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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自责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476 2024-09-26 09:30:31

美人皆爱惜容貌。

景平当年毁容时, 即便尚没尝过因为相貌好看带来的甜头,心里也是难受的,更何况那一国皇后呢。

李爻见他难以置信, 道:“皇上这人吧, 耳根子软, 还好色。”

看那模样就不是盘好菜。景平心说。

李爻又讲:“几年前, 皇上在民间选秀,最初说不得强迫女子入宫,是留了好名声的, 但事情一铺开, 便总有鞭长莫及处了,有人不乐意入宫,也自然有乐于入宫伴驾,选秀开始后, 各地秀女、画师及户部官员逐渐私相授受,皇上知道后, 虽然处置了贪官,还是被言官联名上书劝诫,坊间舆言四起, 说他沉溺美色, 不理朝政。就连身边近臣也没有长得丑的, ”李爻说到这, 苦笑了下, 当年他也在那近臣之列, “正是那年, 春旱严重,都城周边的粮田产新粮不足往年三成, 皇后娘娘请求皇上让她亲自开仓放粮,她到坊间以真容示难民时,脸上便有了那道伤,放粮的最后一日,皇上御驾出宫,亲自来接,礼待恩爱,传为佳话,后来也就没人嚼他以色驭人的舌头根子了。”

“她……”景平听得心里五味杂陈,“她为了替夫君正名,自己把脸毁了?即便没有旱灾放粮的事,她也会寻理由到坊间给百姓看自己的脸,是吗……”

李爻点了头:应该是的。

景平道:“她可真是……又傻又聪明。”

“这话如何讲?”李爻莞尔问他。

“嗯……”景平低着眼睛,措辞片刻,“这感情也太卑微了,指着花心萝卜感念恩义,简直痴人说梦,但那萝卜偏偏又是人王地主,往后哪怕为了声名、为了不被言官戳脊梁骨,在面上都会一直待她好,所以……她若想要真情便是傻,若想要稳固后位,便算是聪明。”

李爻听得有趣,又问道:“怎么叫‘算是’呢?好像很勉强……”

“心思不专的人若真对她生了坏心,总会寻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弃她淡她。”

景平说完,“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想:说到底还是皇上不是东西,自己散下的烂摊子,要发妻去平息。

李爻暗暗赞叹景平看事通透,终于问他道:“你真的想在太医院吗?若是想去别处,大可跟我说。”

景平像得了天大的夸奖,小心翼翼藏起眼底踊跃的星亮,笑眯眯地道:“先在太医院就挺好的,我想去看看你病案的记载。”

他说完拉着李爻的手,压着理肺的穴位,好久没再说话,却好几回偷偷看李爻。

李爻让他这偷偷摸摸的眼神看得心烦意乱:“这么看我做什么,有什么话想问?”

景平张了张嘴,又舔舔嘴唇。

“说吧,”李爻瞥他,“我都要给你噎死了,新出嫁的小媳妇儿都比你痛快。”

这比喻让景平眼前一黑,他随即胡思乱想:要是能嫁你,做小媳妇倒也乐意。

他看李爻等他呢,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你跟皇上……他一边说对不起你,又一边什么都依你……你这身体是不是和他有关?”

李爻惊骇:这小子该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不应该啊……

念头只是一晃,就听景平继续道:“是……他气你了,还是……负你了?他和你……你和他……你们……哎呦——!”

支支吾吾话没说完,景平后背挨了一巴掌。

可疼了。

李爻是抽手就扇,一巴掌半点不留情,指着景平鼻子数落:“你脑袋里是脑子吗,胡伯昨儿晚上拿拌面的浇头给你拌脑仁啦?一团糊涂!”

景平见他真生气了,忙端正坐好:“你别生气!我胡猜的,毕竟你……”他腼腆笑了笑,“你长得这么好看,你没这份心思,保不齐他有呢。”

他一边说,一边拉了李爻的手拢在掌心里,像继续给对方揉穴位,又像人家打他一巴掌,他还生怕对方手疼。

亲昵里带着几分贱嗖嗖耍赖的安抚。

李爻看景平顶着张木然的脸办如此狗腿的事,好气又好笑,继续沉着脸:“简直胡说八道,我跟皇上半点你说那种情意都没有。”

其实,这份隐忧扰景平很久了,他想不通是什么样的过往,能让一国帝王对臣子存着近乎放任的宠溺纵容。那得是多大的喜欢才能在当着外人都低声下气?今天他听李爻否认得干脆,终于石头落地,心中喜忧参半:若不是因为情债,又会是为何……

“哼,老子可不喜欢男人。”李爻又道。

景平:……

这不彻底完蛋了吗,另一块石头又压胸口了。求神拜佛投成女胎也是下辈子的事了,如今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惆怅地想:我胡思乱想什么呢,难不成真指望有和他辅车相依的一天吗,他那么好,我……只要能把他医好了,看他平安开心,也就够了。

李爻见他眼睛里风云变幻,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惆怅,实在闹不明白这毛小子的心思了,索性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两日过去,到了大朝会的日子。

李爻早巴巴起床,穿戴整齐,发现景平早在院子里等他了。

这天还没亮呢……

景平道:“昨天手续都齐了,我今天去太医院报到。”他晃了晃崭新的腰牌。

“你去这么早做什么,”李爻时间紧,问着话往外走,走出两步回过味了,笑道,“想蹭车?相府又不只这一辆车,跟胡伯说一声,给你安排驾车。”

景平追着他,掀帘让他上车,自己也跟上去了:“太师叔就让我蹭个车吧,我现在不过是个芝麻小官,让别人看到独有辆车子上职,不好。而且你不是八日才早去一回嘛……往后我早上蹭你的车,下职自己走回来就行。”说完,跟李爻忽闪了两下眼睛。

李爻想说这官职是暂时的,且信国公世子身份贵重,车又是相府出的,看谁敢嚼舌根子。

一转念,提醒自己景平长大了,该是有自己的考量,蹭车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

晋朝的太医院设在前朝、后宫之间。二人自同安门下车步行,景平能把李爻送到等上朝的九卿房,再去太医院。

春末夏初,太阳升得早,琼楼玉宇被晨辉描出轮廓,越往后宫方向走,越是静谧。

景平溜溜达达,抬眼看皇宫大内富丽堂皇,他置身其间不觉稀奇震撼,倒莫名地落寞孤单,依靠念着与李爻在同一座院墙内、同一方天空下,眷恋和安稳之感油然,又将惆怅冲淡了。

太医院值班房的门虚掩着,内里灯烛没灭,两位当值太医在冲盹儿。

景平没吵人,往正堂去了,寻来抹布水盆,把桌椅、书架仔细擦过一遍。

正忙着扫地归置,他余光瞥见外面来人了,身形似是个老人家,往隔壁屋去了。

这是哪位大人上值了吧。

景平过去打招呼,他敲门:“大人。”

老人背对着他,正拿着个大册子翻看,聚精会神。许是景平走路声音太轻,老人压根没料到有人来,被吓了一跳。

册子“咣当”拍在地上。

好么,这第一印象……招呼没打先把人吓着了。

景平忙称“对不住”,快步捡册子。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册子的瞬间,他表情和动作都定住了——册子翻开那页上写着“右相李爻心血虚亏,毒侵肺腑,不见症状却非无恙……”后面写了很多,那些字瞬间在景平眼前乱成一团符号,横冲直撞冲进他脑袋里。

景平深吸一口气。

他那么多次号问李爻的脉搏,察觉他是肺弱血亏,从脉象看该是陈疾,似是自小肺弱就没调养好。且李爻的一贯说辞也印证着这个推测。

可……那人惯会哄他,他怎么就信了!?

他怎么居然就信了!

景平自责死了。

他脑袋里群魔乱舞,没法正常思考。神思一凛,他在舌尖狠咬一口,血腥味顿时散开,血气撞头,疼痛充满神经,他缓了心思。他把那册子捡起来,翻一眼封皮,写得是《朝臣御药诊录事记》,看似是太医院给大臣们出诊的记录册。

他往后翻,后面再没提到过李爻了。

老大夫在一边看着,见景平神色凝重如上坟,缓声道:“听说今天上职一位精通针灸的大夫,是你吗?”

他说话很和气。

景平只得僵硬地弯了下嘴角,把册子还给他,行礼道:“晚生贺景平,对不住大人,冒失了。”

老大夫乐呵呵掸掉册子上的土,要往外走,景平又叫他道:“大人,这上面写李相身体不好,是因为中毒?”

老人沉吟,翻回刚才那页:“这般记录,想来不会有误。”

“他怎么会中毒呢?是什么毒!”

“这……李相曾经带兵对抗外族,有些恶敌惯爱用些旁门左道的暗算,说不定是那时落下的毛病,这事在朝上从没声张过,该是怕传扬出去动摇军心,”老大夫用手捋着记录,点在太医的落款签名上,“这位付大夫当年就八十岁了,如今是否健在都未可知,贺大夫新来,这些高官的病档,看过便忘了吧,免得给自己惹祸。”

他说完,似还有事,拍了拍景平肩膀,夹起册子出门去了。

景平讷然片刻,勉力捋清思绪,意识到一件事——在江南一直是师父照顾太师叔的身体,若论毒源,师父是不是知道!

念头划过,他恨不能立刻飞到江南去,向花信风问清缘由,马不停蹄去寻解毒根治之法。

再说那老大夫。

他出太医院大门,见四下无人,快步拐了个弯,溜到僻静的独门荒院里。

好半天,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个年轻太监,手里拎着包袱,里面是太医的官服和花白须发,往后宫方向去。

-

快到上朝的时辰了,皇上往无极殿去。

他步速不快,随意问樊星:“晏初回来有些日子了,他在忙什么?”

樊星恭谨答道:“丞相大人每日到宫里来翻查近年内政外交的变化,顺便忙着躲堵去他府门口送礼的官员。哦,前些日子,好像去了趟岳华庙。”

赵晟没表情地往前走,好一会儿才道:“他既然回来,该还他的东西,便得还给他了,你去准备准备,朕对他的补偿,他总该领情的。豫妃说得对啊,人心都是肉长的……”

清宁殿里,豫妃娘娘送走了皇上,镜前梳妆。

她是天生的美人,骨相皮相皆美,乌长的黑发只松松一挽,便国色天香。

近身丫头端上珠翠:“娘娘今日想行什么妆发呀?”

豫妃素手掠过满盘的精致装饰,恹恹道:“每日梳妆好麻烦,本宫恨不能就这么松松闲闲地邋遢一天。”

小丫头“噗嗤”笑了:“娘娘若是累了,不如告病歇歇。到时候陛下来探望,见娘娘出水芙蓉一般,是另一番风情。”

豫妃扬手在小丫头脸上掐了一把:“胡说八道的,把你惯的胆敢消遣主子。”

话说到这,门口有人道:“娘娘,禄公公来了。”

豫妃选钗的手一顿,拎起手边的白玉簪:“你们出去,让福禄进来。”

小丫头会意,领着伺候人出去。

福禄进屋回身掩了门,凑到豫妃身边,压低了声音:“奴才都办妥了,很顺利。”

“如何,他什么反应?”豫妃问。

“那贺家世子比预想的沉闷,问了是什么毒……”

豫妃听他讲完过程,问道:“他与李爻的关系会不会只是表面功夫?”

福禄皱眉,细细回忆景平的反应:“看他该是上了心的,可是……”他挠了挠脑袋,“如今陛下待李相那般好,咱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豫妃笑道:“情事和政事是相通的,咱们现在好似棒打鸳鸯,若只一味拆散反而会让他们如胶似漆,”她见福禄脸上大写的“懵”,把白玉簪子递给他,“饭要一口口吃,钓大鱼得放长线,皇上待李爻千好万好,不是也没给他寻解毒之法么,他是个求回报的人,待到他自觉把亏欠赔完,对方不仅与他难回当初,还到处抢他风头,他的心思就会变了,他君臣二人彻底离心那日,才是咱们图谋后事之时。”

福禄问:“那何不杀了李爻,一了百了?”

豫妃笑道:“好钢用处多,”她打发福禄,“行了,你差事办得好,簪子赏你玩,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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