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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相思桥(十一)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145 2024-09-17 12:18:18

地府的雨仍未停歇, 本就漆黑的天幕变得更加黑暗,像一层厚重裹尸布,蒙着, 便没有一点光可以进来。

——除了江荼。

他有些无语地拧了拧眉心, 一团青赤祥云变作麒麟幼崽的模样,四只蹄子在地上踩着, 看见水泊,兴高采烈地跳了过去。

江荼及时制止:“站住。”

麒麟幼崽的耳朵在脑袋上动了动,金色眸子冲着江荼眨巴眨巴,一只蹄子悬起,悄悄准备落下。

江荼眼皮直跳:“赶紧回来。”

麒麟幼崽委屈地呜咽一声, 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江荼不让它踩水玩。

江荼被这双湿漉漉的眼睛盯得没办法, 脚尖点了点地面:“过来,踩这里。”

他脚下的是一片相对较小的水泊。

麒麟幼崽的眼睛迅速亮起,欢欣雀跃地蹭到江荼身边——

啪嗒!

踩起一片凉水,全部溅到江荼衣服上, 弄脏了阎王爷精致的衣角。

麒麟幼崽愣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闯祸, 耳朵都耷拉下来,讨好地蹭了蹭江荼。

江荼哑然失笑,伸手揉了揉麒麟幼崽的脑袋,年轻的神兽幼崽就是个小暖炉,江荼冰冷的手瞬间就感到了滚烫。

“下次还踩吗?”他捏捏麒麟幼崽的耳朵尖。

麒麟幼崽用力摇头,眯起眼睛蹭在江荼身边,很满足的样子。

总算是拴住了精力过分旺盛、又过分活泼的麒麟幼崽, 江荼继续往回走。

边走,江荼边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松口。

他本意是想渐渐拉远与叶淮的距离, 可现实却是他们见面得越来越频繁,而这甚至每次都是江荼主动提出。

——大概是因为,叶淮的那一句,“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

江荼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就像平地落雷砸在脚边,又像穿云箭正中靶心。

为了我。

他用名为“为你好”的囚笼,锁住了叶淮的一生。

可他没有问过叶淮想不想,就像千年前也没人问他想不想。

他在无意中,做了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

而叶淮依旧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这样炽热浓烈的爱,每一次都能撕碎江荼想要催眠自己的幻想。

尤其是,今夜雨幕中,那个苦等他整整三个时辰、孤零零的身影。

何止三个时辰。

这么多年,叶淮一直在等他。

一直都孤独地、执拗地等着他。

麒麟幼崽轻轻呜噜几声,小心地舔了舔江荼的手心,似乎在问:

你怎么不高兴?

江荼看着它。

这小东西说不好是不是叶淮故意留下的。

江荼说出“三天”以后,就立刻转身离开,为了避开叶淮惊喜的眼眸,说落荒而逃也不为过。

但身后一直有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一扭头,就对上麒麟幼崽好奇又大胆的目光。

而对上视线的刹那,麒麟幼崽就像一枚小炮弹,扑进了江荼怀里。

和当年扑进他怀里的小少年简直一模一样。

江荼拍拍它:“别和你爹学,他太笨了。”

麒麟幼崽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叼起江荼的衣角,脚步轻快地与他在雨中漫步。

走着走着,江荼捕捉到一阵喧嚣 。

闹出动静的人声音很熟悉:

“疼!疼死我了你轻点!范无咎,我靠你——”

谢必安猛地噤声,瞳孔涣散地看向面前的红衣男人:“…阎王爷。”

江荼低头与谢必安对视。

谢必安生得高瘦,常是一张笑面,此刻却有些笑不出来,将腿往白袍子下缩。

江荼冷冷:“躲什么,你腿怎么了?”

“没,没怎…”谢必安话都没说完,江荼就蹲下,一把掀开他的衣服!

——被黑色雾气笼罩的腿部猝不及防出现在江荼面前,江荼伸手一拨,煞气便以飞速向他袭来!

谢必安范无咎惊呼:“大人小心!”

轮不到江荼动手。

麒麟幼崽四蹄踏地,金光万道如锁链,将煞气迅速锁住!

旋即它张开布满利齿的口腔,将煞气咕嘟吞下,尾巴甩了甩,打个饱嗝:“嗝。”

紧接着,在黑白无常惊讶的注视下,小家伙羞涩地躲到江荼身后,只留一对大眼睛机敏地看着他们。

谢必安张大嘴:“这是,您和神君…都有孩子了?”

范无咎手中出现一根麻绳,兜头往谢必安脖颈上一勒,堪称汗如雨下:“江大人,他在阳间挨了打,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您千万别介意。”

谢必安被勒得翻白眼。

江荼没说什么,麒麟幼崽怕生的模样也和小时候的叶淮一模一样:“叶淮的,跟我没关系。”

黑白无常一高一低对视一眼。

江荼的注意力已经在谢必安的腿上,两鬼的小动作悄悄从他眼下溜过。

赤色灵力在谢必安伤口处流转,很快替他弥补好阴气的肢体。

谢必安总算能从地上站起,方才他甚至跌坐在雨水中。

江荼转眸看去,这里距离土地庙入口还有些距离,可见他们并不是寻常返回地府;

而范无咎的锁魂链附近,空间仍在动荡。

换言之,是范无咎强行用锁魂链撕开了地府入口,将受伤的谢必安拖了回来。

地府建立至今,黑白无常身为鬼差之首,虽然偶尔也会在拘魂途中受伤,但决计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江荼冷下脸色。

他本就生得五官锐利而锋芒毕露,是第一眼惊艳,第二眼敬畏的类型,此刻面色一沉,本就因骤雨而极地的气压瞬间更低。

就连麒麟幼崽都缩起脖子,脖颈上的绒毛迅速膨开,一副下一秒就要冬眠的模样。

遑论被江荼注视的谢必安,铆足了劲往范无咎身后藏。

江荼只道:“范无咎。”

范无咎没有表情的脸上滚落一滴冷汗,在江荼迈步之前向旁侧一让。

谢必安大骂:“你这个完蛋冰块脸!你卖兄弟——阎王爷,我…”

江荼的唇角扬起一个堪称恐怖的弧度:“到底怎么回事?”

“…”谢必安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在生死面前他的嘴就像没有把门的一样快,“您别问了,鬼帝大人不让我们告诉您…”

江荼即刻调转方向,往鬼帝府而去。

他身后,范无咎无奈地低头:“就这么出卖鬼帝大人?”

谢必安将缚魂铃往腰间一别:“这事本就不该瞒着阎王爷的,我们不是还在发愁该怎么开口么?大概这就是命数。”

范无咎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度:“也是,不然你的另一条腿也得断。”

谢必安瞪了他一眼:“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刚刚连挣扎也不挣扎一下?我要是被阎王爷吃了呢?”

范无咎又恢复冷漠:“你知道在阎王爷面前,说什么都是垂死挣扎就好。”

——鬼帝府。

江荼站在府门前,麒麟幼崽的脑袋贴着他的掌心。

江荼揉着它的麒麟毛:“你要跟我进去?”

麒麟幼崽立刻叼住他的袖子,一脸“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的坚定表情。

江荼心软了,灵力化作一枚项圈,又成红绳,牵着它推门而入。

他走过鬼帝府的院子——

花草零落,桌椅斜倒,这里的时间好像停滞,定格在江荼与宋衡大吵一架的那天。

江荼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自己这位老朋友。

过去他没有记忆,对宋衡有身为下属的恭敬,更有误以为他愿意收留自己而生的感激,而更多时候,他们是能够对谈花鸟风月的密友。

就像过去的曜暄与神通鬼王。

江荼一直以为,宋衡时常陪他下棋对弈、对他的关心远超其他鬼界官役,是因为他们堪称知己。

原来却是背后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宋衡的每次到来,都是又一次的欺骗。

今日亦是。

江荼登门入府,登堂入室。

没有客套、连礼节也摒弃,看见宋衡那张脸的刹那,江荼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打任何腹稿。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至极,因为从黑白无常的话里,宋衡又一次欺瞒了他。

但江荼出人意料地平静。

他站在门口,而宋衡坐在鬼帝的宝座上,地府本就稀薄的光因暴雨而更显昏暗,他们本该同在黑暗里。

但江荼身边,麒麟幼崽尽心尽力地发光发热,竟生生为江荼送来几抹光明。

于是一明一暗,从此立场再不相同。

江荼抚摸着麒麟幼崽:“宋衡。”

宋衡缓缓放下批复公文的笔,目光落在麒麟幼崽身上,什么也没说,又看向江荼:“江大人。”

他的态度和语气,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江荼还被蒙在鼓里时一模一样。

江荼便也公事公办:“地府从未有过黑白无常受伤被迫返回的事,是怎么回事,鬼帝大人?”

鬼帝大人。

宋衡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您不必知道。”

“我必须知道。”江荼不退不让,一步踏入鬼帝殿,走到宋衡面前,“鬼帝大人,您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宋衡仰起脸,江荼的面容逆着光,看不分明,他却能够想象到江荼的神情。

宋衡道:“你的责任已尽,只需在阎王殿,在我的鬼界,好好休息。”

江荼反问他:“谁来评判?”

宋衡似乎有些无奈:“江大人,何必如此字字计较…”

“是你来定?”江荼并不理他,“还是祂?”

宋衡的眼眸猛地一缩,迅速向四周看了一圈,压低声音:“曜暄!够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阳间已经因为你不必倾覆,你现在这样紧追不舍,是为了谁?是为了叶淮?还是叶麟?”

江荼一字一顿:“为了天下苍生。”

“哈!”宋衡发出一声泄气般的笑,“荒唐!你看这天下人,又有谁还记得你的功绩?他们不仅不记得,他们还否定你、责骂你、鞭笞你,将所有的苦难归咎于你…”

他猛地站起,绕过桌几,走到江荼面前:“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江荼未曾后退,任凭宋衡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宋衡俊朗的五官开始浮动,这张脸本就是神通鬼王的假面之一,此刻即将崩溃,最狰狞的鬼面隐约可见。

青面獠牙,齿间暗血涌动,食人恶鬼莫如是哉。

但江荼并不畏惧,他见过神通鬼王所有的样子:“宋衡,我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么对视。

宋衡的眼眸从平静到愠怒,眼底布满血丝,眼眦尽裂。

而江荼的柳叶眼越来越平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是麒麟幼崽,伏低身子朝着宋衡呲牙。

半晌,宋衡松口了:“…煞气和当年的浊息一样,正在吞噬阳间,就连鬼差都会受到侵蚀,你还记得句曲山么?三年前句曲——”

就在这时。

麒麟幼崽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尾巴却夹在两腿之间,似乎恐惧至极。

而宋衡一把攥住江荼的手腕,用力拖拽着江荼向鬼帝宝座走,又重重将他推到帘后。

宋衡的眼中也满是惊惧:“躲好,曜暄,千万别让祂知道你在这里!”

他猛地将帘子拉起,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整理衣袍。

——一只金色的眸子,就紧贴着他的脸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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