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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抛砖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619 2024-09-26 09:30:31

军中条件不比宫里。

且鄯庸关的天气就像小姑娘的脸, 前一刻阳光灿烂,后一刻大雨瓢泼,晒时贼热, 下雨时又气温骤降。

这老太监短短一个月已经伤寒风热两回了, 每次半个月。前些天李爻重伤丢了半条命, 他则是发烧把命烧糊了半条。

经了连番折腾, 他那本就没几根的花白头发炸了毛,皱巴巴的脸煞白无比,李爻觉得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 就能一巴掌呼死他。

铎公公不窜出来, 李爻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位监军呢,他没心情跟对方掰扯个咸淡,向亲卫示意:“公公身体不大好,快请到一边坐。”

那老太监先不干了, “咔吧”一下挺直了腰杆,大有为了捍卫陛下的金口玉言跟李爻死磕到底的架势。结果嘴还没张, 就被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挡住视线。

那二位小将军披甲挂刀,威严行礼:“铎公公,请!”

老太监个头矮, 蹦着脚大声道:“王爷, 王爷不可将在外……”

李爻心烦, 但他深知小鬼难缠, 叹了口气, 笑没好笑地对付道:“于公, 公公临阵丢失政令, 到时候您得指望本王向陛下美言几句吧?于私,”他溜达到老太监身前, 压低了声音,“您在城南小院里娇养的美人们是什么身份,真的以为没人知道了吗?”

老太监脸色大变。

他在都城有个小院,里面养了多位姑娘小伙儿,其中有出宫回家的宫女,还有赵晟四海搜罗美人时落选的秀女和小郎君,更甚有一位被赵晟忘在深宫冷院的娘娘。他自以为接那美人出宫,整套死而后生的手段高明至极,怎么……李爻居然知道了!

他院子里藏的可多是皇上的人……不上纲上线到意图谋反都已经够斩他七八回了。

李爻见他回过味了:“本王与公公同心同力,是为了边关百姓,公公操劳过甚,还是回帐子休息吧。”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快滚吧,您呐。

铎公公气势汹汹地来,蔫眉扫眼地回,憋气窝火,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常健经多见广,看了这么一出,忍不住提醒道:“统帅还是要小心,宁得罪君子……”话说到这,他“咳”了一声。

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难不成真要听那混账太监一句话,就卷铺盖回都城,不管失城了?

“多谢常公提点,我会在意的。”李爻定声道。

常健言归正传道:“此战的起因,据说是搁古听闻胡哈乱境,只损了一个王子,觉得代价太轻。现在看来他们是要把这二王子舍出去了吗?否则,为何一连八日书信都不发过来?”

“搁古王身体每况愈下,只怕搁古的夺嫡之风正盛。这于咱们而言是绝好的机会,”李爻身上那夹裹勒得紧,他缓气道,“咱们正好见缝插针,城池能收几个,便收回几个。”

他苦笑了下——下道圣旨再来,便不能违抗了。

事情如李爻所料,第二道圣旨在六天之后传来,赵晟态度非常坚决:城防守军原地驻守,李爻将帅权交还常健,速回都城论议和之事,再有耽误,以抗旨论。

至此,那丢掉的十一座城镇,收回了六座。

李爻忙着收复失城,景平当然也没闲着。

第二道圣旨发出时,他已经到了都城。

他现在是从二品大员,还朝直接觐见复命。

景平总听李爻念叨,皇上在御书房怎样怎样,料想赵晟不坐朝时,除了陪后宫娘娘们“日理万机”,便是在御书房“休养生息”。

可这回,引路太监却领着景平去了太靖阁。

景平在太医院时听过一些闲话:太靖阁是先帝驾崩之所。先帝驾崩前,一度睡不着觉,神经兮兮的,总说有熟悉的声音在耳朵边叨叨,至于叨叨了什么,就听不真切了。但他笃定那是与他熟识故人的声音,或恩或仇,纠葛千丝万缕。

这事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稍微上年纪的太医便声称确有其事。当时谁都没查出先帝毛病的根节在哪。后来玄乎其玄没个定论,老太医们便断言,说先帝一生杀孽太重,油尽灯枯之际血煞戾气迸散,镇不住怨,才总能听到冤魂哀哭、厉鬼索命。

而那些叽叽歪歪的索命声,只在太靖阁才能消停。或许是太靖阁的风水能震住乱七八糟的东西。

景平不明所以,行至太靖阁,发现这地方确实有点意思。

阁楼建筑风格奇特,不是中原地区传统的攒尖顶。那圆滚滚的拱顶上有天窗,是七彩琉璃做的,日光照透在地上,仿佛有斑斓的彩虹雨泼洒。

景平到时,赵晟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豫妃为他揉着太阳穴。

一旁樊星轻声提醒道:“陛下,贺大人来了。”

连叫了三遍,赵晟才眯开眼睛。

“微臣贺泠,参见陛下。”景平想跟一句“陛下福寿安康”,转念觉得他这模样实在不怎么安康,又咽回去了,叉手一礼,顺带向豫妃道,“豫妃娘娘安。”

赵晟坐直身子,道:“朕见到你的奏报,说此行很是顺利。”

皇上双眼下能见青黑色,印堂隐灰,唇色暗哑,这在景平看来,正是一副标准的命不久矣之相。

“陛下是头痛吗,微臣上奏之事略有繁复,”景平颇有深意地道,“不如微臣先施针缓解陛下的头痛,再将事情说予陛下听。”

赵晟经那逼宫之事,大病一场,身体没缓上来,脑子还算暂时没坏,听出景平话里有话,向豫妃摆手:“你去歇会儿吧,陪朕好久了。”

豫妃行礼退下,景平则开始慢悠悠地给皇上行针,半句话都不说。

针行过半,赵晟疼得发胀的脑袋,居然跟他暂时休战了。

他舒出一口气:“偌大的太医院,是找不出第二个能缓解朕头疼的人了。”

景平躬身谦虚道:“陛下谬赞,大人们都克谨,不像微臣这般胆大妄为罢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整个太医院都骂了,明摆着说太医们怕担责任,不敢好好给皇上医治。

赵晟笑着“哼”一声:“朕听说,前些日子郑铮大人提不起精神,你只用了两刻钟的功夫,就让他生龙活虎了?”

景平笑道:“这便是哪位大人的谬赞了,微臣只不过是懂得一个浅显道理,病症多数时候像一道阻隔春日暖阳的冰封大门,冲开便是煦风和缓,冲不开,便只能忍耐妖风苦寒。而冲那门,总要经些苦楚的。”

“那你看,朕的冰封如何冲开?”

景平眉头一收,躬身低头道:“微臣不敢说。”

在此之前,赵晟从没真正在意过景平,他是想给李爻寻个牵绊,才引年轻人入朝,后又将信国公世子的身份还给他。

万没想到,他此次被委以重任,传回来的奏报收效不错,一圈买卖做下来,拿回不少钱,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

而今,他又言辞机巧,别有深意。

赵晟突然意识到这年轻人比自己想象的高明:“你说,朕恕你无罪。”

“那……微臣还有个请求,”景平嗫嚅,还是躬着身子,“求陛下莫让臣的太师叔知道,臣在御前嚼舌根。”

赵晟一愣,跟着“哈哈”笑起来,问:“晏初其实也没比你大几岁,怎么整了个大辈分,还真让你怕他了?”

“初衷不同,”景平敛着眸子,缓声道,“他身为陛下的肱股之臣洁身自好,不爱裹在权欲算计里,而微臣是医者出身,深知需得医好陛下,才能保我大晋山河万年,有些附骨之疽,摘除是必要脏手的,所以……要脏,便脏微臣的手。”

赵晟若有所思,看景平出神片刻,道:“你说吧。朕不同他讲,今日之事,不会自这里传出去。”

贺景平谢恩,深吸一口气。

看那模样即便有了皇上的承诺,要道出关键依旧需要鼓足勇气。

他攒了片刻底气,才定声道:“陛下心结起于离火神君祠,落在皇权上。”

赵晟脸色登时冷了。

景平则没看见一样,话开了茬口,便娓娓道来:“陛下有一口气,闷在心间,上阻下瘀,是以头痛、胸闷、五内滞涩不畅。太医们能诊出症结,或许也能想透诱因,却无人敢说破,更不可能有办法为陛下疏解,是以这根源就像系死了的疙瘩,没有快刀一斩,便一直是个无解的循环。”

樊星在一边低眉顺眼地听着,心道:贺大人可真敢说。自打皇上当殿对太子殿下一脚之后,自己也病了,脾气都变得古怪,动辄摔杯子,掀奏表,从前对娘娘们和颜悦色,近来吓哭了好几位,太医们果然是不顶用,还得是王爷府里的人……

“陛下不能有错,天威不容置疑。”景平道。

皇上掀眼皮看人。

他没必要在景平面前表演喜怒不形于色。

“但微臣在坊间走过一圈,纵观我大晋境况,确实因为遣散教众有所好转,是以群臣也不能有错。”景平又道。

赵晟有点不耐烦了:“何意?都没错,难道是老天错了吗?”

景平一笑:“矛盾看似是陛下与诸位大臣的,可实际上并不仅限于此。”

赵晟不说话,依旧摩挲着曾送给李爻的腰佩。他似乎明白了景平的意思,又难以置信,他有种错觉,景平那半片面具遮住的是看不清的深渊。

他定声道:“你将话说明白。”

“到底是何人,借助陛下龙威,扇动百姓信仰,居心叵测让离火教在经年时间内恣意扩大?那人既然为了一己私利歪曲百姓对陛下的信奉,便该在恶果盘结时,担下他曾种的恶因。”

赵晟把腰佩置在桌上:“你可知道,你所言要承担恶因之人是谁?”

景平一愣。

一双眼睛眨了眨,模样很是莫名,片刻才道:“微臣只论事情因果和陛下的症结,不知闭眼挥出一棍子打到了哪位大人,但……无论是谁,都不及陛下龙体要紧。”

话到此时,门外奏事太监进门,轻声道:“陛下,三司的几位大人说信安城之事有了结论,需要面奏。”

“罢了,”赵晟脸色挺丧,“贺爱卿先回去歇着吧,你说的事情朕想一想。对了,你若得空,去给太子看看身体。”

说罢,他示意三司的几位进来,就连樊星也给谴出去了。

殿内换了一拨人面圣。

景平于步行间低声问樊星:“樊公公,陛下怎么更愁了,是我自作聪明了么?”

樊星回头看一眼殿内,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贺大人谦虚了,大人的法子确实能将事情的矛盾降至最低,只是……解了陛下一个心结,又给他系了个新的,”他压低声音,“那位不是大人,而是后宫颇得宠的那位。刚刚大人还见过。”

景平当然知道是谁,依旧故做惊骇,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阖眸定神片刻。

而后,他引樊星到殿边廊下,沉声道:“我倒没想到此事牵扯后宫主子,料想豫娘娘的初衷只是为讨陛下欢心,且我皇是明君圣主,更没有道理把罪责扣在个无辜女子身上,”他舔了舔嘴唇,“事到如今,还有个法儿,可眼下……”他往太靖阁里看,面露难色。

樊星与景平交集不深,但他心向着皇上的。听景平说事情还有解,便道:“贺大人不如先和咱家说说。”

景平左右看看:“这事若能归因在死人身上,便算彻底解了,”他声音很低,“或许在都城外的道观里转一圈,便能遂了此愿。”

樊星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会儿,而后想明白城外道观里住得嘉王那位大义灭亲的侧妃,幡然大悟:“对啊!贺大人此道实在是……实在是太妙了!”

这日傍晚,景平回了王府。

他简单收拾梳洗过,把自己关在李爻书房里写外差记事。

桌面上皆是李爻摸过用过的东西,他手握毛笔都倍感亲切。他将那笔凑在鼻子边闻了闻,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笔杆上恍惚出一股李爻身上的淡香和墨汁混合的气味。

拿那笔写东西,更似有神助。

景平皱眉笑了:睹物思人到鬼迷心窍的地步,我实在是癫了。

正乐于此道,门外传来三短三长一短的敲门声,是避役司的暗信。

景平道:“进来吧。”

松钗推门而入。

他又变回倜傥风流的公子模样,回身关门到桌前:“大人,城郊庙里我安排好了,咱们是静观其变,还是抛砖引玉?”

景平沉吟:晏初快回来了,事情办得拖沓,利益双方定会拉扯纠缠他……

他打定主意,起身定声道,“不等了,今夜动手。”

松钗一愣:这还是当初去喝假花酒都手足无措的年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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