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 江荼一鞭挥出!
这一鞭极为迅猛,是弱化了强度而加强了速度,他不介意被别人评价为偷袭, 因为事实上他确实是做了偷袭的打算。
祁弄溪反应不及, 除了后退别无选择。
但江荼的长鞭俨然切断他的退路,像一条毒蛇攀缠而上, 眼看着就要锁住祁弄溪的咽喉!
千钧一发。
黑猫的暗影倏地出现在祁弄溪身前,深知躲不过,便干脆不躲,任凭势如破竹的一鞭抽在心门!
烧灼的灵力将浊息尽数点燃,发出滋滋燃烧的恐怖声响, 雪练的身躯轰然倒下, 还没落地就纷散成无数零落浊息,像被碾碎的花泥溅在地上。
“死了?”祁昭看向江荼的目光不可谓不震撼。
让他震惊的不是江荼一鞭子就杀了鬼兽,而是那一鞭中蕴藏的战斗技巧,看似平平无奇甚至到了朴素的地步, 然而攻守一体兼备,敌方退路尽断。
祁昭不由庆幸, 当时他偷袭江荼,江荼没打算和他计较,不然他现在哪里还有命在。
然而这时。
雪练死后喷溅的浊息竟然开始蠕动。
它们像死尸身上的蛆虫,不断向着祁弄溪爬去。
浊息爬上祁弄溪的鞋,又开始往衣服下钻,紧接着一路向上,直至爬到他的脖颈处。
古怪的是, 这些浊息竟然没有侵蚀他,相反, 膨胀的浊息都像被他吸收似的,融入他的皮肤之中。
黑色在祁弄溪的皮肤下游走,像寄生的肉瘤,他的皮肤被撑开到极致,呈现出骇人的透明,紧接着“噗呲”一声,那团黑色肉瘤从他的脖颈上挣脱出,落地时已然变成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四爪轻盈地踩在地上。
碧绿猫瞳有一瞬恍惚,但很快就重新聚焦,高瘦的男人由黑猫化形,沉默地站在祁弄溪身旁。
江荼面色微冷。
原来如此,怪不得雪练的力量眨眼间就变得如此强大。
他根本就不是黑猫,本体或许正是那团肉瘤。
——一个由浊息凝聚而成的寄生物。
真正强大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力量来源。
祁弄溪。
原先祁弄溪在空明山藏拙,假扮一个毫无天赋可言的一阶修士,所以雪练身上的浊息,也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此刻,他现出地阶修士的真容,雪练也随他成为指抓能够撕裂天空的鬼兽。
不可否认,江荼被引起了些兴趣。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紧迫,他或许会有耐心把祁弄溪抓起来仔细研究,看看人类躯壳该如何与浊息共生。
但是。
水面下有黑色的鱼在游走。
黑色的鱼游过地上的海,又游向天空的海,将巨鲲所化的鱼群吞吃。
浊息正在腐蚀这一处秘境。
他没有时间和祁弄溪过家家。
江荼动了动指节,以他脚踝为中心,附近的鱼群瞬间被烧得翻出肚皮,水面都开始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
下一瞬,江荼突然开口:“拦住他。”
他的身形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就飞动向前,与此同时叶淮挥剑而上,将雪练逼离战圈。
祁昭慢了一拍,眼睁睁看着叶淮一剑挡下雪练的攻击,师徒二人分明各自为战,却好像在并肩前行。
祁昭还没反应过来江荼意思的时候,叶淮就已经动了,只有日积月累的亲密关系,才能培养成如此惊人的默契。
在空明山,师是师徒是徒,界限分明如是,身为祁家子弟,修为不及外姓修士,换来的只能是师父的斥骂,或是无言却失望的眼神。
祁昭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从未体会过所谓师徒温情。
他不得不承认,在看见江荼为叶淮出头时的嫉妒,此刻卷土重来。
他好嫉妒。
这条傻狗,凭什么有这样,处处挑不出弱点,还如此护短的师尊?
祁昭狠狠吼了一声,满怀着不甘,加入叶淮与雪练缠斗。
叶淮拒绝他的参与:“你来帮我做什么?你去帮师尊啊!”
祁昭朝他吼:“你看你师尊需要我帮忙么?这是空明山!难道你让我看着?”
两个青年一边与浊息暴涨到地阶的雪练交手,一边你骂我一句我吼你一句,左一胳膊右一拳头暗自较劲。
直到被雪练找准时机一人脸上抓了一道抓痕,这两人才各自窝着火气,重新投入战斗中。
江荼缓缓收回余光。
祁弄溪的长枪擦着他的脸颊挥过:“江长老,真的很关、关心叶公子。”
江荼不置可否:“他太蠢了,不看着点怕被你们骗得团团转。”
叶淮一边打一边竖着耳朵,闻言剑直接一歪。
祁弄溪羞涩地微笑了一下:“我、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轰!
灵力撞在一起,江荼看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无相鞭在手里一旋:“那就说些你能听懂的。”
长鞭轰然卷起大片荼靡花瓣,袭向祁弄溪!
祁弄溪立即提枪格挡,周遭灵力下压组成严密网格,双眸紧盯着挥来的长鞭。
鞭这种法器,和他的枪一样,善用者极强,然精通者甚少,枪刚而鞭柔,某种程度上似乎二人对调下法器才最相得益彰。
祁弄溪学过如何破解鞭的攻势。
以柔克刚,是优势也是劣势。
只要他的速度够快,在长鞭缠上枪杆的瞬间翻转手腕,就能克制住江荼攻势的同时,将长鞭直接从他手中夺下。
祁弄溪聚精会神,长鞭快如闪电,在他眼中却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定格。
——所以他也清晰地看到了,长鞭在撞上枪杆的刹那,骤然变得坚如钢铁!像一条蝎尾铸上铠甲,竟比铁器还要坚硬!
巨大的斥力从撞击点传来,祁弄溪在即将被击飞的瞬间撤力后退,饶是如此他的半边身子都在刹那间失去了知觉。
江荼的攻击向来直接狠辣,没有弯弯绕绕,这还是他第一次,用障眼法迷惑敌人。
祁弄溪喘息着笑了笑:“江...”
他本想说,江长老,你也有着急的时候啊,即便脸上表情不改,但攻势的急促已经暴露了你的内心,看来你已经发现了这场秘境的真相。
然而他的话根本说不出半句,就哑在喉咙里。
“当啷”一声,长枪坠地。
祁弄溪的右手瘫痪般垂在身侧,紧接着是右腿,直直跪了下去,瞬间就被海水淹没。
“什么...”祁弄溪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堆满无辜,“江...长老?”
江荼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带起潋滟水波,他不喜欢这种湿漉漉黏糊糊的感觉,很快身前就被烈火烧出一条通路,道路两侧的水都被灼烧得蒸腾翻滚,滋滋冒烟。
江荼停在祁弄溪身前,懒得亲自动手,长鞭如寒冰,尖端抬起祁弄溪的下巴,柳叶眼低垂与之对视。
眼为心门,祁弄溪的双眼,眼头下压而眼尾拓展,下睫极长如鸦羽扑簌,从而显得格外幽黑深邃,像是被深渊盯上。
这样一双充满压迫力的眼眸,与他表现出的懦弱自卑大相径庭。
想来这就是他避免与旁人眼神交流的原因。
这一刻对视,江荼能从他的眼中读出许多。
偏执、疯狂、浓郁的绝望,江荼审判时遇到过这样眼神的亡鬼,他们大多都是疯子。
祁弄溪的眼睛却很清明,没有半点疯癫的迹象,甚至还对着江荼笑:“...可以问、问问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安放...放灵力的么?”
随着他的问话,祁弄溪的手臂上隐隐浮现一层紧贴皮肤的赤红灵力,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些灵力是锁链形状,将祁弄溪的半边身子紧紧束缚住,狠狠勒进肉里。
在江荼霸道的力量面前,他动不了。
但祁弄溪不知道江荼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留下了灵力。
他对江荼的雷霆手腕早有耳闻,战斗中分明一直刻意与之保持距离,倘若不是战斗中沾染的,难道是更早?
江荼指腹轻压,无相鞭尖顺着祁弄溪的脖颈中线下滑,停在他的喉前:“我不是来做慈善的,祁弄溪,...你该支付对价了。”
——祁弄溪瞳孔骤缩,他吞咽了一下,喉结不可避免抵上鞭尖,瞬间流下一道血。
身后有一道黑影掠过,没能摸到江荼衣袍一角,就被叶淮拖着脚踝生生拽回去,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雪练发出嘶哑粗喘,身形转瞬化作一只黑猫掠影,又要再跑!
但只跑出一步,他就感到后颈一凉,下一瞬庞然巨兽的利爪压下,恐怖的、远不在同一层级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
但挣扎着扭过头去,雪练只看见骨剑扎入他的影子里,方才那被远古意志压制的恐惧,竟然转瞬荡然无存。
“我不会让你死,”叶淮将骨剑钉入雪练的肩头,手掌掐住他的颌关节,先一步咔嚓将他的下巴都卸下来,“所以你休想靠近师尊一步。”
一旁的祁昭被他残暴的举动吓得一愣,旋即感慨:“...你还真不愧是江长老教出来的徒弟。”
叶淮却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咧嘴一笑:“多谢夸奖。”
说到江长老。
江荼的眼底赤色闪过,无相鞭固定住祁弄溪的面颊,上一次他误以为祁弄溪是个一阶修士,控魂术并未完全施展,这回却不一样,祁弄溪虽表现出动弹不得的样子,江荼却能感到他一直在尝试冲破他的控制。
江荼迫使祁弄溪注视他的眼眸:“因为雪练诞生于你,我才有机会将灵力放到你身上。”
祁弄溪的瞳孔一缩:“原来、原来是这样...江长老,你骗猫...”
——早在雪练进入他的房间,与他谈所谓“交易”的时候,雪练和他身后的祁弄溪,都在江荼的掌控中了。
祁弄溪叹了口气:“我第一次...遇到魂修,果然如、如母亲说的那样,是天底下最、最美丽,也最恐怖的存在。”
提到母亲时,祁弄溪的眼神终于变了,不再空洞,而柔软下来。
江荼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却没有任何表示,眼眸瞬间被火焰吞没:“把空明转给我。”
祁弄溪眼中的焦距瞬间消失。
他的手机械地抬起——
狠狠插.入自己的小腹!
粘稠的鲜血滚滚而下,还有大股浊息黏附在其中,祁弄溪的呼吸因生生剖腹的剧痛而紊乱粗重,动作却在江荼的操控下无法停歇半分。
雪练剧烈地挣扎起来,骨骼与骨剑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可惜他的下巴已经被叶淮卸了,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哀嚎:“呜、呜!”
叶淮一脚踩在他肩头,将人重新压回地上。
祁弄溪的手掌在腹内不断掏弄,很快就掏出了什么。
他将沾满血与肌肉组织碎片的手举起,手掌不断在疼痛作用下抽搐着,递上一个金色的、只有巴掌大的日晷。
“空明转!”祁昭在后方大叫出声。
“把黑袍人,...”江荼压了压眉尾,指腹触上空明转,这个动作,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祁弄溪赤.裸的腹部。
——那里已经很难用皮肉来形容,像即将融化的蜡,被皮肤黏连在一起,漆黑的浊息覆盖在上面,已然是侵蚀入了内里。
祁弄溪根本不是不受浊息影响。
而是——
满是血污的手一把攥住了江荼的手腕。
祁弄溪眼里的光全部消失,脸上却绽放着羞涩腼腆的笑容,道:“江长老...你是、是良善之人,会因为我没有父母而怜、怜惜我...”
“但是我不能、不能让你们离开...对不起,江长老,你可以原谅我吗?”
话音落下。
祁弄溪的血灌入空明转中。
裂缝在江荼和祁弄溪脚下延伸,像有一把从天而降的大斧劈开大地,祁弄溪身上的浊息瞬间暴涨到数人高度,无数触手缠上江荼的腰腹手臂,祁弄溪用力一扑,二人的身影瞬间被地缝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