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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执黑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631 2024-09-26 09:30:31

老天爷给了李爻一点怜惜, 他出门时,雨丝丝络络随风斜舞,几近停了。

辰王府附近, 未见骚乱, 先闻乱声。

金吾卫调来了军中斥候, 正在喊话。

能做斥候的多声如擂鼓, 一副肉嗓子敞开便似狮子吼,可眼下有扩音筒的帮衬,喊声依旧被暴/民的呜呜嚷嚷掩盖, 李爻仔细分辨也没听清他喊什么。

好在尚能对话, 事情该没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这个念头刚刚腾起,前面突然一阵大乱。

李爻:……不消停。

事情闹成这样,好人家早关门闭户了,李爻街市纵马, 眨眼的功夫已到乱局外围。

大将军是排兵布阵的行家里手,见老百姓已将辰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开始冲撞向大门口,看似乱哄哄一团其实暗藏玄机——王府的出入口均被堵得严实,同时又有专人守着街巷口。

俨然早有撤离预谋。

只要关键人能趁乱跑进窄巷, 官军便很难拨开乱民只追一人。

李爻展目看, 见金吾卫的右卫将军正在焦头烂额, 没有上令, 他不敢向百姓施展强硬手段, 只得边让盾兵防御, 边试图讲理。

李爻摘下腰牌, 递给近前一名小士官道:“传令分派兄弟在所有小巷的分叉口埋伏,起糟乱时都机灵着点, 可着眼神不慌、冒贼光的抓。”

士官见康南王,得了主心骨,道一声“得令”,跑远了。

李爻安排好后手,问身边官阶最大的威卫将军:“怎么回事?”

威卫将军近前行礼:“回王爷,他们说辰王毁了他们的信仰,要砸辰王府。”

还是离火教。

依旧有人以此做文章。

他思虑片刻,脱蹬一跃上墙。

信众们再如何鬼迷心窍也是普通百姓,只要找出混迹其中的挑头人,便能杀鸡儆猴。

死到临头那一刻,人多是害怕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出现暴/乱,王府周围少说千人,内里不乏老人幼子,一旦推搡摔倒,便会死伤。

李爻在墙头看过大概,沿着房脊,几个起落上了辰王府大门轴顶。稳步站定,如履平地。

他来得急,衣裳还是居家常服,头发用根带子随意低绑着,临风长身而立,衣袂飘摇,银发飞舞,谪仙降世一般。

只是仙人身上杀伐气略重,不怒自威地扫视过门前众人。

乱民猝不及防,注意力被凭空出现的天仙吸引,片刻开始有人念叨“王爷”、“是康南王来了”。

杂乱吵闹声小了很多。

李爻向脚边斥候凛声道:“叫他们带头的出来说话。”跟着,冲人群中一个庄稼汉子伸手一指。

万众瞩目,王爷居高独点一人,压迫感太强了。

所有人都看向李爻所指之人。

斥候适时大声道:“康南王在此,有何诉求,上前来说!”

那人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诧异。不明白李爻如何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几乎同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着马蹄响迅速迫近。

又来了官军。

街市四面八方被彻底围住。

李爻登高看得远,见领头的是内侍庭禁卫总管铎戌和禁军上将。

显然,那二人也看见他了。

铎戌在鄯庸关被先安殿的老太监算计,丢失政令,回到都城赵晟没跟他计较。

他向李爻遥遥行礼,而后二话不说,尖声大喝:“暴/民乱社稷,全都拿下!死活不论!”

一句话像炮/弹轰在水里。

人浪翻涌,大乱顿时重掀。

没人愿意死活不论,本已控制住的事态急转直下。老百姓们吓坏了,四散奔逃,推搡拉扯,眨眼的功夫,李爻眼皮子底下已有四五人被挤倒。

李爻暴怒撞头,可眼下通天的嗓门也喊不出两米远。

他向右卫将军大吼:“带人护住老幼!”话音落,腾身而起,在廊檐上飒踏而过,一路去追刚才的“庄稼汉子”。

那人果然不同于寻常乱民,毫不犹豫夺路而逃,趁乱拐进小巷子,却不穿巷而出,轻车熟路拐进小院,闪身进屋。

李爻看得清清楚楚,自墙上跃下,脚步轻盈,也推门跟进去。

门打开的瞬间,寒光扑面而来。

李爻心有防备,侧身躲过,刀锋惊掠之下银发飞扬。庄稼汉一刀劈空不罢休,晃眼看见李爻左手缠着绷带,专向他左侧进攻。

招式凌厉,不是俗手。

但寻常武人怎能敌过尸山血海中炼出的将军。

李爻面色随意,右手角度刁钻,一招扣住对方手腕,巧劲一扭,带得那人直臂丢刀,同时他猛抬膝盖——

“嗷——”一声惨嚎,庄稼汉手肘被李爻一膝顶折,反向打出个弧度。

他疼得冷汗直流:“官军怎可对劳苦百姓下手!”

李爻拽着他的手端详,笑道:“哥们儿整日下地劳作,这手可白细得很,有何驻颜秘术,不如告诉我。卖出好价钱咱俩平分,如何?”

他还有闲心消遣对方,玩笑一句之后,脸色骤冷。

“你受何人指使老实交代,否则让你知道什么叫‘只要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那人猛喘两口,死鱼眼盯视李爻须臾,眼神陡然凛寒。

李爻左手好得差不多了,出手如电,一把卡住对方脖子将人狠抵在墙上,右手扣住敌人下颌一带,那人登时颌骨脱臼,嘴合不上了。他臼齿后面有个乌黑的洞,藏于齿间的剧毒蜡封已经被启开。

千钧之际,自戕被李爻打断。

眼下他胳膊断了,嘴也合不上,眼睛冒火,“呵呵”地咆哮,想咬人都不成。

正这时,刚替李爻传令的小士官带人闯进屋里。

他安排得宜,转回来交腰牌,正好看见李爻飞檐走壁,赶快带人来支援。

“来得正好,把他嘴里的东西抠出来,此人是重犯,仔细看管,莫让死了,”李爻笑着接过小士官还来的腰牌,在他手臂一拍,“挺机灵的。”

李爻追人的功夫,王府门前乱象已渐平息。街巷口果然劫住许多暗中挑头之人。

可待李爻回到王府门前,却见另一番景象——

禁军再如何被戍边军看不起,也是官军。真对老百姓下手,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官军们正打扫战场似的收拾残局,很多百姓死于踩踏,内里不乏老人幼子。一名躬身老妇的尸身被拽起来时,怀里还护着个四五岁的男孩。老妇到死都紧绷着身躯,为孩子护出方寸的活命机会,但孩子俨然吓傻了,只讷讷地看着老妇狰狞、血污的脸,哭都忘了。

铎戌见李爻来,近前行礼:“乱事已平,惊扰王爷了,我等在此善后,王爷回府歇息吧。”

只这打岔的功夫,那孩子被捆好,和一众半大小孩押在一起。

李爻压着脾气问:“陛下知道此事了?”

铎戌道:“自然,否则何人能够调动禁军。”

李爻向他一抱拳,转身便走。

“王爷——”铎戌叫他,快追两步继续道,“咱家知道王爷心有不忍,但陛下自有打算,且……龙体欠安,”他顿了顿,“总之王爷莫要入宫去。”

抛开从前种种,铎戌此言算是句很中肯的劝告,可李爻做不到置若无睹。他道:“多谢公公提点,事关边务,我还是要见陛下一面。”

李爻回府换衣裳,念着景平眼睛不便,没惊动他。

入宫的路上他细理思绪,辰王、妙虚、大祭司都死了,是谁还在利用离火教挑事。

豫妃?

本以为她是棋子……

李爻在宫门口下车,刚进皇城关,便有个御前小太监迎上来:“陛下知道王爷定会入宫,在御书房等您呢。”

从宫门到御书房的路李爻不知走了多少遍。

此时雨后初晴,花娇柳绿润上一层清透。

但看阳光瘢痕透着枝丫缝隙照过来,李爻总觉得刺眼。

殷红的宫墙被夕阳染得色泽更艳丽,却冷得像血。

李爻莫名想起在鄯庸关听常健讲,搁古王城里有座寺院,叫嘎司卑奉,主殿的墙壁每年要用战俘或奴隶的血和着药草汁浇上一遍,而那些死人的头骨则被堆砌在主殿后身,成了围墙,这是要教他们做鬼也侍奉殿内的真神领主。

初闻李爻只道不可理喻,而今他眼看宫苑的绿瓦红墙,突然感叹这里也差不多啊。

同是吃肉饮血,南晋皇室更内敛含蓄些罢了。

李爻心口骤而一抽,咳嗽了几声。

他甩头,将联想甩飞:再这般下去,要钻牛角尖了。

引路的小太监知道王爷的性子,今儿听他安静得出奇,回头看他,见他脸色忽而白得像纸一样,惊道:“王爷身子不爽吗?”

李爻知道自己挂相了,舔舔嘴唇,笑道:“出门急,忘涂胭脂了,越是我这种面白能反光的才长命百岁呢。”

说话间,行至御书房门口。

好巧不巧,豫妃从内里出来,看模样是刚哭过。她看见李爻,婆娑的泪眼带出一丝笑意,行礼道:“惊扰王爷了。”

说完,不待李爻还礼翩然离开,往后宫去了。

御书房里,皇上坐在卧榻上,带着几分笑:“晏初来了,坐吧,不必拘礼。”

李爻礼数周全,恭敬在方墩上坐了。

“你为了辰王府的乱事来么?”

李爻已经想好了说辞:“回陛下,是也不是。微臣在乱民中抓了牵机处的细作,此次乱局是有心人挑唆,特来向陛下陈述。”

赵晟朗声笑起来:“朕知道,只是朕没想到,金吾卫不明就里,不敢前来报朕,反而去扰你的安宁,看来你在他们心里分量颇重。”

李爻神思一凛,站起来躬身道:“右卫将军是担心搅扰陛下歇息,微臣也一直想交还掌武令……”

“诶,”赵晟打断他道,“说到哪去了,朕心里千万个信你。坐吧。”

李爻闷声坐回去。

他隐约窥见了皇上近乎病态的癫狂:对方不让他走,却又不放心他,似乎非将他驯服了,让所有事情依照自己预判、希望的路径发展,才能舒心。

实在不知皇上是被五弊散激发了骨子里的皱吧,还是经了许多事,彻底癫了。

“此事在朕的算计中,”赵晟言语间有几分得意,“更确切地说,是在朕和豫妃的算计中。爱妃她……被逼无奈给岐儿和朕下了微末的毒,取得辰王信任,才能帮朕探知对方的动向。”

难怪豫妃因离火教和皇上闹了龃龉后,虽被怀疑是嘉王一党,却没被牵连。

李爻刚才还想提点赵晟小心豫妃,不想人家已经执黑先行,在赵晟面前讲了个更大的故事。

此事倒也不能骂赵晟没脑子。

只能骂他色心上头,把心眼子都糊死了——毕竟豫妃是辰王党这件事,李爻知道、景平知道、羯人祭司知道,但却没有证据留下,以至于唯独皇上不太知道,他只以为那对姐妹受人胁迫。

“爱妃被辰王下毒控制,如今辰王已死,她没有解药,不仅没几年好活,更是每到子夜时分便毒发疼痛,朕甚是心疼,”赵晟还真面露悲哀地阖了阖眼,“她是为了朕甘愿如此啊。太子被废的乱子,是她告发辰王集结乱民在先,才让朕应对得宜。朕当时不甚信她,直至事发,才知她所言皆实。对了,她为了拆开羯人与辰王的勾结,派人往你府里扔了两颗炸雷,朕给你赔不是,你别怪她了好不好?”

李爻闷不吭声,皇上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怎么说?

他曾想过豫妃不简单,没想到她能暗中翻浪至此地步。

“就连今日辰王府围困之乱,也是她与朕联手设下的圈套,为了揪出辰王留在都城的牵机处余党,”赵晟示意樊星给李爻看茶,“朕也果然没看错,朕的晏初也很是厉害,你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到场就揪出了祸头!”

李爻本想顺藤摸瓜。

万没想到,瓜自己蹦出来,有更大的打算。

无凭无据,依着赵晟这脑子,李爻只要说半句豫妃的不是,便是别有用心。

他干脆暂时不说了,咳嗽两声,道:“陛下既然揪出祸头,便将被蛊惑的百姓们教导一番放了吧,让他们好好回家过日子……”

“这不行,”赵晟将竹报平安的腰佩在桌上敲了三下,打断他道,“若不严惩,不足以警戒,辰王即便反得人尽皆知,也还没昭告天下,他们欺逼皇权,便该通通枭首示众,朕不连坐他们的家人已经是宽宏了!”

“陛下!”李爻胸中那口闷气又往上顶,“陛下,惩戒匪首无可厚非,可臣亲眼所见,乱局中不乏老人幼子……”

“咳,”他第二次话没说完被打断,赵晟敲了三下桌子,掀眼皮看他,笑道,“你身子歇好了?朕看你脸色可不好看,还是回去休息,不要管这些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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