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荼一愣,与黑狗泫然欲泣的双目对视片刻,半晌摇了摇头:“不曾。”
养叶淮还来不及,哪来的狗?
总不能是叶淮的气味,叶淮又不是狗。
他引着黑狗入府,只见庭院中,鬼帝宋衡与一名金发男子对坐,桌上摆着局下到一半的棋,还有几盘糕点,一小坛酒,怡然自得,险些不知道谁才是这阎王府的主人。
方才便是金发男子出言调笑江荼,此刻他又将手向酒坛伸去。
江荼拦住他:“白泽,不许碰我的酒。你在正好,有话问你。”
白泽悻悻收手,很受伤的样子:“江大人就是这点无趣,我每次来你府上就像被赶着上工的奴才...”
江荼:...
他用目光表达了“确实如此”。
白泽耸了耸肩,又很好奇地凑近来,揽住江荼:“你去阳间一趟,感觉怎么样?”
江荼眼前浮现多福村那对姐妹,道:“人心复杂,实在麻烦。”
白泽一愣,“忘了你连七情六欲也没有...”
宋衡“咳”了一声,伸手扶江荼入座:“白泽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江荼道:“他说的是实话,无妨。”
没有感情在他看来并不值得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众人都讳莫如深。
“来得正好,你要是不来,我都打算亲自上去找你了。”白泽换了个话题,“江荼,你知道我的,我乃三界唯一通晓万物的神兽,做出的预言从未出错。”
江荼“嗯”了一声,顶着白泽期待的目光,面不改色捻了块糕点放进嘴里。
白泽颇为无趣地撇撇嘴:“你怎么不夸我?算了,我要说的是——”
不等江荼回答,白泽自顾自接话:“在你还阳后,气运之子的命盘改变了!”
江荼抬起头:“命盘能够发生变化?”
命盘有如民间所说生辰八字,自投胎起就已在命簿上注定,从未有过变动的先例。
白泽道:“是啊,天机卦阵发生了改变,变的还是主大凶的泽水困,我卜了一千年就卜出这么一个泽水困*!”
江荼眼皮一跳:“变作什么了?”
白泽对他的捧场很是满意:“艮为山*!”
江荼:...
他虽然不懂占卜,好歹知道六爻。
泽水困是四大凶卦之一没错,但艮为山卦也不是什么好卦。
白泽:“你那是什么表情嘛,虽然卦象从躺平等死变作了诸事不宜,但那不是从大凶变成凶了...”
听着没什么大区别,江荼垂下眼睫,眼前浮现起叶淮那张稚气未脱还带点傻气的脸。
所以说“傻人有傻福”,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托辞。
至少他没看出来叶淮的福气在哪里。
宋衡时刻注意着江荼的表情,见他神色微动,立刻道:“这确实不可思议,气运之子身上缠绕的因果太多,卦象本该不可撼动,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江荼,是你的出现促成了命盘的变动。”
江荼“唔”了一声:“您的意思?”
宋衡道:“我们推测,你和气运之子的关系,会影响到他的命盘,关系越近,于助他飞升越有利。”
江荼摇摇头:“我不质疑天机卦阵的正确性。”
又一转话锋,“但您如何确定,我与叶淮的关系亲疏才是关键?”
飞升无外乎修行大成、参悟天道,比起他和叶淮的关系亲疏,叶淮本人的修为进展,或许才是影响命盘的重要因素。
而江荼是有这方面证据的,比方说,叶淮不久前才刚斩了一头鬼兽。
谁料江荼刚一提鬼兽,宋衡与白泽便不约而同地沉默。
江荼掀起柳叶眼:“嗯?”
半晌宋衡才开口:“鬼兽不在地府管辖范围之内,浊息甚至对阴差也会产生影响,最近出了多起拘魂阴差异化的惨案...江荼,你也要当心,最好能离浊息远一些。”
原来如此,江荼不疑有他:“多谢提醒。”
话题揭过,宋衡道:“我知道你有顾虑,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命盘变动,一试便知。”
“你先看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江荼面前,看起来早有准备。
册子书页上写着“飞升记录”四个字,江荼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近一千年都未有修真者飞升,这是从哪找出来的?”
宋衡道:“是我在地府藏书阁中碰巧寻到的。”
白泽揭穿他:“碰巧?闭门不出寻了三个昼夜也能叫碰巧?承认自己特意为江荼寻的能少你块肉?”
宋衡仍是一本正经:“不止为了江大人,还为了天下苍生。”
在白泽的嘘声中,江荼朝宋衡点头致谢,伸手翻开飞升记录。
——【飞升方式】
【晚庭仙君:手刃其师后证道飞升】
【炳烛仙君:将其师击落山崖后无情道大成】
【镜花女君:新婚夜弑夫后飞升】
【...,杀师...】
【...,杀道侣...】
赫然一半杀师,一半杀妻。
江荼啪地将手册合上。
白泽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上去道:“就我的推测来看,既是师徒又是道侣,成功的概率最高...”
江荼冷冷看向他:“这不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吧?”
白泽一顿:“怎么可能呢?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这么麻烦啊。”
“是么?”江荼冷酷道,“我现在一剑杀了他也能阻止天道倾覆。”
白泽还没反应过来:“从结果上看好像没差,但是...”
紧接着猛地回过味来,大惊失色,扭头拽宋衡袖子:“宋衡!你劝劝他,你说话啊!”
宋衡无奈:“江大人不会这么做的,他只是说气话。”
又露出标准的和事佬微笑:“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要帮助气运之子飞升,总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
“我本就打算带他修行,”江荼道,“师徒可以,道侣,想也别想。”
出乎意料的是,宋衡让步得很快,甚至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们可以先从师徒试起,看看气运之子的命盘会不会再度发生变化。”
“若有什么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江荼,记得我的话,一切小心。”
“知道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江荼扶额妥协,身形很快消散。
在小黑不舍的呜汪呜汪声中,白泽一改原先的轻浮,五指插.入发间,烦躁道:“宋衡,你这样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江荼他...”
手边的瓷碟放着半块江荼来不及吃完的糕点,宋衡指腹轻蹭着瓷碟。
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