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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问天(四)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371 2024-09-17 12:18:18

不知苍生道, 只知鬼帝,只知阎王江荼!

鬼界,只向江荼, 献上忠诚!

亡魂嘶吼本该鬼气森森, 活人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他们勠力同心, 这一声声嘶吼,竟然喊出了同一个声音、同一个名字!

——自由、自由、自由!

——江荼、江荼、江荼!

我们愿意献上一切,只为了…

自由与新生!

人鬼都在嘶吼,塑像的眼睛从未如此明亮,像活了过来, 一双眼眸带着怒气与威严、肃杀与审判, 盯着苍生道,好像要将祂押入死牢,陈列祂的罪状。

苍生道不敢再看塑像的眼眸,祂猛地闭上眼睛, 逃窜回神界。

可再睁开眼,迎接他的, 仍是那双柳叶眼。

江荼当然看到了发生在人间的一切。

人们托付生命,亡魂托付来世…

他们呼唤他的名字,过去怎样尊崇苍生道,今日,就怎样千百倍地依靠他。

江荼一合手掌,灵力的狂流,便迫不及待向四面八方膨胀。

他终于意识到, 唤来雷劫的从来与灵力多少无关。

是信仰让他登神。

神祇、神祇,神开天地, 祇创寰宇,唯有受人信仰的,唯有为苍生谋太平的,才有资格被称为神。

“苍生道,”江荼念着金眸的尊号,“你又何敢论苍生?苍生自会寻道、求道、悟道。“

从一开始,苍生道这三个字,就充满了傲慢。

而今日,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我要否定你。

苍生道负隅顽抗的煞气有如垂死挣扎:“可笑!荒唐!天下人何其愚蠢!神界、人界、鬼界,无人指引,便如苍蝇乱转,若非是我,他们哪里能够有今日?!”

“你们应该感谢我!你们凭什么忤逆我!?”

江荼怒斥:“大错特错!”

苍生本该有情,你却命令他们无情;

你剥夺他们转世轮回的自由,只为了自己积攒力量。

你让忠厚者满口谎言,让寻求真理者误入歧途,让下界受尽压迫、中界空有谄媚、上界麻木不仁…

若非是你,苍生何至今日!

荼蘼花在神界依旧生长,血滴般的瓣蕊,在无风无光的空白中摇曳。

江荼每前进一步,三途川的拍浪声,便更响一分。

奈何桥彼岸的景色在他身后铺展开,将神界一念之间拽入鬼界。

轮回镜在江荼身后浮现。

轮回镜承载着亡魂轮回前的感激,与修真界迷途知返的灵力交织在一起,缀在无相鞭上。

江荼从来都是靠自己。

从没有想过,万众一心的力量,有一天也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江荼垂下眼帘,那尊悲悯众生的法相,几乎与天齐高。

法相的唇瓣一开一合,天地都在回应他的审判:

“苍生道,本君判你,永世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灵力与煞气,各自充盈到最鼎盛!

它们激烈相撞,千年来最蓬勃与最压抑的,相互撕咬、纠缠,要将彼此的生路都断绝。

轰、轰、轰!

昆仑虚的人们,都听到天空传来激烈的巨响。

他们无法看到神界的战况,却可以凭借这恐怖的动静,推测出战事之激烈。

恍惚中,就像置身于最简陋的茅屋,天地之广阔,却恰如茅屋之渺小,风霜雪雨都能将其摧折,他们只能死死攀住神像,才不至于被吹走。

煞气正在周遭徘徊,不断缩小可以踏足的区域,修士们被迫越挤越紧,直至身躯都紧贴江荼的塑像。

那可是神的塑像!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敢触碰苍生道的塑像,哪怕祂的塑像只诞生于人们的想象,但亵渎祂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复。

有多少胜算?

不知道。

他们走错了路,一错就是千年。

积重难返!

所以仙山崩塌,浊息遍地,亲朋挚友皆成枯骨,干尸一具,腐朽只待时间而已。

修士们像躲在大鹏羽翼下的鸟雀,他们将自己藏在江荼塑像的臂弯下,甚至不知道,江荼是否会庇护他们。

只要想起这千年间,每逢补天仪式、每逢百家换届,他们就会用江荼留下的术法鞭笞他的尸骨、踩在他的肩膀上辱骂他的付出,修士们就一阵心虚,甚至惶恐。

这世上,哪里有不求回报、以德报怨之人呢?

——江荼的塑像只是变得更亮,垂落的赤红,更加包容地将他们都裹起。

修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光微弱如灯烛摇影,并不滚烫。

却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眼眶,让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无私二字,是否可以用来形容江荼?

恐怕他远比无私更加无私。

燃尽自身,以盼天明。

天边忽然安静下来。

黑暗倾轧,没有光。

绝望的死寂,包围了每个人。

他们望着漆黑的云层,云层距离他们很近很近,一抬手,似乎就能触摸到天际。

有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那是什么?”

只见一缕澄红,在黑云中若隐若现。

微弱而渺茫,像一片叶子,被风吹得瑟瑟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脱离枝干,干枯而死。

但很快,人们发现那并不是一片叶子。

而是太阳的辉光。

辉光组成一尊巨大的法相。

他与塑像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柳叶眼平静地垂下,素白的指尖,只轻轻一拨云层。

拨云见日。

刹那间,赤光大亮!

明媚的日轮,穿透黑暗,将初升的光芒播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法相黑色的长发飘散着,像树的根系扎入地里,煞气竟然都沿着发丝被吸收,如何坠落,便如何上升,直到天地间再看不见一点黑暗。

上界、中界、下界,自此刻起界限不再分明,它们融为一体,共同沐浴着神明悲悯的垂眸。

修真界不复存焉,但人间重获新生。

众人眼含热泪,忍不住匍匐在地,想要将曾经献给苍生道的忠诚,再千万倍地献给新神。

可江荼不愿被他们叩拜,见他们欲要下跪,双膝快要接触到地面的刹那,便立刻撤了法相。

尔后,他抬起脚——

踩向地面上,挣扎不已的金眸。

苍生道已经缩小成只有鞋面大小,而江荼竖着一脚,正好踩中祂的眼球。

像踩着一团腐肉,“咕啾”声黏腻湿滑。

苍生道自是大叫不止,却无法逃脱,因江荼看着平静,脚上却极用力,要把祂彻底碾烂似的。

忽然,脚下“噗呲”一声,眼球被江荼踩得爆开,黑色的水喷了一地。

即刻便被江荼岩浆般滚烫的灵力吞噬,灼烧出沸腾气泡,又趋于消散。

即便如此,苍生道仍活着,发出颤抖的哀叫。

江荼不再管祂,火焰会抹去一切污浊。

天下万户,无需再对祂俯首帖耳。

江荼转身向着叶淮走去。

却在这时。

他听到有人在身后唤他。

“江荼,江荼…”

江荼脚步未停,叶淮分明倒在他身后几米,却不知怎的,走了一步又一步,他与叶淮间的距离,都没有缩短的痕迹。

“江荼,江荼…”

“你可愿意登神?”

“登上神界可不算登神,成为万神之主才是登神,”那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江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众生皆听你号令,你早已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

江荼不为所动,两指在身侧并拢,向前一点。

一片荼蘼花瓣,轻飘飘落在叶淮鼻尖。

但他再迈步,却像天堑横亘在他与叶淮之间,无论如何无法到达,只在原地踏步。

“江荼,江荼,我知你有万千抱负,你要天下太平,要苍生自由…若不成神,如何实现?你也看到世人的愚昧,若没有你的指引,他们便会偏离道路,失去你为他们求来的自由。”

“你和祂不一样,不是吗?我也曾施予祂改变寰宇的力量,可祂利欲熏心,走上歧途…可你不一样,你仁义、心怀大爱,登神会助你的仁爱更加广博,世间再无压迫…”

声音充满诱惑力,洞悉江荼的内心。

是啊,倘若他登神,岂会让苍生道的祸事重演?

他会抹去阶级的差异,让天下太平,让苍生自由,再无外力干涉。

他是这个世上最公义的存在。

是他为众生推翻压迫,为众生赢来自由。

而现在,所有人、所有鬼,都信仰他、依赖他。

他能够让所有人都幸福,他一定可以做到。

江荼终于停下脚步,眼帘低垂,做最后的确认:“你是谁?”

“我?”那声音道,“我是天道,是寰宇的意志,我是三界之上的存在,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江荼轻抿唇瓣:“我该怎么做?”

天道有些惊喜:“你答应了?江荼,我知道你识时务,你只需要接受我给予你的权威,便可大功告成。来吧,江荼,转过身来看我。”

江荼旋转脚尖,转身看去。

一片璀璨圣洁的光,在他面前荡漾开。

江荼鲜少用“震撼”来形容一种力量,但这纯粹无瑕的光芒,却让他发自内心地震撼。

天道将光映在江荼面上,为他的五官镀上一层洁白。

哪怕是战斗中留下的血痕,也在这样洁白的光芒中变得柔和,充满神性的光辉。

天道的光芒闪烁做一个光团:“江荼,伸出手来,接纳我、承认我,让我们一起,共同铸造一个完满的新世界。”

个人的力量,在时间的洪流中太过渺小。

哪怕寿元抵达千年,对于生命轮转,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就像苍生道,建立的权威一经倒塌,便什么也没有留下。

江荼缓缓抬起手。

圣洁的白坠在他睫毛前端,又停在他鼻尖、唇峰…

他已经很像神了,只差最后一步。

江荼将掌心递到天道前,动作极缓地轻轻收拢。

然后。

猛地用力挥出,一拳正中光团面门!

赤红灵力从他指缝爆裂开,江荼的眼底火光跃动:

“我江荼,这辈子唯一不知该怎么做的,就是识时务。”

无穷无尽的红涌入光团之间,像一团团镣铐,将之锁住:“你说你叫天道?我看,你该叫三尸虫。”

寄生在他人身上,吸他人之血,成自己之恶念。

火焰灼烧着光团,像熔化一层蜡,洁白很快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漆黑。

极端的白转做极端的黑,善恶阵营的逆转,也不过是眨眼而已。

铺天盖地的恶意,随着这一拳向江荼涌来,又向天地间涌去。

身为阎王的江荼,对之再熟悉不过。

生命的善恶是相对的,无法剔除,却能生长。

这所谓的天道,恐怕就是天地诞生以后,恶的凝聚体。

江荼分给地上苍生道的遗骸一个眼神。

若他接受了天道,恐怕也会变得与苍生道一样。

恶念被不断放大,最终,成为恶的载体。

或许至纯至善之人,才能不受影响。

可人皆自私,江荼自认自己不能免俗。

“天道”似乎没有战斗的手段,在江荼的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你不愿登神?天地之间,竟然真的有你这样的人?江荼!待你陨落,谁来实现你的抱负?”

江荼当然有抱负,否则便不会在淤泥中翻滚着也要爬起,更不会站在这里。

但…

江荼摇了摇头:“生命自能寻出路,无需你我替他们做决定。”

何以自由成枷锁?

生命自有出路。

而现在,唯一阻碍他们寻得自由的,便是阴气、浊息、煞气…

便是这恶。

它蓬勃而广大,光凭这些灵力,无法将它摧毁。

江荼轻轻叹了口气。

千年还是太久了。

能够将之彻底消除的,只有同样经历千年的力量。

就像他曾用身体吸收浊息,此刻,他也能用自己的全部灵力,与“天道”同归于尽。

江荼并不怕死。

他只是可惜,没能和叶淮说一声再见。

江荼对得起天下苍生,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唯独,要永远亏欠他的爱人。

江荼扭头,想再看一眼叶淮。

可身后,却竟空无一人。

一只手,抢在他之前,一把攥住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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