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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风雨无晴(十三)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192 2024-09-17 12:18:17

叶淮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手无意识掐紧长命锁,琥珀金的眼眸忽明忽暗,如繁星将熄。

他隐约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弱到令人发笑”、“看不下去”的话, 一时能猜到是在说自己, 但没有力气反驳。

直到黑袍人说了一句:“你的师尊,眼光实在不佳。”

叶淮像被激怒似的抬起脸, 一开口先喷出一口血沫:“不许...说我师尊...!”

骨剑随着主人的怒火而金光一亮,黑袍人似乎有些惊讶,不知是在说剑还是说叶淮:“...认主了?”

他只摇了摇剑身,一股浊息从掌心灌入剑中,顷刻将金光压了下去。

之后便又不动了。

但叶淮能感觉到一股寒意渗入后颈, 如毒蛇一路滑下到背脊, 紧接着——

狠狠扎入他的皮肉!

那浊息抽筋剥骨般一层一层下挖,很快将背部钻得血肉模糊,小少年抽搐着哀叫,却因为太痛, 连惨叫的力气也没有,呻.吟也像幼猫呜咽。

他在挖他的骨头。

麒麟骨...他果然是为了麒麟骨而来。

一声闷响。

似是骨骼产生裂隙的动静, 叶淮陡然又呕出一口血,手掌拼命攥着长命锁,心里念着江荼:“师尊...师尊...”

他在痛苦中失神地想道,如果挖了他的骨头他就能和师尊平平安安在一起,那么挖了就挖了;

可人没了骨头,恐怕活不成。

他死了,师尊会难过吗?师尊...会为他落泪吗?

生命随着鲜血不断流逝, 叶淮的手一点点松开。

黑袍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叶淮,小少年生理性地抽搐着, 喉咙里呜呜噜噜,拼不出一句完整句子。

他看向手中骨剑,隐在面罩后的眉峰压下:“...你怎配拿他的剑?”

突然。

破空声响,一条烈焰长鞭卷住骨剑剑锋,向后一拽!

长剑脱手同时在黑袍人掌心划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江荼手腕一转,骨剑便被他握在手里。

江荼的声音中隐着无边怒意:“他配不配,与你何干?”

这凛冽的声音唤醒了昏迷边缘的叶淮,奄奄一息的小少年努力将眼中睁开一条缝。

他没有力气抬头,只能看见江荼下衣衣摆,一朵荼靡花落在他脸庞绽开,花瓣怜惜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痒痒的,暖暖的。

叶淮的眸子瞬间有了焦距。

不是走马灯,是师尊,师尊来救他了!

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在血泊里,换来荼靡花更加柔和的抚摸。

江荼分了些灵力给叶淮维持生机,目光从露出森然白骨的背上移开,眼底杀意四溢。

他赶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毕竟叶淮差点死了,场面肯定是惨不忍睹,却没想到人会被生生折磨成这样。

他的小傻狗都快被剥皮了!

一想到自己昨天耐心给叶淮上药,好不容易把叶淮伤痕累累的皮肤养得有点人样,竟然全是无用功,江荼手背上青筋暴起,扬鞭便抽!

黑袍人自江荼赶到后便没有言语,手掌垂在身侧,鲜血如注也不管不顾,直到江荼纵鞭攻上,才如梦初醒似的后撤一步。

长鞭却好像预判到他的动作,蜷曲鞭尾骤然打直,势如破竹抽向他的胸膛!

黑袍人胸口赫然出现一道豁口,依稀可见白骨。

“天阶法器...”黑袍人气息有些不稳,“你在给他出气么?”

江荼道:“你知道就好。”

说话间,江荼再度攻上,黑袍人却不与他交手,连连后退,浊息缠上他的四肢,似是遁走前兆。

江荼冷笑一声:“想跑?”

无相鞭上燃起烈火,一鞭抽得浊息四散溃逃!

转瞬又是数道伤痕刻在黑袍人胸口,皮开肉绽鞭鞭入骨。

黑袍人不退也不挡,沉默地受了江荼数鞭,突然道:“你不该来。”

江荼的动作没有一刻停顿:“脸都不敢露的人,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些。”

紧接着就是一鞭抽向黑袍人面颊。

铿——!!

这一声剑刃铮鸣,江荼很快反应过来:“你也是剑修?”

他即刻调转手腕换了角度,接连送出数鞭,却鞭鞭都被截下。

恐怖的内力碰撞让地面震颤不止,几乎赶得上天河结界破碎时的天崩地裂。

江荼与黑袍人转瞬交手百余招,无相鞭找到黑袍人格挡的空隙,鞭如迅雷,唰地甩出。

啪!

这一鞭子直接落在黑袍人面颊,漆黑面具摔落在地碎成两半,黑袍人猛地抬手捂住脸颊,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与此同时他飞快地后退,不再恋战,身形彻底隐入浊息之中,竟然顷刻就彻底消失不见。

江荼微微有些气喘,见状也收了法器,冷嗤出声。

也不知道到底长了一副多么见不得人的尊容。

黑袍人是他还阳以来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江荼感受得出来,对方没有出全力,更像是不愿与他交手才被打得满地乱窜,而那句“你不该来”...

很有意思。

江荼不再细想,转身快步向叶淮走去。

荼靡花已稳住了叶淮的伤势,可惜这里是浊息深处,过分张扬的灵力会引来鬼兽注意,疗伤也只能止于此。

江荼将小东西捞进怀里,一点灵力注入眉心,蹙眉看向他血肉模糊的背部。

在荼靡花的治疗下,伤口已初步弥合,血管接上了,但血肉还来不及再生,粉嫩嫩暴露在外。

江荼看得心烦,与黑袍人交手时都没有加速的心跳,反而在看到叶淮的伤势时快如擂鼓。

他没有注意到,一道鎏金符文,正在叶淮的骨骼上徐徐留下烙印。

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伤痕累累的小东西,就有一双湿漉漉的手搂上他的颈项。

叶淮自己醒了,不顾大幅度动作会撕裂伤口,边疼得哼哼唧唧,边搂紧江荼的脖颈:“师尊...”

他将脸埋进江荼冷冰冰的颈窝:“师尊,我好疼...师尊...”

江荼耐心极好,就势将人抱起,拍着他的背安抚:“乖。”

叶淮又唤:“...师尊,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会?就一小会。”

江荼点头:“好。”

叶淮总算安心些,依偎着他昏昏沉沉。

江荼凝眸望向前方。

与黑袍人交手耽搁了些许时间,眼前浊息变得更深,江荼抱着叶淮在浊息中行走,鬼兽竟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若此时有人在旁,就会发现江荼发梢墨色褪尽,腰间的玉佩变得更黑,黑中又有浓郁血红浮现。

很快江荼就走到了边缘地带,天河结界原本矗立的地方。

耳边响起脚步声,程让也在同时赶到:“江公子,让你久等了。”

江荼扫一眼他沾满血的长刀:“解决了就好。”

而程让看到了他怀里血淋淋的叶淮:“小公子这是...”

江荼摇摇头:“说来话长。”

身后轰然巨响。

回过头去,只见护宗大阵的光芒在黑云压境般的侵袭下忽明忽暗,如闪烁灯塔,即将彻底熄灭。

程让额前滚落数滴冷汗:“*的,这浊息怎么一下子翻了这么多倍?江公子,恐怕等不及空明山来了,你且听我说,将入阵送至后山宗祠处,帮我把它与师尊的刀葬在一起...”

说着他就要解刀,江荼沉默地听着,忽而问:“你打算做什么?”

程让笑得慷慨:“自爆金丹,再阻这浊息片刻就是。”

程让是三阶修为,金丹自爆后云集的灵力约可冲至地阶,等同于再树起一道护宗大阵。

双重阻拦下,或许可以再争取一二个时辰。

但也只是或许,且看这浊息汹涌浓郁的程度,便知一二个时辰是程让的美好幻想。

上界并没有恶劣到这种地步,要让中界的天河结界阻挡远胜于其实力的浊息。

诚如程让所说,浊息的量级翻了数倍不止,其中至少有极其可观的一部分,是后来才汇入进去,浑水摸鱼的。

江荼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黑袍人。

黑袍人可以驱策浊息,换言之,这超出来去山派可应付范围的浊息,九成九是黑袍人带来的。

即便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妄之灾,但既然是冲他们来的,江荼不得不负起责任来。

江荼向前一步,越过程让:“接着。”

程让一愣,江荼直接将叶淮从怀里扒下来,塞进程让怀里:“帮我看着。”

程让还没反应过来:“江公子...”

江荼竖起食指抵上浅唇:“嘘。”

他的声音好像有某种魔力,一语既出,程让心中所有即将出口的拒绝都被堵在喉间,眼睁睁看着江荼信步迈入浊息包围中。

下一瞬。

江荼的长发凝上霜雪,如至昆仑山巅而飞雪皑皑,是漫天黑暗中唯一的白。

他每向前一步,便有一簇火苗自地底深处燃起,定睛一看又成鲜艳花朵,一路径直铺满地面。

整座山都像在燃烧,火焰与浊息撕扯在一起,江荼缓缓行至结界破碎处,抬起手掌,掌心向外平推而出——

花与花燃成一片,火与火烧作一团。

荼靡花像是地脉的岩浆,吞噬地面,还要占领天空。

霸道的灵力不容置喙地将因破碎而游离的灵力重新聚拢,金红一寸一寸浸满裂隙,伴随“轰隆”、“轰隆”的震响,竟强硬地将天河结界粘合拼凑起来!

程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谓百川归海,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这就是灵脉以七座仙山为尊,辐射减弱的根本道理。

而眼前这个自称散修的青年,身上的灵力竟足以让七座仙山都俯首称臣,向他聚拢!

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当今修真界,可有人能望其项背?

要把天地都合拢的巨震中,江荼侧过脸,看向程让:“封起来,现在!”

程让如梦初醒,此时叶淮也已醒转,他便将小少年轻轻放在地上站好。

紧接着刀如旋风转舞,程让猛地踏空而前,刀身重重拍向结界,口中大喝:

“诛邪退避,万物合宗!”

一道金色符咒凌空浮现,随着刀风轰向结界!

符咒与裂隙融在一起,转瞬间金色便取代江荼的赤红灵力,以摧枯拉朽之力,将天河结界的碎片粘联到一起。

轰鸣声中,贝母波纹再度浮现,一道崭新结界自地面一路高耸入天际。

程让气喘吁吁,修补结界同样需要大量灵力支撑,他抹了一把汗珠:“太好了,这下只等空明山的人来,加固一下结界,就万事大吉了。江公子,你的力量...”

在程让的溢美词中,叶淮眼里波光粼粼,倒映出天河结界光彩溢目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地跑过去:“师尊!”

江荼听到呼唤,垂下手掌转身返回。

没走几步。

满地的荼靡花颓然枯萎,风吹而过只剩瑟瑟残叶,江荼的脚步越来越缓慢,脸色白如金纸,紧接着踉跄半跪在地。

叶淮敏锐地嗅到了血腥气,一股寒意窜上天灵:“师尊?”

江荼正要回应,然而体内热气上涌,想要咽下却猝然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因剧痛而本能地痉挛抽搐起来。

他听不清叶淮在说什么,眼前忽黑忽白,强提起的一口气一泄,便有无数双手伸来,将他死死摁入了泥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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