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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外访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401 2024-09-26 09:30:31

景平离开都城没两日, 李爻也启程了。

这次随行的除了骑军,还有内侍庭的带刀护卫杨徐和避役司能人。

骑军队每天日暮启程、日落安营。

这日一早,李爻那磕巴亲卫小庞闷不吭声地伺候他洗漱、吃早饭, 军帐外护军报:“王爷, 杨大人找您。”

李爻让人进帐:“杨大哥早饭吃过没有?”

杨徐赶快行礼:“王爷这可折煞下官了。”

李爻乐呵着冲他招手, 示意他坐:“私下哪儿有那么多规矩。”

杨徐没客气, 坐下啃了张饼,看一眼小庞:“王爷,有两句话, 单独说说。”

小庞得李爻首肯, 退出去了。

“您之前让查黄骁将军,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杨徐声音很低,李爻眼睛刚一亮, 结果杨徐紧跟着道,“依旧……没什么突破。”

李爻一瘪嘴:耳朵让你闪瘸了。

当年信安城惨事, 是黄骁将军最先赶去维/稳的。

杨徐一番折腾,得出这么个结论。所谓“没什么突破”乍听让人泄气,仔细想想也有点意思。

“怎么个没突破法?”李爻问。

李爻初让杨徐查黄骁至今, 已经半年了。

杨大人在内侍庭有年头了, 手段不少, 私以为最多半个月便能给李爻答复, 谁知, 啃上块硬骨头。

他先依着官面档案记录查, 发现黄骁这人无功无过, 更不结党,他像纯是运气好, 一路晋升,每次到任满,同期便没有比他更有资历的人。

杨徐觉得这不对劲,守尉以下是地域内轮任,无人出其右,尚能说得通,可再往上便是南晋疆域五十一州同拔能者,怎么就他最能耐了?

要知道,有的官员盼升迁机会,一等便是十几年。

杨徐不甘心,找吏部、兵部管任迁的官员私下打听。得知黄骁的任状一直走得是正规递呈流程,更甚,次次是他自己往上递,连个举荐人都没有。实在整不明白这人是司禄星运过于旺盛,还是在杨徐接触不到的上层关系里暗藏乾坤。

李爻听完,笃信答案是后者——这黄将军俨然是另一个范洪。

他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事情变化,无痕无迹。

“我知道了,”李爻听他说事的功夫,早点也吃好了,一抹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这日晌午,骑军大队行至廿家关口。

隔着好远,李爻便见官道旁有道熟悉的身影——景平果然早巴巴儿在这等他呢。

年轻人少有地披了袭领口风毛很长的斗篷,他骑在马上,没有刻意绷直腰背,却在不经意间给人一种青松翠柏立于风霜的不屈强韧。

李爻轻夹马腹,神骏陡然扬蹄如离弦之箭,眨眼的功夫跑至景平近前。

“等了多久,冷不冷?”李爻见他半边脸颊给吹得发红。

景平一时没答,在冷风里定定地看着李爻,扎心的猜测立时沸腾起来。依着李爻惯有的表现看,他定是知道自己身上毒伤的原委。

景平冲动想问“是不是先帝害你”,但百感交集已被西北风吹得溃退摇晃。

他的心冷飕飕的,只剩下心头灭不去的、对李爻的记挂炽烈如初。

这抹炽烈告诉他,问这句话没有意义。

至少现在没有。

即便真相如他所断,李爻的行为已经给出了一个更遂迷的答案——是先帝又如何呢?

那人心里或许有怨,但相比之下,李爻心里有一道更深切刻骨的情愫,凌驾于怨愤之上,让他忽视自己的委屈和恨,回到都城邺阳,帮赵氏家族守护山河太平。

现在第一要务是解他的毒,利用一切让他往后不再受委屈。怨天尤人于事无补,追根究底只会徒惹他纠结不悦。

“不冷,让那么多随行兄弟等我一人不好,”景平策马上官道,到李爻身边,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递过去:“新药,你试试。”

李爻笑着接了:“小医仙还真给我练出仙丹了,辛苦辛苦,”他拔开瓶盖子闻了闻,味道又苦又冷,他明知故问道,“什么功效,能不能返老还童?”

他素来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景平心疼又欣喜,瞥他一眼,面露柔和笑意:“你皎如玉树临风前,不需要旁门左道就能潇洒无双。”

李爻一愣:这小子原来不是嫌弃我恬不知耻的自夸么,今儿转性了?

他扬声“哈哈”笑起来:“小嘴儿抹蜜了?爱听,多夸。”话音落,扬手示意,骑军队加速前进。

队伍一路向南,直奔边境。

信安城、鄯州与阳剑,是三角布局。

江南三城的两万驻军,接到圣上的调令已由诸葛一带队在阳剑界边与李爻汇合,鄯州军司长史黄骁列队恭迎王爷大驾。

李爻和气满满地跟黄将军好一番客套,发现这人待人接物都寻常,中规中矩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行啊,来日方长。

他让诸位将军带人在边域扎营,自己带了五百仪仗骑军,往阳剑去了。

阳剑国地处南晋南侧偏西,四季温暖如春。

气候舒适,人的心情自然也明媚。

卫满手搭凉棚见阳剑边域彩旗招展,五颜六色的锦缎活若游龙飘在空中,喜庆得不行,他笑道:“都说阳剑铸剑闻名,可他们重冶技术又落后,依我看,是母鸡下金蛋,物以稀为贵才有了名。”

李爻没做评断,只是指着前面笑道:“阳剑心灵手巧之人颇多,织锦不比咱们的蜀锦差,确实不似是夸大。”

卫满“哈哈”乐呵起来:“那感情好,王爷您说我要是在这混个心灵手巧的媳妇,算不算两国联姻,为边邑和平略尽绵力了?”

景平突然插话:“卫将军不是娶亲了吗,上次在街市上见你和嫂夫人带着小公子买糖人呢。”

卫满“咳”了一声:“我那婆娘,在外给足我面子,回到家简直母老虎一只,我要再娶一个回去,气她一……诶——?”

他抽冷子咋唬起来,猛然惊醒,发现眼前存了个稀缺物种:“听贺大夫的意思是要专一而终?难道你往后只娶一房不成?”

“我不娶。”景平淡笑道。

“哎,我说王爷,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僭越无礼末将也得念叨念叨您,”卫满性子比较粗,来往几回,知道李爻私下平易,不上场面也就不持官架子了,“贺大人喊您一声太师叔吧?您不给他张罗,还等着谁张罗,他不娶媳妇怎么成?您宠他也不能这么任由啊。”

“哼,”李爻没好气地翻白景平一眼,阴阳怪气的,“六月飞雪哟,可冤枉死我了,谁说我没张罗,”他策马往卫满身边凑,压着声音道,“我连他供的善缘签都偷偷看过了,结果这小子跟神仙打哑谜诗!”

“这……怎么可能这个年纪还不动情的?”卫满挠着脑袋,突然坏笑了一下,跟李爻低声咬耳朵,“怕是身子没开窍吧?”

现在骑行不快,李爻根本不牵缰,手里随意把玩着马鞭,耍得人眼花缭乱,眼珠一转也坏笑了下,睨着景平:“回头我找个大美人,半夜送他屋里去,看他还能不能像个出尘高僧一样守着心。”

这俩人耍流氓,声音不大景平也是能听见的。

李爻以为他要脸红,极其恶劣地笑着等看热闹,谁知那年轻人只很淡地还了他一眼:“太师叔大可试试,若是我能,有什么奖励?”

李爻被反将一军,心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奖励你断子绝孙么?

话太恶毒,他说不出口,只得眨了眨眼,端起王爷的架势清嗓子:“不玩笑了,要到了。”

话音落,他却瞥见景平低下头笑了。

李爻更不明白了:有什么好笑的?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不再看对方,展目向前——已经能看清阳剑仪仗军的服饰。再细看,李爻诧异,为首那人居然是个年轻姑娘。

她穿着锦缎衣裳,依着阳剑的服饰习俗,头簪银花,身着花衣裙,独是没有穿鞋,一双足踝白皙纤细,套着银环。

两队此间相距已不足百米,姑娘呼喝一声,策马向前。

她身后随侍的仪制隆重,十八匹枣红色高头马上十八名女官英姿飒爽。她们各个年轻貌美,身着皮甲,手抱短剑,动作整齐划一。

带头的姑娘翻身下马,身后十八名女官也皆下马。

随着这动作,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乱响。

原来姑娘们脚踝上的银环带着响铃。

南晋将士们哪里见过这般“礼乐崩坏”的场面,有的还能持礼别开眼不去看,有的眼珠子已经自动弹射,黏在姑娘们的腿上、脚上,抠都抠不下来。

李爻翻了个白眼:一帮痞子光棍,可丢死人了。

他向卫满打了个手势。

军号立响,整肃军规。

李爻带了小队近卫,迎着下马的姑娘们过去。

为首那姑娘回手拿起一只艳灿紧促的花环,向李爻道:“阁下是康南王吗,我是阳剑王女阁逻玉,你好呀!”

她说话带着口音,听着挺可爱。

李爻没想到是王女来迎,打眼看这丫头和蓉辉郡主年纪相仿,骨子里有少数民族的洒脱不羁。

稍一转念,阳剑王上没儿子,这部族又不似中原地区讲究忒多,有种原始的性别平等,王女来接他这新封的郡王,说得过去。

对方步下说话,他也不好高高在上,遂翻身下马。

身后景平、卫满、杨徐也纷纷随着。

阁逻玉到李爻近前,将花环亲手套在他脖子上:“欢迎你,我尊贵的客人。”

她礼俗亲和,李爻一笑:“多谢姑娘。”

王女给友邦郡王献花,仪仗队的诸位姑娘也迎上前。

李爻随眼一瞥,见诸葛一和几位年轻的将领耳朵根都红了,偏又得持着军仪,场面一时……比较扭捏。

景平倒一如既往,颇有方才打赌能赢的底气。殊不知他是心不动才有仪态庄严,站在李爻身旁,跟个守护神似的。

阁逻玉见他戴着半片面罩,眸色凛冽,歪头端详片刻,从一旁的女官手里接过花环:“年轻的英雄你叫什么名字,娶妻了吗?”

景平脑袋发炸。

自打出了南晋疆域,一个两个都惦记他娶没娶媳妇。他没由得姑娘给他带上花环,便礼貌地接过来,还礼淡然道:“在下许过宏愿,愿望达成之前不结亲。”

说罢,半眼不看比花儿还美的姑娘,只敛眉顺眼站在李爻身边。

此时无论给他剃个秃瓢儿,还是贴三缕长髯,都俨然一派出尘高人七窍归心的模样,恐怕眨眼间就会得道普度众生去了。

阁逻玉没再说什么。

她身旁有个女官觉得景平无礼,心里起火,刚张嘴要替王女说话,便被阁逻玉拦了:“汉人的礼数多,确实是我问题冒失了。”

而那女官依旧愤愤,嘟囔道:“虚头巴脑的装腔作势,伪君子……”

话没说完,被阁逻玉瞪了一眼。

王女恭敬向李爻道歉:“王爷,我们不讲究汉人的礼数,是我御下不严,请莫怪罪。”

李爻对阁逻玉的印象不错,更何况他身份贵重,不可能因为两句寒暄间的龃龉伤和气,笑道:“王女客气了,你父王还是那么爱喝酒吗?”

他说着,做了个请对方引路的手势。阳剑的姑娘们走路时,脚上的银铃碎响。配合天青地阔,让人觉得返璞归真,不加掩盖粉饰的真性情,难能可贵。

行步间李爻晃眼看景平,却见那年轻人在看远处一片水域——阳光下金波踊跃,水流有近乎妖冶的灵透。

李爻便走神了,想起过年热闹时,府上请来的说书先生讲话本“狐媚子若是清纯,常人是抵挡不住的”,当时听一耳朵没往心里去,而今见这水域,顿感异曲同工——可太有道理了。

他问道:“那是片什么湖?水色真好看。”

阁逻玉笑了,声音清甜:“那不是湖,是片海,还有个故事,王爷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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