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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相思桥(八)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212 2024-09-17 12:18:18

无相鞭拍上河面, 溅起的水花将坠落之物尽数冲起,鞭尖如蛇卷起叶麟的魂魄,与此同时江荼掌中灵力化绳——

轰!!

在长鞭触碰到叶麟魂魄的刹那, 相思桥剧烈摇晃起来, 石板上下起伏,好像有一条巨大蚯蚓在桥下钻走。

紧接着, 激烈的浪涌扑面袭来,不给任何抵抗机会,江荼被狠狠一浪拍上胸口,竟然直接被拍飞出去!

空灵声音道:“囿于过去,小心固步自封, 江荼, 你错了。”

湿热的水兜头浇下,江荼狼狈地抹一把脸,再抬眸——

眼前哪还有湍流河水。

他仍站在相思桥前,一步未进, 身上衣衫齐整,好像方才的经历全是错觉。

云鹤海的手在他眼前摇晃着:“江大人、江大人?恩公!”

江荼缓缓舒了口气, 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掐得极紧。

叶麟的魂魄还在。

云鹤海看起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有了反应,气松得比他还大声:“您突然看着这座桥发呆,怎么唤也唤不醒。您…”

江荼尚未摸清相思桥的真相,不愿忧心的人再多一个,道:“无需担心。”

他说得委婉,而云鹤海是聪明人, 自然听出他的意思。

有事,但暂且无虞, 且不能告诉他。

云鹤海礼貌地保持着边界:“我相信您向来有分寸,只希望您不要硬扛。”

江荼很是感激:“自然,或许还需要你出谋划策。”

云鹤海拱手:“您有吩咐,无不尽心。”

江荼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凝眸看向相思桥。

风平浪静,江荼已然确信,之前所见,都是幻象。

但这幻象…

叶麟,叶淮,它逼迫他在他们之间选择其一。

然后,给出评价。

江荼选择了叶麟的魂魄,相思桥说——

你错了。

可笑,江荼简直想把桥拆了。

何来对错?难道这种事也有正确答案?

叶麟的魂魄被江荼贴身保存,而叶淮的长命锁应当在叶淮那里。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江荼才选择了先救魂魄。

并无私心。

他确信自己没有癔症,那么空灵声音与他的对话,都应该真实发生过。

只有他能听见,又或者只说给他听。

还要继续么?

当然要继续。

江荼尝试着向桥迈出一步,果然被拦下。

空灵声音道:“既无相思之苦,为何不敢过桥?”

看来今日他的机会已经用完,是过不去了。

江荼向这座桥拱手:“我明日再来。”

空灵声音好像在摇头:“江荼,你七日后再来吧。”

江荼愕然。

是巧合么?

他给了叶淮七天,相思桥也给他七天?

江荼问:“必须七日么?”

他不介意被河水淋湿,更想知道这个能够洞察他心中所想,向他抛出橄榄枝又将他拒之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人应答,空灵声音以沉默表示拒绝。

江荼无法,亦不再纠缠。

不能直接探索,他仍有许多办法徐徐图之。

江荼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阳间有叶淮坐镇,他还算放心,这小混蛋除了在他的事情上拎不清楚,其余时候已经足够成熟。

明明听白泽说他杀伐果决,大刀阔斧夺走了司巫权柄,在他面前却还像当年那个哭得眼皮肿成核桃仁的小可怜。

江荼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

不好说,但可能性不小。

一想到叶淮,江荼干脆看一眼这东西在阳间做什么。

距离他们告别约莫一个时辰过去,男人已经回到阳间一个月。

第一眼,江荼看见骨剑的潋滟金光。

叶淮似乎正在练剑。

而暮色沉沉,已不知是几更天;

寒风刮过,吹落叶淮鼻尖的汗珠。

江荼心想,来都来了,不如就看看这小子平时怎么度过一天,他也正好想知道,叶淮的剑术到了何种境界,便说服自己面不改色地围观。

只见骨剑在男人手中,好像有了生命,骨剑起落破空,飒飒声不绝于耳。

江荼却忽然有些恍惚。

因为那一招一式间,充斥着难以忽略的、他的影子。

剑有了生命,非剑的主人,而是他的。

叶淮的剑上,仍旧刻满了江荼的痕迹。

他就像一个殉道者,抱着亡者的遗物,从此为亡者而活。

叶淮并未将夜晚全用在舞剑上,他只舞了一套最基础的剑谱——江荼带他入门的那套——就收剑入鞘。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鼻尖耸了耸,像犬科嗅闻警觉。

下一瞬,叶淮小心翼翼地凑近麒麟手串,脸蛋在江荼眼里无限放大,好像要贴近过来。

江荼下意识后退一步,意识到叶淮根本碰不到自己后,又硬生生停下动作。

叶淮仍在靠近,鼻尖埋在手串间用力吸了一口,又试探着开口:“师尊?师尊?你能听见吗?”

难道这也能闻到他的味道?江荼几乎就要回应了,但他强忍着一言不发,希望叶淮能自己闭嘴。

可事实证明叶淮只会变本加厉,他似乎是确认江荼没有看他,只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眼中明显地写满了落寞:“师尊,我不该打扰您的,您现在在阎王殿审判吗?师尊,一个月过去了,我好想你,七年太久了,我就算闭关三年,还有四年…”

他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的,不知是哭的,还是冷风吹的。

江荼心想,你倒是真有本事,能想到用闭关消磨时间的方法。

别人闭关都是为境界突破、修为提高,你倒好,竟是为了解相思之苦。

还有,夜深露重,你穿着一件单衣在这里舞剑,小心年岁上去,腿脚都和腐朽的门板一样,动一下就咯吱咯吱响。

不知是不是江荼的斥骂起了作用,叶淮打了个喷嚏,推门入房。

手串的角度算不上好,江荼有些艰难地打量着四周。

黑黢黢的,以为是个魔窟。

然而再仔细看看,竟然是他在行云峰的居所。

江荼表情复杂,因他简单惯了,行云峰布置得朴素是他的意思,常住的屋里只安置了寻常家具,没有装饰。

而现在,它们仍摆在那里。

离开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十年间,竟然连位置也没有丝毫偏移。

唯一的一点不同,就是…

这是他的房间。

叶淮住进了他的房间。

没有动他屋中的陈设,只是赤条条一只麒麟搬了进去。

江荼听说,叶淮被宋衡为首的地府高层骗得团团转,寻遍轮回十三站,心如死灰地回到阳间。

他误以为江荼弃他而去,孤零零地,只能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寻找江荼的痕迹。

…一定是这样的,叶淮太黏人了,江荼最清楚不过。

所以即便江荼不喜欢私人住处被踏足,也不忍心赶他出去。

罢了,都住了十年了,怕是早被他身上的麒麟味腌入味了。

叶淮脱起了衣服,单衣被汗水濡湿,身上更是覆着一层薄汗。

衣物褪下,露出男人精瘦的上身。

江荼第一反应,是赶紧把通讯切断。

想了想,反正叶淮不知道他在看,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江荼在旁打量着他。

——伤痕纵横交错,布满叶淮的脊背和胸膛,饶是已经有所准备,江荼仍是心脏一痛。

甚至有几道,他先前还没见到,换言之,就是这一个月新受的伤。

但叶淮习惯了受伤,他随手在抽屉里寻找片刻,摸出一二三瓶药,药上没写名字,写了也没有用,因为叶淮只是将它们一股脑往身上倒。

他疼得浑身颤栗,却一句呻.吟也没发出,即便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叶淮也不愿意再露出丝毫脆弱。

哪里像当年一受伤就哼唧个不停,偏要他亲手疗伤的小徒弟?

又片刻,江荼眉心深深蹙起。

他觉得情况不太对劲。

——叶淮的身躯仍在颤栗,无数肉眼可见的浑浊煞气从他身上析出,逐渐凝聚成一个身披甲胄的身影,又更快地扭曲,变成一只漆黑眼眸。

苍生道。

江荼将手心掐得出血,看见苍生道的刹那他内心的仇恨千万倍暴涨。

煞气似乎是在与什么争抢,定睛一看,金色的麒麟正在与煞气撕扯,而那浓郁的煞气,在麒麟身上刻下累累伤痕,却到底不是金色灵力的对手。

叶淮压制住了煞气,苍生道的眼眸又重新钻入他体内。

叶淮仍在细密发抖,疼得动不了。

但他还是艰难地低下头——

虔诚地吻遍手串的每一根绳结,又抚了抚胸口的长命锁,这才脱力似的栽倒在床上。

江荼刻意强迫自己忽略这原先是他的床的事实。

床榻上,叶淮的呼吸很快平稳起来。

他闭着眼睛,眉心微蹙,不知是否天黑的缘故,精致的五官显得格外阴郁,似乎即便睡着,心里也不踏实。

麒麟手串被叶淮戴在手腕上,手腕搭在枕边。

江荼注视他片刻,打算切断通讯。

恰在这时,叶淮眉心挣动,眼皮剧烈跳动起来,好像深陷梦魇。

这一幕很眼熟,叶淮最初在他身边,睡觉也是这样不安稳的样子。

后来他允许叶淮和他同榻共枕,才变得好一些,但叶淮仍旧容易惊醒,时常半夜醒来,检查江荼是不是还在身边。

江荼只当作不知道,从来没说破过。

而现在,他多年的努力,随着他在阳间的肉身死亡,而付诸一炬。

甚至过去的美好一朝崩溃,便是千百倍地反噬。

江荼意识到,无论旁人如何评价叶淮的强大,如何确信叶淮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将帅之才;

在江荼眼里,他永远是那个会趴在他怀里撒娇,靠眼泪博取他同情的小徒弟。

他永远会对叶淮心软。

无论是否与叶麟有关。

叶淮的眼角有些湿润,很快一滴眼泪就顺着眼睫的弧度滴落,手掌无意识地收紧:

“师尊…别丢下我…”

江荼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好像野鸟被关入笼子,拼尽全力的扑动翅膀。

这一声呓语中,江荼仿佛看见第一次握剑的小少年,在鬼兽的围剿下狼狈地躲闪,脸上都是淤伤,却仍兴高采烈地向他抱拳:“多谢恩公赐剑!”

然后,小少年长大长高,在空明山的擂台上以弱胜强,又屡屡破开浊息,义无反顾追随他的步伐;

最后,那个已经成长为神君的男人,在他的逼迫下,泪流满面地将剑捅入他的胸膛,又在无数个深夜卸下伪装蜷缩起来,无助地呼唤:“师尊,别丢下我。”

始终如一。

照道理来说,江荼在叶淮身上耽误太久,这时该狠心切断通讯。

但他看着叶淮眼角不断垂落的泪光,好像被勾去魂魄般,放下了手。

叶淮仍在说着梦话,似乎梦到了极痛苦处,身子隐隐发起抖来。

野兽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脆弱,因为脆弱意味着死亡。

只有四下无人时,才会藏起来独自舔舐伤口。

叶淮哭着将脸颊凑近手腕,准确来说是凑近手串:

“师尊,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做得很好,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江荼轻轻叹了口气,施了术法,让自己的时间与阳间同频。

紧接着,他轻轻回应:

“叶淮,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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