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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鹤羽云海(七)

五年师尊,三年死遁 梅听剑 3105 2024-09-17 12:18:18

天明仙君并无参与灵墟山事务的意思, 她是知道内情的人,若要搅局,一念之间而已。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 她选择了沉默, 江荼都甚是感激。

而现在,天明仙君出现在灵墟山, 似乎只是想和江荼单独谈谈。

江荼便与她谈谈。

缓步靠近,眼前空气骤然扭曲,划天戈在天明仙君手中划出一道弧线,停在江荼面前。

“高溪蓝水崩塌,留鹤仙君陨落, ”天明仙君神色紧绷, 双眸如鹰,“江长老,或者,罪人曜暄, 这是你对修真界的报复么?”

她的话,火药味极浓, 明摆着将江荼放在对立面。

江荼依旧从容、平静,没有因为“罪人”二字恼羞成怒,更没有天阶法器就在面前,只差一个抬手就能捅穿他面额的恐惧。

柳叶眼与天明仙君对视。

“划天戈,”江荼道,手臂抬起,指尖落在戈尖, “你将含蟒草换做了帝心石。”

天明仙君猛地收戈后退:“斗转冶炼果然是你首创?”

江荼轻笑:“何以见得?”

天明仙君的指腹落在江荼摸过的位置:“我只修改了这一味炼材,只用在这一处。…天底下, 除了斗转冶炼的创始者,还有谁能看得出来?”

斗转冶炼之所以传世流芳,恰是因为并不像其他冶炼锻造术那般环环相扣,只要流程相差不大,就能锻造出一柄良器。

也正因此,给后世之人,留下许多改变创造的空间。

容阳山借斗转冶炼术,锻造出的地阶以上神兵,千年来足有一百五十七把,其中,每一任首座手中的,都是天阶法器。

天明仙君拜入师门,第一次接触斗转冶炼术,便被其千变万化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在她幼年的畅想里,斗转冶炼术的创始人,一定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为后辈指明方向,却不强求后辈沿着他设下的方向前行,因为无论他们走向何方,他都会替他们准备退路。

这就是斗转冶炼诞生的意义。

它慷慨、无私,它的创设者聪敏至极。

怎么会是修真界千年来最大的罪人,恶徒曜暄呢?

天明仙君将复杂神色掩于浓密睫毛下,虽不做战斗姿态,依旧肌肉紧绷,戒备着江荼的一举一动。

江荼看得懂她的姿态。

她并不信任自己。

但她也不打算与自己撕破脸。

江荼摊开手掌,无相鞭浮现于掌心,如乖顺的蛇盘起躯体,却不减蛰伏的威慑。

天明仙君的视线随他转动:“…当真是顶级宝器。”

无相鞭上有千年时光不可磨灭的厚重,现存的天阶法器无法匹及。

它是完美的。

当下的法器,往往精通一点,或守或攻,或进或退。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追求一处的登峰造极,而是冶炼时难以兼顾两全。

一如划天戈,以杀制杀,在战斗中以一当百,却到底在防守中有所欠缺。

所以天明仙君选择将帝心石融入划天戈,弥补不足。

但无相鞭不一样,只一眼,天明仙君就能确认,它是当之无愧的完美造物,刚柔并济,攻守兼备,说不清是斗转冶炼打造了无相鞭,还是无相鞭衍生出了斗转冶炼。

“我以无相鞭写下斗转冶炼术,只是想为彼时的器修,提供参考,”江荼语意委婉:“毕竟无论冶炼术如何精妙,最终也唯有锻造者,才最能看懂手中的法器。”

天明仙君挑眉:“你也这么想?看来于冶炼术上,我与前辈是同道之人。”

“可为什么,前辈却要走在与我等都背离的路上?”

——啪嗒、啪嗒。

不知是林间的什么生物踩断树枝发出动静,空气中似乎陡然有火灼烧,将柴火燃断。

“天明仙君,你最清楚与人间背离的究竟是谁。”

江荼看向她的眼睛,后者下意识移开目光。

究竟是我江荼,还是天空中贪婪凝视的眼眸?

又或者,是蒙蔽视听,甘愿让苍生受难的上界仙门?

半晌,天明仙君才开口,已经换了话题:“岳魁仙君失踪,前辈可知其中原委?”

江荼心照不宣:“还有此事?恐怕是他说错了什么话,被人灭口了吧。”

——动手“灭口”的人就在这里。

天明仙君忽然一笑,笑容如她给人的印象般凌厉:“那还真是祸从口出,看来我要三缄其口了。”

两句话间,一来一回,江荼给出了答案,而天明仙君已经听懂。

又是一阵沉默,只能听到叶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切都是苍生道的旨意…感激涕零…”

天明仙君脸上浮现一抹讽刺:“世人永远受蒙蔽,无论是祂,亦或是您。”

说罢,她抱拳告辞。

来时无声无息,去时亦是果决。

江荼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苍生道以假仁慈树霸权,江荼借祂之虚伪伺机而动,但他们都没有向世人说实话。

在这场千年的争斗中,世人永远受蒙蔽。

天明仙君是第一个直接指出这一点的人,她的质问让江荼意识到,他或许想错了这位被称作战神的首座。

她并未偏向苍生道,她只是不相信江荼。

江荼承认下来:“不错,我行至今日,谎话连篇,难称真诚。但若有一日,天下人能坦诚相待,各得自由,我便死而瞑目了。”

天明仙君脚步一顿,江荼似乎听见一声叹息,又似乎只是树叶彼此摩挲的动静。

送走天明仙君,江荼回身向叶淮走去。

灵墟山的事态已经平稳,在他与天明仙君对话时,叶淮也结束了布置。

他乖巧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江荼回来找他。

对上叶淮亮晶晶的眼眸时,江荼就心软得不行。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叶淮愣了一下,没有动,唇角先一点点扬起,露出一个灿烂耀眼的笑容。

紧接着,他俯身,将下巴抵在江荼掌心,双手交叠起,搭在江荼手腕处,一边握紧他的手腕,一边亲昵地蹭着。

江荼屈起指尖挠挠叶淮下巴:“天明仙君来过。”

叶淮眯着眼睛,被摸得很舒服的样子:“弟子察觉到了,她若敢对师尊不利,弟子定让她有来无回。”

“哪里轮得到你,我自会处理,”江荼无奈,想收回手,被叶淮依依不舍地看着,又停下动作,“她不是为纷争而来,已经离开。”

说着,江荼指尖顺着叶淮脖颈下滑,掠过喉结,激起一阵酥麻,停在叶淮领口处。

叶淮吞咽一下,小腹发热:“师尊…”

指尖一勾,江荼勾住叶淮衣领,又像勾住叶淮的魂魄。

叶淮弯下腰,唇瓣将要贴到江荼耳畔。

江荼忽然道:“你体内的煞气,情况如何?”

他们在化鹤之地一番鏖战,江荼可没忘记,他与路阳对话时,叶淮在外抵挡着血管与血肉。

当然,江荼这么问,也有自己的深意。

毕竟叶淮最近的表现,像是尘封已久的野□□望又被他唤醒,到了发.情期一般。

眼下稍有休憩时间,即便这个小畜生大逆不道,江荼也总得照顾一下。

可惜叶淮木头一样,没有听懂,还以为是自己表现得不好:“师尊,是我太没用,让您担心了,我很好,区区小伤…”

江荼听得是眼皮突突直跳:“叶淮,你最好有事。”

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明显,就差把“做吧”直接说出口了。

可他忘了叶淮是个傻的,还没转过弯:“我真的没事,师尊,我会努力的…”

江荼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被他给气死,好不容易主动一回,脸都发烫,手掌一撇:“行,那你憋着吧。”

大步流星返回。

叶淮怔愣良久:

师尊为何生气?

他没有被煞气腐蚀,体内平衡虽有动荡,但等下回到屋里,有师尊在身边,他稍加调息便可无虞,难道这样,师尊也不满意吗?

看来他还需要继续努力,才能…

这时,叶淮注意到前方江荼通红的耳廓。

耳边响起江荼愤然离开的最后一句话。

那你憋着吧。

憋,他有什么要憋?

…难道…

叶淮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踉踉跄跄追了上去:“师尊,我有事!我有天大的事,师尊,你别关门…师尊!”

是夜,江荼从一床狼藉中坐起身。

被褥已经被掀翻在地,团在一处,无声昭示着夜晚的疯狂。

而他并未感到寒冷,一大团毛绒绒的尾巴盖在他腰腹处,比毛毯还要温暖。

江荼拧了拧眉心,在手背处看见了牙印。

红红一圈,是他隐忍到极致,忍无可忍咬了自己。

叶淮还在身边睡着,餍足的模样,手臂还箍着江荼的腰,搂得很紧,熟睡中都不愿松开。

江荼的目光在他背上的抓痕处停留片刻,有些耳热地移开目光:“出来吧。”

话音落下,黑暗中空气隐隐扭曲。

一条漆黑染血的锁链先一步破开空气,像封锁已久的大门敞开,走出两道一黑一白身影。

谢必安范无咎一左一右,向江荼行礼:“阎王爷。”

气温的陡然下降,让叶淮发出一声哼哼,似乎就要惊醒。

江荼拍拍他,他就紧了紧手臂,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江荼这才道:“出什么事了?”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阎王爷,您回地府看一眼吧,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江荼审视着他们。

范无咎内敛,自不必说,但谢必安从不与他弯弯绕绕,向来是有话直说。

他们不说是谁,出了什么事,只让他回地府,恐怕是怕他听了详细,就拒绝。

放眼整个地府,他听了便拒绝的,没有别人。

宋衡。

江荼斟酌道:“我…”

谁料黑白无常竟扑通一声跪下:“阎王爷,求您了!”

江荼垂眸看着叶淮的睡颜:“…”

江荼最终还是跟他们回了地府。

眼前黑暗褪尽,果不其然,是宋衡的鬼帝庙。

但奇怪的是,鬼帝庙前的两盏灯笼滚落在地,守门的小童不见踪影,江荼遍寻一圈,竟连它们的气息也没察觉。

鬼帝庙前极安静,安静到死寂。

江荼推门而入,一道黑影迅速向他扑来!

但锁魂链的动作更快,束缚恶魂的锁链,将黑影狠狠拴住,绷到笔直,发出“锵锵”重响。

黑影还在拼命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江荼眼看着锁魂链嵌入他的灵魂深处,阴气四溅。

那黑影,身子前曲着,江荼走近过去,他便抬起脸,看向江荼。

江荼倏地一惊。

入目,是五官扭曲的脸,一半是温吞的宋衡,一半是狰狞的鬼面。

阴气如血在他脸上蜿蜒,鬼帝长袍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已然只剩碎缕。

而他的口中,竟然塞着抹布,像被囚禁的、最罪无可恕的恶魂一样,被堵住了口舌。

江荼骇然回头:“你们怎能对鬼帝…他可是鬼帝,岂能如此折辱?”

黑白无常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锁住宋衡的就是他们的法器:“若我们不将鬼帝大人锁起来…整个地府,都将不复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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