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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于公于私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 竹岚月 3219 2024-08-03 07:45:27

赵泽瑜感觉胸腹间有一块巨石, 沉甸甸地压着他,一时间又感觉像是有一团火焰烧灼一样,烧得他五内俱焚。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战场上难免时常有些意外, 只要是凡人, 都逃不过生死一线。

而他现在虽说五感封闭, 全然感受不到外界的声响,却仍然清清楚楚地记得的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北燕人不若中原人那般喜读书、善谋略, 阿若那培养多年也不过区区几个将军可堪一用。

阿赫巴被她留在了王庭以免她征战时草原生乱, 而攻打三城则各有一个将军带领, 如今借道西域的这一支北燕军统领只有阿若那一个。

这也是他方才人刀合一明知极度危险也要重伤阿若那的原因。

那么现在呢?周遭都是北燕军,可能自己已经被他们俘虏了?说不定一醒来就能看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押在囚车中,抑或是他现在感觉不到外界,难不成自己已经被乱刀砍死, 现在只不过是死后飘在这世上的孤魂野鬼?

那可是有点难看了。

其实现在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他虽然没看到, 但他接住自己顿悟的刀意之势虽不能杀了阿若那,但到底重伤了她,短时间内她也别想好过。

北燕大军中,他忌惮的也不过这一个人, 而定北军中, 将军层出不穷, 无论是秦老将军还是郑永晟指挥几场作战都没问题。

他也算是不负使命了。

可他还是不想死, 是因为怕死吗?只是他想一想除夕夜的那封信还是会有些难过,他觉得他想回家应当不是一个特别过分的要求,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他不想在北方的这个中军城中被乱刀分尸,他还想回去让他哥亲自给他加冠, 他想吃一碗嫂嫂准备的寿面,想朝他们要生辰礼物,还想看一看在梦中叫过自己父亲虽然现在应当是不认识自己的两个孩子。

人一旦有了牵挂似乎格外怕死一些,赵泽瑜听民间有些传说,如果在濒死的时候有人惦念着他而他也惦念着那个人,那么黑白无常就拉不动这个魂魄,他还能够还魂。

赵泽瑜将所有他惦记的人与事在心中反复念叨,撑着一线执念不肯向那一股汹涌的睡意屈服——他害怕这一睡真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渐渐地,仿佛他真的感觉到有什么越来越粗的丝线在拽着他,而他身上那种如火焚心之感也愈发地强烈了。

可他却是一喜,想来这普天之下也唯此一个了。

疼痛越明显,不就是代表了他的神志正慢慢回归掌控?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赵泽瑜隐隐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呜咽地乱喊一气:“大帅,殿下,您不能死啊。”

赵泽瑜活生生让他叫魂给叫醒了。

醒来的那一刻,人的感觉其实是尚未恢复的,赵泽瑜先思考了一下方才那声,感觉应当是自己不幸中的万幸被定北军的人捡了回来,没落到北燕军手中。

他松了一口气——若是被抓到了,上刑还算是好点,他觉得自己应当还是受不了太过的侮辱的。

然而随着他松的这口气,全身的知觉便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真他娘的疼。

他浑身的经脉就像是被寸寸炸断一样,胸口每呼吸一次都如同趟过刀山火海一样,他试着调用内力,却是直接被尖锐的疼痛逼得立刻散了气劲。

他脑子中嗡然作响,骤然而生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心脏。

赵泽瑜自己不曾意识到,但这几年在北境纵然不算乾坤独断,可也到底是位高权重,掌控大局,也难以免俗地生出了一种毛病。

他会下意识地巩固自己作为元帅的根本,不愿意在任何时候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任何弱点。

而作为立身之本的一是他的指挥之能,二是他的一身内力。

他知道武功在打仗之中并不十分重要,但并不代表他不以此作为个人的依仗。

可他方才所感受到的是他根本无法凝聚内劲的经脉,他就像骤然被敲碎了壳子的蜗牛一样,心里不由得无比恐惧了起来。

“大帅?”

赵泽瑜心绪不稳,冷厉的目光几乎是立刻投了过去,胳膊就算是提不起力道也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薛子言被他的目光吓得往后退了一下,旋即道:“殿下,没事,他们暂时不会找到我们的。”

看到熟悉的面容,赵泽瑜这才收起了过于锐利的目光,下一瞬就皱起了眉:“我不是说让你去和秦老将军他们会合,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违抗军令。”

薛子言才不怕他,小心地脱开他被血凝住的盔甲,冷哼一声:“行,等回去您爱怎么治我的罪就怎么治,不过您可别忘了,要不是我中途偷偷溜回来,您这小命方才可就丢了。”

赵泽瑜:“……”某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看出他还要讲话,薛子言拿出个药瓶将他左肩一处刀伤一敷,赵泽瑜登时给疼得将话咽了回去。

薛子言道:“行了您就省省力气吧,没听说过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吗?”

赵泽瑜挺过这一阵疼才瞥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知你竟还有当鸡的癖好。”

薛子言毫不介意:“鸡又怎么了,您现在不还是攥在我手里吗?”

外伤上过药后,薛子言轻轻碰了下他肋骨的地方,面色有些凝重。赵泽瑜却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无妨,你尽管上手,左下第二三根肋骨,应当是断了。”

他面色近乎惨白,连出声也只能用气音,薛子言实在是怕自己这种半吊子手法给他弄得更严重了,迟迟不敢下手。

“你来试试,除非你想让我死在这儿。”

薛子言呸了好几下才仿佛把晦气呸走似的,摸了半响,才一屏息手上一使劲。

赵泽瑜缓过那一阵疼痛,又有气无力地道:“如若不是我现在还活着,我真以为你是想要谋杀主帅。”

薛子言摸了下脑门上的汗,撕下了自己披风上的布,给赵泽瑜紧紧在肋骨处系上:“您知道就好,小心我哪一次被您气疯了,真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半响,赵泽瑜道:“也不知如今情形如何了。”

“您还有心思想这些事?”薛子言看他皱着眉头,实在是没招了:“阿若那看起来伤得不轻,原地调养了。他们似乎分出了一些兵马想要出城,但群龙无首,应当还被城中的机关拦着;另一部分一直在找您,我已经带您换了好几个地方了,您还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伤亡情况呢?”

薛子言顿了一下:“我到之时,城外您埋伏的三千人连带着弓箭手等共四千人已然尽数进城了,如今正在同北燕兵厮杀。”想必凶多吉少。

赵泽瑜的目光有些暗淡,薛子言怕他多思伤精神,连忙打断他:“您就别想这些了,反正您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等北燕兵出城,我就带您去找大夫。”

“不行。”

“什么不行?”

“不能让他们出城。”

薛子言不可思议地道:“您都这副模样了还想做什么?”

赵泽瑜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薛子言也被他气笑了:“行啊,我看看您现在还能做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这城中靠近中心的地方有一处地方下面有我存下的一些火药,分量不多,你带我去那里。”

薛子言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你要做什么?”

赵泽瑜道:“总不能白费了这些火药,给他们尝尝滋味也不错。”

“你让我带你去那里,那取来火药后你要怎么做?”薛子言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又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去引那女君踏入陷阱?”

薛子言到现在也没怎么沾染上边境的冷冽与血煞,有时看起来竟然感觉比小他四岁的赵泽瑜看起来还细皮嫩肉的,现在却沾了一脸的灰和血,也有些说一不二的气势:“您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去送死。”

赵泽瑜忽而道:“你可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薛子言的一腔怒意瞬间在这干涩而平静的声音下尽数褪去,他看到的是赵泽瑜洞悉一切的神情。

“你不必哄我,我方才便感知到自己全身功力已废,经脉已毁,纵使养好了也不过是一介废人,你要我如何立足?”

薛子言掩住眼中的酸涩:“殿下,这天下之大,未必没有方法恢复。”

“既然如此,那你可曾听闻江湖上有谁经脉尽毁后还能恢复功力的?”

薛子言无言以对。

赵泽瑜道:“阿若那此人必除,我能用这半残之躯,换一个同归于尽,边境太平,与我而言已是最有尊严的方式。你明白吗?我不能忍受亲人看着我痛惜而同情的神情,我也不能忍受仇敌看着我快意的模样。”

“那这些在意你的人,您难道当真一点都不会去想他们如何悲恸吗?”

赵泽瑜轻轻道:“可这世上谁人无亲人?谁的命又比他人的高贵多少?现在外面仍在与北燕鏖战的士兵们他们没有家吗?他们可以牺牲,我这条命又有什么金贵的?”

他这番话若是放在外面说足够惊世骇俗,因为这世上人人皆知,人就是会分出三六九等的,因为权势、地位等等一系列将人区分之物。

而皇家作为集中这天下权势之处,哪里会有人真心觉得自己的命同普通士兵的命是应该放在一起称量的?

看着薛子言诧异的神情,赵泽瑜心道:想必是自己自诞生起便爹不疼娘不爱,活得比这皇宫中的下人都下贱,他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旁人高贵的。

若是高贵,又哪里来的幼时那些噩梦呢?若是高贵,又哪里会遭受到那般多的算计与杀意?

倘若他死了,也不过是兄长或嫂嫂会悲伤一段时日,可韫儿和旭儿在他们身边,想来这悲伤也不会困住他们太长时间。

老师历经风风雨雨,门下受教之人数不胜数,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乘风如今也在这定北军中当了将军,虽是缅怀自己,日后成家,也会渐渐回归平常生活。

除掉阿若那后,这北疆想必很快能恢复宁静,统帅之人想来也并不着急,可以细细挑选。

既如此,以身殉了这万里锦绣河山,从此常伴清风明月,星垂平野,残败之身再不能束缚他,又如何能说这不是一种极佳的归宿呢?

“我身为大启定北军的元帅,守卫北疆便是我的职责,于公于私,这大概都是我的宿命。我曾想过,如若生命像是一朵花,那么我宁愿在最灿烂之时最绚烂地坠落,总好过看着自己枯萎垂垂老矣。”

“如今,这岂非是是正适合的安排?既是如此,青史之上当有我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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