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尚在思索, 有大臣便已然道:“简直荒唐,京城乃是我大启的颜面,让诸国使臣看到我朝京城满是污水, 成何体统?这不是将我朝的颜面放在脚底下踩吗?”
赵泽瑜“噗”地笑了出来, 惹得朝堂中人纷纷看了过来。
皇帝也略板了脸:“泽瑜, 这里是朝堂, 莫要玩笑。”
赵泽瑜出列道:“禀父皇,儿臣并非玩笑, 只是觉得好笑, 看来这位大人并非我大启之人, 莫不是祖上是从哪里迁到我大启的吧?”
一朝文武都满头雾水,赵泽瑜接上了后面的话:“不然怎么儿臣看这位大人处处都在对他国谄媚呢?”
“安王殿下莫要血口喷人!”
赵泽瑜不慌不忙,“这位大人,本王虽不才, 这些日子因为职责所在,却也了解了一番。圣朝节, 我大启方为主。他国来朝,既为客也为从,是他们仰慕我朝求着我大启庇护教导,而非我朝处处仰人鼻息, 要为了区区使臣入宫问题毁掉我大启百姓之居所。”
“他国来朝, 我们自当礼遇, 颜面的事由本王这个主礼官负责, 必定不负父皇所托,就不必这位大人担心了吧。”
他转向皇帝:“父皇,这些时日儿臣夙兴夜寐,如今对诸流程已然纯熟, 随时可等父皇查验,必定扬我大启儿郎声威。儿臣也认为,大启之强盛富足,在于方方面面,颜面也非仅在于一街一道。”
皇帝沉吟了半响:“好,既然如此,朕同意泽瑾的想法,也相信泽瑜,莫要让朕失望。”
天子一言既出,便是一锤定音,大臣们也都不再说什么。
“吴之章,此等渎职之举,朕本该严加惩处,但泽瑾说得有理,如今正是朝廷急缺人手之际,尚未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便准你们戴罪立功。”
吴之章劫后余生,也不敢失了仪态,忙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皇帝又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沟渠重建后,杖五十,罚俸两年。京兆府尹同罪,京兆府、工部其余知情不报者杖三十,罚俸一年。”
皇帝扫过殿中众臣,缓缓道:“启元街、临兴街,莫要以为朕不知你们的那些勾当,拿着朕的宽容为非作歹。此次朕不追究,你们自己知道该如何做。”
说罢,他眼神在赵泽瑾和赵泽瑜之间转了一圈,显然正在犹豫。
赵泽瑜脑子一转,便知他在想什么,正迟疑着,赵泽瑾的手便不经意地整了整袍袖。
赵泽瑜上前一步:“父皇,儿臣有一个想法。”
对赵泽瑜的能耐,皇帝还是很有兴趣的:“泽瑜,你说,什么想法?”
“既然我们是要欢迎使臣入城,到那时不止可以让他们看看我们朝中工部救灾的能为,还可以让他们看看我们民间的繁华趣味。”
皇帝有些没明白:“你是说?”
赵泽瑜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十分有兴致:“儿臣从前曾看过民间的水上杂耍机关,又有前人曲水流觞。”
“若是在水势得以控制后让那些商家在启元街上搭一座同曲水流觞类似的机关,在白日时利用水流为各位工部的大人送去各种补给,在晚间时表演各种水上杂耍供各国使臣游玩欣赏,岂非一大乐事?”
皇帝听完便笑骂道:“朕看是你自己起了玩心,多大的人了,还想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赵泽瑜挨了骂,撇撇嘴,委屈得正想退下去,便听皇帝道:“不过也并非没有道理。”
各国来朝期间,往往会在京城大饱眼福、花销巨大,在此期间还会促成许多货物交易,全京城大部分优质的酒家商贩都集中在启元街,今年若是不能正常开业,少了许多繁华也少了许多收益。
可若是能借着晚间灯火之时办几场热闹的夜市,自然同样可以让他国使臣看到大启繁华琳琅、促成商户往来。
“此事便交由泽瑜负责,朕会让工部与户部同你配合。不过,不许胡闹,多听两部的意见,若是让朕发现你只顾着玩,小心朕罚你。”
赵泽瑜越听越愁眉苦脸:“啊?还要罚啊,那父皇,您别交给儿臣了,交给别人行不行啊。”
这一副活脱脱小孩耍赖的模样,皇帝既是陌生又有些好笑:“泽瑜,你已然封王了,说出的话还能随意收回?你自己要来的差事,不许胡闹。”
赵泽瑜眼巴巴地看了皇帝半响,见却无转圜之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霜打茄子似的接旨:“是,儿臣遵旨,”他后面的话有些飘,连自己都不大确定似的,“儿臣……尽力。”
该说多日训练果真有用,纵使蔫得像是多日不曾被浇灌的小白菜,赵泽瑜的身姿仪态却没有半分颓靡。
皇帝退朝时看了眼赵泽瑜的背影,一路上都没说话,到了勤政殿,张忠刚想去泡杯茶来,便见皇帝招了下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一旁闪了出来。
赵泽瑜跟着赵泽瑾出了殿门,不甘示弱地对着赵泽恒阴郁的目光瞪了回去,便快步走开了。
他走在旁边抱了抱胳膊:“哥,说真的,赵泽恒真的没的什么病吗?我现在看他那个眼睛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赵泽瑾低声道:“小瑜,以后见到他离得远些,疯狂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赵泽瑜“嘶”了一声:“不至于吧,他之前还因为冲动买凶吃了这么大的亏,难不成还不长记性?”
“他被降到郡王之位,今日又被我阻挡了他在陛下那里的复宠,陛下随时可能立储,你说他心中急不急、恨不恨?”
赵泽瑜“哦”了一声,有些疑惑:“哥,你不是说赵泽恒一旦倒下,你一方独大,陛下的忌惮会卷土重来吗?那你方才那般锋芒毕露,虽说能勾起陛下短暂的愧疚,可是这愧疚说不好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他不还是要忌惮你的吗?”
“左右赵泽恒我们能把他拉下第一次,便能拉下第二次,何不让他在这里分散一些陛下的视线?”
赵泽瑾牙关紧咬,下颌勾出了一道格外凌厉的弧线,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坚决的字:“不行。”
赵泽瑜:“……”
不是,为何不行啊?话说一半就不能让我等凡人明白些吗?
他纳闷道:“哥你到底有什么顾忌啊?”
赵泽瑾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赵泽瑜,感觉自己像个费尽心思守护珍宝的守财奴,生怕这珍宝被歹徒惦记上,又怕在哪儿被磕着碰着;结果这珍宝自己不知道自己多珍贵,整日上蹿下跳,完全拿自己当石头这儿碰那儿撞的。
实在是愁人。
这时候,赵泽瑜忽地扑了上来,哭天抢地地道:“皇长兄啊,你说我多那句嘴作甚啊,你也知道我只会吃喝玩乐哪儿会什么规划布置啊?”
赵泽瑾愣了一下,随后开始把赵泽瑜的爪子往下扒,耐心道:“有诸位大人帮你,无妨的,况且我前些时日教你的仪态哪里去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赵泽瑜蔫巴巴地下来了,可手还抓着赵泽瑾的衣袖不放:“那皇长兄,您这回就帮我一次,教我如何办这差事可好?”
“这差事是父皇交给你的,自然要你自己去办,我看你的想法应当不少,去问诸位大人是否可行即可,我便不掺和了。你也知道曦儿现在是紧要时候,我要回去陪她,小瑜听话。”
话毕,赵泽瑾便拍拍赵泽瑜的肩膀,毫不拖沓地走了,留下赵泽瑜一个人揪着自己头发发愁,只得灰溜溜地去找工部的大人商量些他自己都觉得十分不靠谱的想法。
勤政殿,皇帝听了半响:“你说泽瑾推拒了泽瑜的求助?”
暗影道:“是,秦王殿下说要回府陪秦王妃。”
“那泽瑜呢?”
“安王殿下同工部尚书一同走了,听他们说是要往启元街去了。”
让暗影下去后,张忠奉上一盅茶,笑呵呵地道:“陛下且宽心,这事情不是解决了,可得保重龙体啊。”
皇帝接过来,看他一眼:“也不知泽瑜能折腾出个什么。”
张忠看出皇帝心情还不错,跟着笑道:“您说殿下折腾,这不还是纵着殿下折腾去了。”
“嗯,他们说来说去,泽瑜倒是有一点说得很对,他们来大启是为朝拜,不应当是我大启迁就他们,让泽瑜弄着玩去罢,朕看他鬼主意还不少,左右有工部和户部管着他,启元街的那些人也不是没心思的,不至于太离谱。”
张忠称是:“陛下圣明。”
皇帝的手指在一封国书上敲着,“只是这个北燕,阿若那,也不知此次是何来意。”
赵泽瑜、工部尚书和户部分过来的一个户部郎中到了启元街。
工部尚书刚历经过生死关头,算得上是被秦王救了一回,面对同赵泽瑾亲近的赵泽瑜简直是毕恭毕敬;户部长官在外尚未归来,两个侍郎根本忙不过来户部的事,陛下这边又派下差事来,也只得把侍郎之下的郎中派过来,可怜这郎中原本只是七品官,户部一番清洗提到了五品,还没适应便单独和一个郡王、一个尚书共事,人都快晕过去了。
赵泽瑜看了一番他们这三人行,只觉得每个人简直都把“我不行”刻在了脸上,谁看自己都担不了事。
兄长为何让他来他也能猜到几分,工部尚书因为赵泽瑾这提议逃过一劫,必定心生感激,如若这时赵泽瑾再大包大揽,那就是笼络工部尚书了。
别人来赵泽瑾又信不过,除了赵泽瑜也没谁能顶上了。
赵泽瑜望着街上已然漫过三层石阶、远方甚至更深的积水,心道这事过后可得朝兄长和老师讨一番辛苦费。
作者有话要说:小瑜:哥,我替你干活了,加钱,要好吃的好玩的
老师,我都这么累了,您不表示表示奖励奖励吗
兄长and任老:这讨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