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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灵墟变(终)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145 2024-09-17 12:18:17

“司巫大人。”路阳捂着肩膀走到二人身边, 准确来说,他挡在叶淮身前,太一之战中被斩断的手臂无力地低垂着, “现在不应该说这些吧?”

司巫道:“我们不可能永远瞒着神君。”

路阳不退让:“至少不该是现在。”

司巫沉闷地笑了两声, 好像仍在窒息:“留鹤仙君,不如问问神君大人的意思?“

路阳转过身去。

那是一双支离破碎的琥珀眼, 挣扎着浮动泪光,又被生生压下。

叶淮道:“请二位明示。”

路阳失语了,或者又有些无语:“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江荼让鄙人带你去休息,过来,小麒麟。”

叶淮抿紧唇瓣, 无声拒绝。

他当然知道路阳在保护他, 他也很清楚自己此刻的状态,就像等待着最后一根稻草降临的骆驼。

但…

他迫切地想留下江荼存在的所有痕迹,生怕与江荼的过往只是他的一场迷梦。

只要人们提起江荼,江荼就没有离开。

哪怕会让他痛不欲生。

路阳的脸色很不好看, 扯了扯唇角:“随你。我不参与你们的交流了,灵墟山千疮百孔, 二位大人慢聊,鄙人告辞。”

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巫向叶淮做了个手势:“留鹤仙君伤得不轻,便让他好好疗伤吧。神君大人,这边请。”

司巫的住所,一片狼藉。

空气里流动的,全是叶淮的灵力。

本来也应该有江荼的, 但江荼死后,他的灵力也归散天地。

世界努力地抹去他存在的痕迹。

司巫却不在意似的, 只坐着,目不斜视。

他说了很多话,不带丝毫个人情感,也破天荒地没有提到苍生道。

“神君大人,”司巫道,“江长老实非俗世之人。老夫活了近千年,见过许多天赋卓绝之人,也遇到过不少心怀大爱之人。”

“却从没有人,能让老夫吃尽苦头,却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江荼是第一个。

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如果可以,老夫又何尝不想将江荼留下来?这样的人,得之,乃修真界之大幸事。”司巫看着神君年轻的双眸,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诚恳。

叶淮放在桌面的手收紧:“可你仍没有放过他。”

你用苍生的重压,逼迫他去死。

司巫倒了一杯茶,推到叶淮身前:“神君大人说笑了。是谁逼死了江荼,神君大人比老夫更清楚。”

叶淮看着那杯茶。

蒸腾的呼吸,灼烧着他的眼球,像一只干枯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别再说了,他想,胡说八道,我岂会信你?

可司巫并没有停下,下定决心,要撕扯他的心脏:“神君不可有私情,可神君大人,却受情所困,您为了江荼,宁肯舍下苍生社稷,不惜与公义为敌,甚至要杀死苍生道的代行者…”

司巫自己端起茶,饮了一口。

江荼在时,司巫无瑕喝茶,因为他时刻提心吊胆,不知哪一句话漏了破绽,会被江荼追杀围剿,逼入绝境。

但此刻,司巫得以悠闲地饮茶。

因为没有江荼的叶淮,就像失去牵引的盲人,即便给他最笔直的通路,他也无法找到方向。

借着喝茶的空隙,他看向叶淮。

青年面无表情,像极了他的师尊,但绷紧的下颌线,却暴露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安。

他一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叶淮很聪明,如果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他也一定能自己明白司巫的意思。

但司巫并不打算给叶淮自我消化的机会,步步紧逼:“江荼本不必死,但您爱他胜过爱修真界,他就必须死。”

叶淮用力捏爆了茶碗。

碎瓷片扎进他的掌心,他却浑然不觉,一双金眸死死瞪着司巫,好像野兽下一刻就要扑上来撕咬。

他动了杀心,毫无疑问。

“一派胡言,你说我不去昆仑虚,就无法修炼,可我依旧三年就修炼到地阶大圆满的境界,而这一切都是师尊的功劳。”叶淮道,“我对师尊有情,亦能登极。”

司巫轻轻一点,纯白灵力要为叶淮治愈伤口。

叶淮将手收回,不愿接受他的赠予。

司巫自讨没趣,仍是笑:“那您知不知道,为何当今的仙山首座,无一人能突破至天阶?”

就连容阳山的天明仙君,冲击天阶多年,她的力量早已超越地阶大圆满的容量,依旧无法被苍生道接纳。

叶淮料到他要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为什么?”

司巫道:“因为,苍生道有旨,凡皆修士,需以无情道登极。”

话音落下,他的长杖顶端,忽然光芒万丈。

一只金色睫毛的眼睛——一如叶淮登极时,天上的眼眸数倍缩小——猛地睁开。

它审视的目光落在叶淮身上,好像很是满意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叶淮看见过这只眼睛,却没有听到当时人们的呼喊,问:“这是?”

“此乃苍生道,置于人间的眼目,”金色眼睛出现时司巫就虔诚地低着头,此刻终于重新抬起,“苍生道垂怜人间,天地之内,尽皆它的眼、耳,老夫则是它的唇舌。”

“它说,人们当修无情道,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

司巫的声音仍属于他自己,又不像他自己,叶淮好像听到无数人在同时开口,男女老少,忽高忽低。

司巫道:“可惜,鲲涟仙君对祁家有舐犊之情,留鹤仙君对灵墟山的前任首座云鹤海更是深情,就连天明仙君…她爱容阳山下的凡人胜过其他人,亦不足以称无情道。”

叶淮的眉心紧蹙起来,他觉得荒唐得想笑,又不得不承认司巫是对的。

天下修士皆修无情道。

无情道是根,开枝散叶,但无论何道,最终都归于一处。

叶淮想反驳,但无从开口。

因为江荼,也让他修无情道。

而他修得一塌糊涂。

司巫见叶淮神色犹豫,趁热打铁:“神君大人既然登极,有些过去的事,老夫也得细细告知与您。”

“您可知道,千年前苍生道擢曜暄为神君,无上荣誉,他又为何成了修真界的罪人?”

叶淮并不在乎曜暄,敷衍地摇了摇头。

司巫道:“因为他妄图舍弃无情道。”

…什么?

叶淮一愣,这么多年人们只道曜暄是罪人,窃取灵脉,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却没有人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

比如曜暄窃取灵脉的动机。

而司巫委婉地给出了答案。

——舍弃无情道,就等于背离了苍生道的意志,苍生道不再给予背叛者任何恩赐,曜暄失去了灵力,只能窃取灵脉,以求登神。

在司巫的讲述中,一个贪婪、自私、野心勃勃的曜暄出现在叶淮面前。

叶淮沉默地听着。

他听司巫说曜暄是如何不知悔改。

曜暄很强大,在当时的修真界,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为了寻找他背叛苍生道、背叛修真界的原因,当时的仙山首座轮流提审他六天六夜,依旧没能得到答案。

直到第七天,曜暄被处以极刑。

“那时,天地间只有灵气与阴气,”司巫又倒一杯茶,“曜暄得到苍生道赐福,拥有无上神力,几乎比肩神界,他死以后,体内的灵力飞散,导致整个人间阴阳失衡。”

“苍生道为了拯救人间,不得不让阴气下沉、下沉,沉到最底处,仍不足够,于是阴气沉入地底,诞生了地府。”

“可世间仍残留被曜暄污染的污浊之气…看您的表情,您已经明白了,是的,就是浊息。曜暄创造了浊息,即便魂飞魄散,依旧祸害人间千年…直到您的出现。”

“神君大人,只有您能终结人间的苦厄。”

——轰!

一道落雷砸在地上。

灵墟山下起了暴雨,叶淮在雨中向着住处走去,他没有打伞,脑内仍回荡着司巫的话语。

如果司巫说的全是实话,那么浊息的创造者——曜暄,甚至能够视作他的仇人。

这一天对他来说似乎有一辈子那么漫长,叶淮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临近极限,他的大脑浑噩一片,脑神经不断抽痛,不想再思考千年前的事情。

叶淮深深喘了口气,吐息中满是血腥味。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来江荼。

师尊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走到轮回路…等待着轮回了吧?

师尊,我会为你守住人间,等你转世投胎,我们…还能再见一面吗?

叶淮推开了住处的门。

屋内还是路阳闯入的样子,他的被褥还丢在地上,床帘半遮,看不清床上景象。

叶淮恍惚地走到床边,伸手撩开床帘:“师尊?”

他幻想着江荼还在,只是睡着了,但现实冰冷地刺痛他的眼球。

床上什么也没有。

床榻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叶淮落掌在榻上,细细抚平每一寸褶皱。

江荼曾在这张床上小憩过,但他们离开时太匆忙,忘记关门,风已经将他的味道都吹散。

叶淮对着空荡的房间发问:“师尊,外面下雨了,还在打雷,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我了。”

他欣喜地爬上床。

他将自己裹进江荼曾睡过的被褥里,枕着江荼的枕头,蜷缩起来。

一如多年前的雨夜。

屋外电闪雷鸣,他将自己蜷缩着,像被孤零零丢弃在大雨中的小兽。

“师尊,他们说我,无情道大成…”叶淮对着床榻喃喃自语,幻想着江荼正坐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听他说话,柳叶眼却是温柔的,“我现在应该断情绝爱了。我应该不爱您了,师尊。”

“可是…”

叶淮摁着自己的胸膛,只是“师尊”这两个字而已,就足够叶淮的心跳加速,直到心脏闷痛。

叶淮对着虚无道:“…可是我依旧爱您如生命。”

又否认:“不,我爱您远胜我的生命。”

叶淮机警,总是习惯性地怀疑一切,却永远不会怀疑江荼,亦不会怀疑自己对江荼的真心。

他深爱江荼。

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上一分上一秒更加深爱。

杀死江荼,并没能让他断情绝爱。

“如果苍生道所谓的无情,只是杀死爱人的过程,那么…祂逼迫我杀您,究竟有什么意义?”

叶淮茫然地询问着。

人前的冷静和威严荡然无存,那是属于神君的,不是他叶淮。

叶淮伸出颤抖的手,摸向胸膛。

他想摸一摸与江荼的结契印,那是一大片鲜红的荼蘼花,是江荼存在的证明。

——什么也没摸到。

江荼死了,结契印也就消失,他的胸膛光洁如新,随着呼吸急促鼓动着。

这个结果,叶淮并不意外。

他的胸口坠着长命锁,手掌上缠着红纱,手腕上坠着麒麟手串。

他的身边全是江荼留下的东西,可他却再也找不到江荼的痕迹。

叶淮喃喃自语:“…师尊,我不哭,我不怕,我…”

他不断地重复着江荼的遗言,好像这样做就能催眠自己。

直到唇腔里突然尝到咸腥的滋味,而掌心钝痛不已。

——他早就因害怕而抠破了掌心,而积蓄已久的泪水,正灌入口腔。

师尊,我好想你。

…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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