽,正是禁卫军右统领。

景曦道:“你夤夜来此,必定有什么变故。”

“是,太子妃,皇陵守军统领终于按捺不住来找我了,他说可以将另外一半守军也调入城内,速战速决。”

“你没有说没有陛下亲令,是调不动兵的吗?”

统领道:“他说事急从权,若是事后陛下怪罪,他愿意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他倒是口气大。”景曦冷笑一声:“让他去。”

统领有些惊讶:“太子妃?”

“这皇陵守军我们倒是一直没有注意过,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城门处你都把控好了吗?”

“是,我方才派人全城搜寻之时已然悄悄派出一队人将陛下的人都结果了。”

“好,陛下当日损我东宫报信的弟兄十多人,如今也正是天道轮回。”景曦迟疑了下,还是拍了拍统领的肩膀:“当日陈远兄弟是为我们而死,他的后事等到动乱结束之后会和其他弟兄一起好好操办的,对不住。”

统领略低了头,眼眸有些发红:“他是为太子和太子妃尽忠,不会后悔的。”

景曦声音有些喑哑:“谢谢。”

半响,统领深吸了一口气:“太子妃还有别的吩咐吗?”

“既然城门处都是我们的人,让他们趁机将这位皇陵守军统领做掉,让他有去无回即可。”

他们交手交得十分不认真活像过家家,然而再不认真在一方体力急速下降的时候真刀真枪也是会见血的。

在禁卫军补充了充足的食物而叛军饥肠辘辘体力下降后,叛军的死伤比例终于上升了。

而在叛军听闻没有退路、没有援军了之后,他们终于被穷途末路逼得凶性大发、临死反噬了起来。

陈肃被这些眉宇间带着焦虑与恐慌的大人们围着,面不改色:“诸位大人,不过是一些府兵而已,将来事成,你们可以有更多府兵,”他意味深长地道,“将禁卫军剿灭得越干净,将来我们清理知情者就越轻松,我想各位一定不想自己留下一个叛乱篡位的名声吧。”

在他们动摇之时,陈肃道:“请诸位谨记,我们的筹码始终是陛下,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只要陛下在我们手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动手呢?”

不论信不信,这些位权贵已然不得不和陈肃完全绑定,就算嘴里立时挤出一串燎泡也无济于事,只得听命于陈肃。

这一天对于各处的人来说似乎都格外的短,也格外的长。京城中由简单的刺客刺杀变成了轰轰烈烈的造反,一辈子没上过真正战场的禁卫军、府兵和皇陵守军在京城重地动了手,彼此都往死了打;

宫里,淑妃从早上起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一转眼便是从早上到深夜,短短几日,她似乎就老了好几岁一样憔悴;

景曦老神在在,心中却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放下;而她心中的那根定海神针,现在还在路上夺命狂奔,身后带着那一支曾经出现在北疆救了赵泽瑜的天降奇兵,虽然知道京城中没有一个人能左右曾经战场上的女将军,但还是归心似箭;

遥远的北疆,前些天玩忧郁赵泽瑜终于自食恶果,被北疆和西域近一个月的债压得再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又惦念着京中情况,恨不得学个分身术一个留在北疆一个留在西域一个赶回京中。

终于,在天亮之时,鏖战了一夜,叛军陷入绝境产生的凶性终于被满地的尸体血肉吓得离体而去,那些一直在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贪生怕死在面对乌压压的禁卫军时不约而同地在这些叛军中占了上风。

再这样下去,他们总会被杀死的,投降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在此时,远处有一人策马而来,在晨曦之中,宛如天神一样。

他只是看了一下此等场面,平稳的声音便传便了整个街区:“现在投降者,可免死罪;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他这话像是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片刻后,“砰”的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在不宽的街道中久久回响。

有了第一个放下兵器投降的,便像是瘟疫传染似的,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叛军彼此眼中带着相同的仓皇的眼神,投降了。

赵泽瑾下马的那一刻,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他奔来,在众多重臣与禁卫军面前,他将自己的妻女抱入怀中,丝毫不在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对妻女的疼爱与一家的和睦。

赵泽瑾和景曦一干人踏着满地的血迹进入院子时,正对上站在一个屋子前面这些故作镇定的大人们。

见着本该被支走的赵泽瑾时,他们心中都咯噔一声,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内荏,也得将色厉的壳子撑起来。

赵泽瑾负手而立,分明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却比坐在宝座上的皇帝更让人心中惧怕。

其中一个终于受不住这种氛围,开口道:“陛下在我们手中,你们谁敢动?”

赵泽瑾扫视了一圈,没发现赵泽恒和陈肃,略想了一下便明白了,哂笑了一声:“父皇?你们倒是让我看看,父皇在何处啊?”

一时间这些大人们没弄明白赵泽瑾这古怪的笑是怎么回事,正想叫陈肃带着皇帝出来,后面的屋子中却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

“陛下,您醒醒啊!”

党羽们神色骤变,这是陈肃的声音。当即离门最近的便打开门,顿时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神色顿时无比恐惧。

眼见屋子开着的这扇门让所有看到屋子情况的叛臣们都变成了一座雕像,赵泽瑾手一挥,他身后跟着的两列一看身上就带着血气与煞气的亲随便将他们拿下了,倒是比抓鸡还容易许多。

此刻,屋中又传来陈肃清晰的哭嚎:“老臣无用啊,这些逆臣将陛下、英王与臣抓来,是臣毫无用处,才让陛下遇难啊。”

所有人一起色变了。

就算这些叛臣不似陈肃处处心机,都到了这个份上也能明白自己被陈肃给算计了,当即破口大骂。

赵泽瑾叹了一口气,虽然并不是很着急但还是将一个仁孝的太子演上最后一次,做出神色剧变的神情,飞速向屋中奔去。

另一个奔去的则是赵泽鑫。

只见皇帝的腹部插着一把剑,而赵泽恒与陈肃正跪在一旁神色哀毁,泪流满面,屋内还有两个将刀横在他们俩颈侧的禁卫军。

虽然十分欣赏他们这种说哭就哭的能力以及睁眼说瞎话的脸皮,在身后众人的注视下,赵泽瑾仍然不得不加入这种哭丧的队伍。

“父皇!快叫太医!”

赵泽恒和陈肃骤然转过头来,宛如见了鬼一样,赵泽瑾满意地用余光看见他们俩那完美的哭丧神情中天堑一样的裂缝。

那裂缝之中分明明明白白地写着“赵泽瑾为何会在此处”几个大字。

那两个禁卫军当即要逃跑,也被赵泽瑾的亲随制住,只是还没来得及捏住他们的下巴他们便服毒自尽了。

赵泽瑾一探皇帝的鼻息与心脉,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连声叫本来在外面救治伤员的医者进来。

却不料,变故陡生。

随着一声轻微的利器入肉的声音和数声惊呼,赵泽瑾抬眼,便看见陈肃的腹部插着一柄匕首,而拿着匕首的人赫然是赵泽恒!

就连赵泽瑾都没想到,微愣了一下。

赵泽恒蓦地将匕首抽了出来,一泪二用,对着因他这动作瘫倒在地神色无比惊诧的陈肃哭喊着道:“舅舅,你为何要同他们一起害父皇?你是我的亲舅舅、母亲的亲哥哥啊,我不想杀你的啊。可你害了父皇啊。”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赵泽恒注视着他的舅舅,脸上挂满眼泪,眼中却是一片冰寒,若细看的话,还有恨意。

这一刻,陈肃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从他年幼时遭遇的种种不公到后来年轻意气被皇子赏识进而成为皇帝的肱骨心腹、一片丹心最后却发觉自己心血错付,而后成为一朝权臣却仍是屡屡受挫、走上一条愈发偏离本心之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这个外甥冰冷和仇恨的双眼,突然感到很是疲累,他想说舅舅真的从来没想过要你的命,他想说即使想让你当一个傀儡皇帝舅舅最后也放弃了想废掉你自己称帝的想法。

可最后,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没说出一句话。事到如今,他可能要死了,才发现这一世真正懂过他的,竟然只有年轻时还没成为对头的洛振远。

他看到了赵泽瑾那鹰隼一样冷静犀利而漠然的目光,心中突然明白了从他赶回来的那一刻,甚至从他出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陈肃最后的一个目光是投给他这个外甥的,带着怜悯。他的好外甥怕是早早就想好了这一出戏,这些年也只有这一次心思缜密,做了那只黄雀。可惜,赵泽瑾才是那只鹰。

赵泽恒自以为借着陈肃的整个计划借刀杀人,将所有阻碍他继位的人都除掉,最后再将陈肃这个想让他当傀儡皇帝的舅舅杀了,大义灭亲,将自己从这整件事中择出来,将整场叛乱都推到陈肃与其党羽身上。

这样他有着皇帝的圣旨,那些重臣必须迎他为新皇。

多么美好的春秋大梦啊,可惜,他的对手是赵泽瑾。

陈肃在意识失去前怜悯而嘲讽地看着扑上来想从他身上找圣旨的赵泽恒,他翻出圣旨之时便是他入黄泉之时。

泽恒啊,舅舅在地府等着你。

赵泽恒自陈肃身上摸出圣旨,这几年佯装的懦弱终于从他的脸上撕了下来,极度的兴奋与激动让他那一张脸都得意而张狂得几乎扭曲了起来——以至于他根本没看到周围重臣们略有古怪的脸色。

他将那像是后安上去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脸好不容易转换成应景的哀色与怒色:“父皇被奸人所害,本王不得不大义灭亲,心痛难忍,然此刻仍要站出来继续揭露令人深感痛心之事。”

他举起手上的圣旨:“父皇曾有旨意,太子与叛贼勾结,故而废除其太子之位,诸位都是我大启肱骨,本王必得将事实告知诸位,不能让此等悖逆之人接管朝堂,谋害父皇。”

他慷慨激昂地说完,本以为这些重臣中必定有人前来缉拿赵泽瑾,最起码他们也应当对赵泽瑾露出警惕之色,可令他心生不详的是,没有一个人有他想象中的动作。

他们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一样对他不假辞色,没有人在意他手上的圣旨。

赵泽瑾轻笑了一声,轻轻松松伸出一只手,将赵泽恒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而赵泽恒费尽力气,他的手却仍然被一道气劲打开。

就这般,赵泽瑾大喇喇地在所有人面前打开了这道圣旨,看着上面对自己的种种控诉,丝毫不以为忤。

赵泽恒又惊又怒:“你敢毁坏圣旨?”

赵泽瑾却招招手示意临时找来的医师来给躺在赵泽鑫腿上的皇帝治伤,一只手顺手将圣旨随便地抛给冯青他们传看。

对于赵泽恒来说费尽心机、孜孜以求才得来的东西,赵泽瑾对其竟是持着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这一幕彻底将赵泽恒这二十多年一直被赵泽瑾的万丈光芒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怒火点燃。

他几乎猩红了双眼,对着冯青喊道:“冯统领,平日父皇那般信任你,你竟让这个谋害父皇的人这般逍遥法外吗?”

冯青像是聋了,并未理他,而是将这份圣旨传给了其他人过目。

医师蹲下来查看皇帝,也许是凶手力气不大、也许是他没什么经验,也或许是他终归有那么一分手软,皇帝并未伤到最要害之处,不至于现在就病危。

确认皇帝不会现在就见阎王,赵泽瑾让医师现在便替皇帝处理伤口,自己施施然站了起来道:“几位大人,可看过圣旨,是否有什么见解?”

冯青这回听见了,行礼道:“那圣旨之上加盖的是陛下私玺,而非是寻常陛下所用印玺,且字迹并非陛下笔迹。考虑到陛下遇害,这印玺极有可能为贼子自陛下身上拿走,而非陛下意愿。”

陆嵩云道:“太子废立乃一国大事,既然陛下脱险,还应等陛下醒来问清陛下情况。”

左严道:“陛下遇害还有叛乱之事,院中之人皆有嫌疑,理应由我刑部连同大理寺共同审理,请太子允准臣将嫌疑之人押解入牢。”

如今唯有赵泽恒负隅顽抗,左严所指自然是他,毕竟他有皇子的身份,左严需得有太子命令方能动他。

赵泽恒震惊地看着这几人众口一词,双目圆睁,疯魔一般地指着冯青他们:“原来是你们!你们早就和太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枉父皇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却早就背叛了他!”

他状若疯癫,赵泽瑾叹了口气:“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何必这般诬陷他人?这份所谓的圣旨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竟也指望着它能让大启最出色的人杰们俯首听令?”

他怜悯地看着赵泽恒:“二弟,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将别人都当成眼盲心瞎的傻子。”

他俯在赵泽恒的耳边轻声道:“倘若陈肃在此,凭他多年势力和朝中丞相的身份,尚且能够周旋一番,给我造成一些麻烦,甚至若是我不在的话,将你一手推上皇位也是有可能的。”

赵泽瑾讽刺地笑了笑:“可惜啊,我回来了,而他也被你杀死了。”

赵泽恒终于忍不住扑了上来,像是要从赵泽瑾身上啃下一块肉来,赵泽瑾一个闪身躲过,两个亲随立刻将赵泽恒按住。

到现在,赵泽瑾竟还记得自己一个仁爱的皮不能掉,对着赵泽恒一副兄长的模样,失望地道:“二弟,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你我本兄弟,我并不想处置你,可国法在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左尚书,英王便暂且交由你看押审问,不要虐待,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吧。”

景曦和赵苓韫同时抽了抽嘴角,看到了大尾巴狼气定神闲摇起来的尾巴。

将皇帝抬出去时,赵泽瑾带着景曦抱着苓韫走在一边,却在要出院子的时候变故陡生。

突然从四面齐齐射来了一拨箭雨,而赵泽瑾几乎立刻意识到射向自己和景曦的这几箭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他正抱着韫儿,腾不出手来挡箭,而若是躲开的话,这一箭会正中后边的皇帝,而射向景曦的箭却是将她替自己拨开剑的路封死了。

电光火石之间,赵泽瑾便将身体调转,打算躲开背心处,以肩膀硬接一箭,有盔甲和内力护体,也不过是皮肉之伤。

“噗”,是利器入体的声音,可赵泽瑾却并未感受到丝毫的痛觉,他转过身时已然将韫儿单手抱着,抽出了腰间的剑,却没想到面前倒下的是赵泽鑫。

这怎么可能?

赵泽瑾一个手势,手下人便去寻找刺客,不多时,箭雨便停了,只是却并未生擒任何一个,这些人都在被抓到前自尽身亡了。

而赵泽瑾顾不得那些,捂住赵泽鑫中箭之处,喊道:“医师!”

便在他等着医师处理伤口之时,景曦神色复杂地将他拉了起来说了些什么,赵泽瑾略有震惊,旋即道:“宁王为救孤而受伤,理应由东宫负责救治调养。”

这一遭动荡皇帝遭人毒手昏迷,陈肃被亲外甥一刀捅死、英王下狱、京城中的一溜参与造反的权贵尽皆下狱,满城风雨。

而太子近乎神奇地在几日内内将叛军余孽扫除、暂代皇帝处理国事,井井有条,将一系列有贼心之人揪出、平定朝野惶惶不安的人心、安抚京城中首先练的百姓、同时将鼎沸流言以严格的治安与稳定的环境平息。

几日后,皇帝醒来,因伤势过重需得静养宣布退位,由太子继承皇位。

新皇上位第一日,便是八百里急召边疆的安王回京。

半个月后,在边疆找得头发都秃了一半的信使终于顺着定北军一路挺进的路线在北燕都城找到了风一般的行踪的安王。

听到是皇帝派人来的,一路高歌挺进直接把北燕残兵打得落花流水的赵泽瑜当即垮了脸,琢磨着要不要顺手弄死这个信使。

就在他刀都□□一半的时候,信使却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道:“安王殿下,这是陛下给您的私信。”

赵泽瑜的心蓦地跳了起来,本能地感觉他曾经的期望成了真。

那熟悉的“弟启”二字映入眼帘时,赵泽瑜骤然感觉有什么酸酸涩涩又无比满足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一滴水珠落在信上,他才发觉自己竟是不自觉地掉了泪。

其实不该这样的,好歹他也是见过无数腥风血雨的人了,这一世兄长步步为营、严密谋划,纵然这一次嫂嫂和韫儿不得已进宫算是意料之外,兄长也必定在京城中留好后手了。

从兄长奔赴回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大启未来的掌控者了,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当真到了这一刻,赵泽瑜却发觉原来自己从没有真真正正地亲眼看着兄长登上皇位、开创一个盛世,而这个盛世中有赵泽瑜。

那家信上只简简单单地写道:“小瑜,该回家了。”

却是圆了赵泽瑜三世的一个夙愿。

信使还没等宣读圣旨就发现这位方才还带着战场上硝烟气息、让人心生畏惧的安王殿下哭了,险些拿着圣旨给他跪下。

毕竟虽然其他人各有猜疑,这位新皇却在他送信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先给安王看家信再给他圣旨,给安王圣旨时让他不用跪下接旨,若是安王伤没好也让他不用着急回来,立夏之前回来便好。

那一刻,信使将脑子中那狗血的兄弟阋墙、功高盖主等等一系列想象尽数抛了出去,他们的新皇是的的确确因为登基太快乐了所以把弟弟叫回来一起分享喜悦、并且是真的宠爱他这个弟弟。

要是让陛下知道自己一个照面就把安王殿下弄哭了,他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怀着这样欲哭无泪的心情,信使跟着安王殿下踏上回京之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需要欲哭无泪了,因为他真的已经哭出来了。

安王简直不是个人,仅仅两日时间,他们就走了从北燕都城到大启京城大半的路程,信使终于在马背上累得哭了出来,发誓自己今后再也不给陛下和安王送信了。

第四日清晨,京城城门之处迎来一个身披银色战甲、红色披风,踏着云朵一般飞驰而至的年轻将军模样的人。

他只拿着令牌挥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直在这里等候的禁卫军右统领便行了个拜礼放行。

将军马都不曾下,径直入城,不过片刻便没了踪影,瞧着是径直往宫城处去了。

越过层层宫门,赵泽瑜一路畅通无阻,跟随侍卫指引来到了一处宫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相距甚远,那人影却似有所觉,从繁复公文中抬起头来,并不惊讶地看见了风尘仆仆双眼却亮如星辰的赵泽瑜,起身走了出来,敞开怀抱,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小瑜,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身体有点难受,快到结尾又有点卡文,这几章节奏确实很不好,本来想讲两章就把视线移回小瑜这边的,结果还是磨叽了这些天,今天三合一才让小瑜回来的,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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