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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无间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518 2024-09-26 09:30:31

掌事的遣人去送信, 松钗则把满屋子人都清出去了,和景平对坐小酌。景平喝酒不上脸,松钗却不行, 两口便眼角绯红, 看上去更温柔了。

二人一壶酒快喝完时, 门外来人了, 轻敲门扉:“秦公子,不扬来了。”

景平看向松钗,见他依旧笑微微的, 表情像是在说:好戏开场了。

“快进来, 再不来景大人要说我骗他呢。”

伴着一声轻笑,来人推门而入,也是个年轻公子。

他相貌没有一眼为之惊艳的好看,五官凑在一起倒莫名舒服, 这种舒服似乎源于他神色间没有半点攻击性。景平看不出他有风月场熟手的玲珑,觉得这人出现在学堂书院、林间竹舍、甚至哪座道观都比出现在这得宜。

他周身散出一种闲云野鹤“不争”的气度。

“景大人, ”松钗笑道,“我没说错吧,不扬公子的气韵, 非是那些庸俗之辈能比吧?”

景平学着李爻欣赏美人的眼色, 带着几分笑却不露色气, 将对方从头看到脚, 折扇一合, 倒提在手里, 拱手行礼, 不说话。

年轻公子回身掩了门,叉手还礼:“小生张不扬, 见过景大人。”

景平示意他坐,客气道:“芝麻小官,不足为道。”

松钗好像更醉了,咬字都暧昧起来:“皇上都器重你,大人可别妄自菲薄了,去年江南驻邑军的毒,不是你解的吗!”

他自斟满杯,又给对方二人倒酒,举杯示意自己先干了。

松钗“醉”得太快了,景平知道这家伙八成是装的。他和张不扬客套一笑,喝了见面的第一杯酒。

张不扬放下酒杯,不经意地瞎聊:“大人姓景?与那去江南解疫毒的贺大夫是同僚?说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那位贺大夫好像还是信国公世子。”

“呃……”景平拿着劲儿迟疑。

“咳,他就是贺大人,”松钗接茬儿快极了,“不扬跟太守大人那般相熟,早晚知道你的身份,他与楼里那些寻常公子不一样,咱甭瞒了,”他替景平承认了身份,又笑道,“但这也怪不得你,我知道是你家王爷不让说,要我说,王爷管你太严,咱俩江南一别数载,若非是刚巧在路上遇见,你现在八成还给圈在驿馆里,王爷他自己在江南时喝酒听曲儿的,怎么……”

“啧。”景平已经摸清了松钗的路数——趁李爻不在,黑锅可劲往他身上扣。

他发挥道:“可不是么,他总拿我当小孩,我都二十了,他还觉得我是个离了他连饭都吃不好的黄口小儿。”说罢,长叹一声,喝了杯闷酒。

虽然言过其实,倒算情之切切。

再看松钗,笑着趴在桌上,眼睛都不大聚焦了。

张不扬知道了景平的身份,没特别的表示,只笑道:“松钗兄怎么都好,就是酒量太差,”他给景平倒酒,“景大人海量。”

他还依着景平对外报的家门称呼对方。

二人来言去语,又好几杯下肚。

张不扬很会聊天,景平持着“李爻会如何应对”这个诀窍,跟他天南地北地胡侃,居然棋逢对手。

松钗则醉恹恹地旁听,还忘不了自斟自饮。

“景大人若是早来些日子便好了,”张不扬道,“赶在这倒霉的天灾之前,商路通畅,这里能见很多外族的小玩意,都城都很难见的。”

景平回想幼时,隐约记得看过的马戏,刚想接话,那已经乱七八糟的松钗抢话道:“你别说,若是没有这天灾,只怕二位公子是没有这相见……相见恨晚的机会。”

“为何?”张不扬莫名道,“我以为王爷是从阳剑还朝路过,难不成是专门来此么,为了灾情?”

景平苦笑着垂头丧气:“他拿我当小孩,他去哪我便跟着去哪,这些政务相关的事情,他不会对我说的。”

进可攻,退可守,非常的滴水不漏。

松钗抬手拍了景平一下,拿脖子找好了脑袋的平衡把自己支棱起来,终于不喝酒了,改倒一杯茶:“有些话嘛是不必明说的。你想,他若不是奔着灾情来,何不从鄯州到川岭直穿回都城去,偏要拐弯带你故地重游。我听说王爷其实可疼你了,他带你来看物是人非,让你心里难过么?必是领了什么旨意。”

“王爷可疼你了”几字景平听得受用,心里开花面儿上没动声色。

张不扬则顺话接音:“那感情好啊,赶快将商路重新修整起来,不然这日子真是不好过……”

景平奇道:“近来生意不好么?”

张不扬“哈哈”苦笑几声,叹道:“听说方才二位一口气叫来十多位当红的倌儿,都不入大人眼?若是生意好,他们如何会同时得闲呢。这春衫桂水阁背靠大树多年,不知这回撑不撑得过去。”

这话很有深意,景平听到个苗头,没深究,又问:“我看咱们城中并不十分萧条,怎的商路重建,却这般慢?”

张不扬无奈道:“小生不懂政务,这可就问住我了。”

松钗一拍桌子,对景平道:“我给你支个招儿吧,你干脆明天一早,去那坍塌严重的地方转转,再问百姓为何如此拖延。此事若如我所料,你家王爷必定亲自去查,但他太扎眼,也定然查不出个所以然,到时候你将私访的结果说与他听,岂非能……让他高看你么?”他说到这,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不扬。

景平则眼睛一亮,不待答话,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急响,杂乱的很。

似是前面一人走得急,后面好些人追着。

紧跟着有人急切切扬声喊:“王爷,王爷,王爷慢着啊王爷!”

这显然是喊给屋里人听的。

太师叔来了?

这念头刚从景平脑袋里冒头,就见那松钗诈尸似的一蹦老高,对景平一抱拳:“贺兄口下留德,可别说是我带你来的!”

话音落,他拎起自己用过的杯子、筷子通通塞进怀里,也不嫌油污,没头就趔趄着往屋子后面钻,撅屁股趴在地上抠搜两下,把地板掀开个洞——这居然有个暗格?!

松钗老太太钻被窝一样出溜进去,回手把盖子盖得严丝合缝。

熟练。

几乎同时,大门“哗啦”一声开了。

李爻半身戎装,气势汹汹。

他进门目光落在景平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嗔道:“本事见长,居然学会背着我遛出来逛馆子了!”

景平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慌乱之情倒也不全是演的。

他确实没想到李爻来“捉奸”,且那松钗撂挑子也太快了。

“太师叔……”

李爻到景平近前,突然凑近在他颈侧一闻。这动作亲密暧昧,景平心跳直接崴脚,反应过来自己忒的“少男怀春”时,李爻已经站直了身子,持着王爷的气度,淡声道:“伤还没好就喝这么多酒,真能作啊。”

这副模样,像是真有点生气。

景平酒量甚好,并没觉得自己多喝了,但看桌上空了三只酒坛,也确实不算少。

他心知李爻多半气他不听话,心里倒住着个叛逆的孩子,开心起来。对方对他的丝毫在意,都能让他偷着咂摸好久滋味。

“跟我回去!”李爻甩下一句话,扭脸往外走,向跟在身边的小庞道,“去查是谁胆敢把他拐到这儿来的,给本王绑了一并带回去!”

景平记得做戏做全套,缩脖子撇嘴,跟着往外走。

张不扬眼看李爻先走得远了,轻咳一声,见景平回头,拿眼神带过松钗的藏身之地,示意景平放心就好。

馆阁对松钗这样的“皮条客”自有整套保护手段,李爻留下的人盘问几个来回,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得先行离开。

院子里安静下来,张不扬敲了敲暗格的门,轻声道:“秦公子出来吧,人都走了。”

松钗推开暗格门爬出来,堆坐在地把怀里抱的零碎“哗啦”一扔,抹额上闷出的汗:“好家伙,酒都给我吓醒了。早知道王爷看他这么紧,我就不该应你这趟差事,咱俩酒桌上的知己,你何苦让我把命搭进去?”

张不扬没拾茬,笑道:“刚才那位白发将军便是康南王么?我看他待贺大人的模样,可不像寻常长辈待小辈。”

松钗摇头感叹:“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得赶快找地方避风头。”他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忙忙跟张不扬告辞,突然又回身问他,“你不会是真的看中胡晓那老蔫儿瓜了吧,这么帮他?”

张不扬向松钗拱手:“背靠大树嘛,若是事成,定有重谢。”

松钗摆摆手扭脸走了,嘟囔道:“我还是先避风头吧,惹了一身腥,哪儿说理去。”

李爻、景平出春衫桂水阁大门,半条街的内侍庭护卫齐齐向二人行礼,威仪摄人心魄。李爻这阵仗大得不像来春衫桂水阁找他的师侄孙,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他踏镫上马,自顾自慢悠悠往前溜达,景平则策马小跑着追上去。

有点狗腿。

李爻穿着甲裙、军靴,上半身虽是布衣也是宽带束腰、剑袖利落,一头银白长发束得挺高。他冷着脸不说话,竟显得景平弱质风流了。乍看这场面着像是征战四方的将军带着心腹谋者并骑而行。

二人都好看得紧。

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景平明白李爻故意招摇过市,便在他身边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直到进得驿馆,闲人散开,景平才得机会问道:“太师叔大张旗鼓来一遭,到底是想钓谁?牵机处?昏聩官员?还是……”他舔了舔嘴唇,“事涉我家旧案……?”

景平向来聪明。

李爻拿人家当鱼饵扔出去没多做交代,正是因为发现事情比他预想的复杂。他一时说不清,又没有多余时间跟景平掰开揉碎了分析,只得道:“我说不好,你明天依照约定去遭灾之地看看,若是有鱼上钩,自然会见分晓,”李爻说着,抬手稳稳压在景平肩膀上,“我会带人在暗中护你,你无论听到谁说了什么,切莫义气用事,往后的日子想怎么过,是你自己说了算。”

李爻言罢似是还有事要做,进屋喝了口水,又要出门。

“太师叔,”景平叫他,“你说的事情我理会得。”

李爻嘴角弯了一下,但景平看得出他心思没在这,那只是他下意识给他的情绪安抚。

“从春衫桂水阁出来就不高兴,不全是演给旁人看的,你怎么了……?”

说话间,李爻已经路过景平身边了,步伐顿挫住,没回头看人。他肩膀微微耸起来,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

“有点……心疼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日里,李爻对景平玩笑居多,极少有这种情愫缱绻的表述,寥寥几个字把景平缠得七荤八素。

回过味来,想再追去细问,李爻的背影已经如一幅远景画。

片刻,随队军医来了:“贺大夫,您自己换药不方便,我来帮您看看伤口吧。”

景平刚想说能自理,军医又找补:“王爷挂心您,担心您喝酒刺激气血,特意吩咐下官来照应。”

这话比念咒灵多了,景平欣然接受李爻的关心。

队医给他伤处换药,他脑子里翻来覆去是李爻最后那句话:

他心疼我什么?因为我刚才多喝了两口酒吗?还是他知道了我家的什么旧事……

张不扬那句“背靠大树好乘凉”,很是蹊跷,按理说他是场面熟手,这样掀自家底牌的话怎么会如此冒失地讲出来了?

这分明是在敲打对方去查春衫桂水阁的底。

信安城一别十几年,内里怕是已然缠成一团乱麻了。

这天下午,景平一直在驿馆休息。

他脑子里捋着诸多事件细节,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李爻依旧没回来。倒是胡太守,听说李爻去春衫桂水阁闹了那一出,带了张不扬这个书法学生前来请罪。

结果太守大人椅子还没坐热,便听说王爷私自到重灾地段探查灾情去了。

太守大人屁股底下炸药炸了,炸得他窜起来健步如飞地跑了。

夜很深了,景平又像年前李爻在都城忙碌时那样,点一盏灯看书等着人,却等到对方捎回来的口信: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别刻意等我。

景平忽而心一暖:原来他一直知道我等他,只是不曾挑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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