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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心意

二臣贼子 张参差 4553 2024-09-26 09:30:31

疼是一种保护机制, 没有痛感,其实很危险。

景平心急,却不敢过于咋呼。

李爻出血量巨大, 现在全凭不觉知的一把精神撑着, 若陡然将事情叫破, 人或许瞬间就撑不住了。

景平面沉如水判断出血位置, 不动声色地翻身跨到李爻马背上。

李爻诧异,刚笑嘻嘻地、想腆着一张惨白如死人的脸想打趣景平,就见景平扯下衣裳边, 勒在他腰上。他想回身看, 景平却紧贴过来搂了他,平淡道:“你腰上有个伤口,勒一下止血。”

跟着,不给他反应时间, 抢过缰绳,低促一声, 策马往城关方向去了。

李爻周围一众护军、将军面面相觑——

统帅这是被劫持了?

贺大人大夫出身,怕是职业病犯了,看不得王爷受伤。

但这也太……犯上了吧?

亲卫小庞一直给李爻扛着弓箭、盾牌和长枪, 正想快去追那“劫匪”, 眼神一晃, 突然结结巴巴道:“血……血……好好好……多血……”

场面太混乱, 他话音落, 众人才见李爻战马所站之处地上落下的血迹, 血痕一路甩向城关方向。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统帅那伤, 比看上去重。咱们几个眼瘸的居然无一人发现!

李爻被景平箍在怀里。

他刚刚已经双眼发花,现在浑身都冷。

还有知觉的左边身子觉出景平怀里温暖得紧。

让他贪恋。

等景平时, 他也怀疑自己有没有精力独自策马回去,好在景平擅作主张,解了他的危机。

李爻得了便宜,忍不住卖乖道:“大胆小子,你……劫持一军统帅,意欲何为?”

他说话气更短了,头发沉,合眼晃了晃脑袋。

景平垂眸看他,好一会儿沉声道:“是啊,劫你到天涯海角去,撇下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

他音色低暗,吹在李爻耳边,听不出是沙哑还是哽咽,但能确定言语里深藏着过于浓烈的情愫。

噎得李爻一时接不上话。

“我没有大碍,一会儿神医帮我扎两针就好,何必……”

李爻说着,回头看景平。

一眼直接把后半句话堵没了。

景平眼角似乎挂着泪痕,沙场风急,那眼泪来不及落下,便给吹飞了。

“你……”李爻脑子梗住,“你……”

他“你”了两回,没说出个所以然。

最后笑着闷出一句“怎么还真哭了?”说着,想反手擦景平眼角。

景平一把捉了他的手,本想紧紧扣住,跟着惊觉对方手心也一道大口子……

他只能保护似的将对方那只冰凉的手拢住了。

他还是那样看他,看得李爻不敢再回头看他。

将军的眼神和底气通通如敌军一样溃退。

他索性坐好,不再招惹这臭小子。

马蹄声轻快飒踏,二人一时无语。

眼看快到城关了,景平陡而彻底放开了缰绳,猝不及防托扶住李爻的下颌,迫使他微微回头,勾住那银乌面罩摘下,见他嘴边挂着血痕。

景平阖了阖眼睛,探身在那被血染色的嘴唇上吻下去。

吻很重,又很短,一触即分,却像烙铁一样。

李爻呼吸陡然重了,来不及发作,景平已经放开他,重新扯好缰绳,低喝一声“驾”,马儿跑得更快了。

“我看不得你受伤、见不得你难受,不愿让你受委屈;我对你惦记、觊觎、非分之想,以下犯上的心思一刻不能停,你若问原因,这便是答案。”

这些话不知在年轻人心里过了多少遍,说得行云流水。

又像算计好了时间。

话音落,城关到了。

守军从城门处迎过来,李爻不好再说什么,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深深看了景平一眼。

他确实想过好好跟景平掰扯一下所谓“情”字,回想景平中媚药亲他之后,二人之间微妙地变了。对方当日推他出屋颇有深意。打那之后,景平的情意总在不经意间外露,似乎仗着自己心疼他,闷不吭声地恃宠生娇。

不曾想,一时不管、二十多日不见,竟给闷成陈坛老酒,越来越浓了!

李爻心里乱,又不知乱个什么,好像有种不甘愿——怎么被对方抢先了?

景平下马,转身要扶他。

李爻没让,颇为潇洒地偏腿往下蹦。

谁知脚沾地,腿一软,被景平一把捞住。

景平看着他没说话。

但那眼神李爻读懂了:能不能不逞强?

呵,真的是啊……一步势弱,步步势弱。

说什么好呢?

李爻站直身子,迎上来的护军见统帅肩膀子上插着刀就回来了……

□□让伤口流血不止,李爻却不知疼似的面不改色,护军大为震撼、钦佩万分,扬声要叫军医快来。

李爻道:“不用声张,我先上城去……”

护军内心已五体投地:难怪李帅扬名三军啊!

几乎同时,他又看见李爻脚边从腰侧渗下的血,眼神骤变,再也沉默不住了。

刚张嘴要喊,景平一把将李爻抱起来,对那小护军低声道:“仗没打完,先别声张,给我找间安静房间,再拿治疗金石创伤的药具来,快一点,”跟着他垂眼看李爻,问道,“你血都快流干了,半点不觉知吗?”

李爻确实没知觉,但他知道景平抱着他的手在抖。

这断不会是因为自己太重了,景平抱不动。

他咳嗽两声,想挣扎起来看,却被那怀抱抽干了力气,只得偏头越过景平肩膀,看见来路上,滴滴答答,落了一路血水。

如景平的判断,李爻刚强是因为身居帅位,在战场上有精气神强撑,现在他眼见战局稳定,逞强散了一半,头晕眼花哪儿都不对劲。

李爻在恍惚间想通了景平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我毒入肺腑,失血过多……是不是快死了,这小冰块再不对我说清楚,便没机会了?

不过要是就这么死了,倒也不痛苦。

那二臣贼子的名声该一起灰飞烟灭了吧?

只是……

他抬眼看景平,目光闪动间,眼前蓦地一黑,意识涣散前,他强自抬起手想摸一把景平的脸——只是遗憾,我是不是来不及爱你了?

也不知这一把到底碰没碰到景平,李爻身子一软,意识彻底飘远了。

--

李爻伤得很重,晕过去之后意识短暂地恢复过几次,每次都恍惚。他根本分不清耳边是有人说话,还是远处依旧有厮杀声,便又支撑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三魂七魄回了一半到躯体里。

身边静终于悄悄了,杀声阵阵和炮火连天已离他远去。

他周身都疼。肩膀、后腰、手臂、手心多处伤口似在被火烧。尤其腰后和肋下,皮肉像是已经没了,有把魔火正在烤他的骨头。

人的意识恢复,气息会有变化。

不待李爻睁眼,他的手被人握住了。那人轻轻按着他,柔声道:“别动,除了皮肉,你还伤了骨头。”

一听就是景平。

李爻被他一声喊回了剩下的魂儿——

赢了吧?

搁古王子是生是死?

伤亡如何?

还有……

那个吻。

他紧皱了眉,牟劲睁开眼睛。

入眼是不知何处的床帐顶,微一偏头,景平满眼的关切就撞进他心里了。

年轻人嘴唇血色很淡,深沉的半片面具衬得他脸色煞白。

李爻依稀记得景平抱他时穿的也是战甲,血渍斑驳,实在分不清是谁的。但看他现在这模样,该是受了伤,之前又是试毒又是放血……

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这么折腾吧。

李爻想问,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蜡封了。

景平一如既往的贴心,拿个极秀气的小勺盛水往他嘴里洇。

水有非常淡的清甜味道和香气,让李爻唇齿间的血腥味散掉,舒服了很多。

他咂么着滋味,依稀尝出水是用款桑花和红枣煮。

“你晕了两天了,”景平慢慢喂他,缓缓交代,“咱们赢了,军报当天加急发回都城,二王子临危被身边人护住,狗命没事,断了胳膊腿,现在押在军中;这一仗咱们损了八千兄弟,斩首敌军一万二,俘虏一万七,结同心索的将士们,殉了一百七十三位,常怀将军还活着,没了一条腿。现在还是夜里,药快来了,你喝完再睡一会儿,天亮再招诸位将军开军机会,好吗?”

李爻安静听完,状况尚且可控。

他每喘一口气后腰、肋下便似被人拿刀戳一下。

他皱眉看景平,见这小子也确实没多欢实,心底燃起股劫后余生的庆幸,问道:“你伤哪里了?脸色这么差……”

景平冲他笑了:“小口子,不值一提。”

李爻没说话。

景平对他过于温柔,话语间每个音儿都让他想起城关外、马背上那宣誓似的吻。

二人间的情意填满了李爻的心:我该拿你怎么办……

事到临头王爷反而不知如何面对了,甚至脑袋抽筋地想——我咋没死呢?

屋内寂静,一丝尴尬飘过。

正这时,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护军小庞悄声端着药进来了。

李爻顿时见救星了,赶快咳嗽一声。

小庞前一刻探地雷似的轻悄悄,后一刻见他醒了,把碗往桌上一放,扑着跪滑到床边,激动之下话更说不利索了:“啊……王……啊王王王……王爷!你……”

罢了,干脆不说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拉着李爻的手“呜呜”哭开了。

李爻嘴角扯出点笑意,骂道:“滚滚滚,一边儿去,别趴我床边哭,怪晦气的。”

他又不想死了。

小庞即刻不哭了,窜起来立正,大踏步要出门去。

景平知道这小亲卫要奔走相告诸军——王爷醒了。

赶快拦他道:“王爷刚醒,大伙儿乌泱泱地来看不好,天亮了再说吧。”

小庞开始反省自己被高兴冲昏了头,行事欠妥,愣了一下,看着景平。

“你去歇吧,这有我呢,不用都熬着。”景平又道。

这救兵进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贺大人扫出去了。

实在不顶用。

门被小庞掩得严丝合缝。

景平端药碗,回到床边。

李爻赶紧做配合状,想起来,被景平单手按住:躺好。

而后,景平端着碗自己喝了一口。

李爻回过味了:咳,原来不是给我的药。也对,他那伤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该是不轻。

可下一刻猝不及防,景平极快地贴近李爻,整口给他度了过来。

李爻大惊。

脑袋没反应过来,喉咙似是已经习惯了,一口药咽得格外顺溜。

景平又要来第二口。

李爻抬手气势如虹,声音虚得很:“停……你……咳咳咳,你干什么!”

景平停了,歪头看他,无奈里藏着丝笑意:“喂你喝药啊,你腰伤了,肋骨折了,现在坐不起来,还是说你想拿那小破勺子慢慢品滋味?”

李爻登时明白自己为什么咽得无比顺畅了……

这铁定不是第一回。

景平担心他想不通似的,把话掰开揉碎凿补给他听:“你晕睡两天,一天六次药,都是我喂你的,而且你身上的伤也是我……”

李爻脑袋彻底停摆。

他长这么大,受了那么多次伤,比这严重的也有,从没这么窘迫过。

景平看准时机见缝插针,趁对方没想好反抗的招数,三口把药度完,很规矩地没顺便占便宜。

他放下药碗,倒来白水,拿小勺喂给李爻漱口。

李爻对景平再如何好脾气,心里也别扭。可偏偏他没理由发作,虎落平阳无处伸冤,一生气别过头,不喝那水了。

他太少这样耍小脾气。

景平笑着看他,心说还挺可爱,绕过这茬哄道:“疼得厉害吗?我给你行针止疼,然后你再睡……”

话没说完,门被轻敲。

小庞又回来了:“王……王爷的药喝了吗,刚才忙乱……喂药的东西……我忘……啊忘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个东西递给景平,越过景平肩头见药碗竟然空了,纳闷道:“王爷……坐……啊坐起来啦?”

景平接过东西,没多言语,第二次把小庞打发走了。

再看小庞送来的东西是个竹制小漏斗,有了它,不用坐起来药也能灌下去。

李爻眼明心别扭,深吸一口气:哎哟,我怎么就醒了?再多晕两天多好。

景平知道露馅了,摇身一变,化为滚刀肉,无所谓地把东西放在桌上,去拿针囊:“这东西你只用过两次,你昏睡的时候牙关太紧,拿这个喂一碗、得漏半碗,还是我喂得好。”

李爻:……啊,你可闭嘴吧。

“给我来一针,把我扎睡了行么?”

这要求委实出乎景平预料,他回头看人。

李爻面无表情道:“疼,闹心,脑子崴了睡不着。”

景平登时心疼了。

他对李爻的心思时刻像大字报一样写在脸上,看得李爻心软。

纠结和温柔在他脑袋里打成一团浆糊,叫醒了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现在老天爷没让我遗憾,给了我来得及,我该如何爱他才不算辜负了……

不过老天爷没给他彻底想清的时间。深更半夜响起第三次敲门声。

景平也嫌不消停了,轻叹着开门,见是萧百兴来了。

这老白胖子进屋先是看了看李爻:“呵,师叔醒了,”他又向景平笑了下,“夹裹做好了,我赶快拿来给他试试。”

李爻不知夹裹为何物,隐约觉得有了那玩意他或许能坐起来,遂特别期待,满脸写着:好好好,快试快试。

萧百兴展开手里的东西,那玩意类似铠甲的捍腰,是多层牛皮固定在一起的,镶着好几股金属骨架——戴上这玩意真是想折腰都难。

“这是根据《肘后备急方》里的夹裹改良的,你伤的地方太关键,本来该让你静躺个把月,但不大现实……”萧百兴解释道,“一会儿我俩给你戴上,你切莫用力。”

李爻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俩人手脚麻利,将夹裹展平,把李爻搭到上面,用东西在他腰间一缠,紧紧勒住。

东西是特制的,铁筋骨非常巧妙地避开了他腰侧的大伤口。

景平俯身到李爻面前,轻声道:“太师叔,你……勾着我脖子。”

咫尺距离,年轻人的五官倏然放大,李爻忽而晃神,心里有猴儿脑袋里跑马。

跟着他意识到人家是要帮他坐起来,便又唾弃自己龌龊。

他扬手,环在景平肩上——从前也没少抱他,如今怎么搭一搭肩就不自在了。

“你别用力,”景平声音很低,贴着李爻的耳朵,“好了吗,我数一二三。”

李爻“嗯”了一声。

景平双手垫在他背后,托着他缓缓起身。

“疼了吗?”景平待人坐直了也没敢放手,用半个身子的力量架着他。

李爻疼出满头虚汗,粗喘了几声,好歹稳住自己,才颤声道:“还行,起码……呵呵,神清气爽。”

他尝试松开勾着景平脖子的手,发现那夹裹能像副外置的骨架子给他支撑。

他赞道:“真合适,哪儿划拉来的巧匠?”

萧百兴向景平示意:快让病号躺下吧。

而后颇有深意地道:“能不合适么,他仔仔细细帮你量腰身尺寸,不下四五次。忍着肋下一道大口子,死活不肯把这事假手于人,给你量一次就疼得湿透一身衣裳,又熬夜和陆大人改图纸,生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适,让你多受罪。”

“师伯别说了。”景平耳根泛上点红。

别看他跟李爻耍赖、胡搅蛮缠时挺游刃,骨子里依旧是不愿被对方低看,更不愿意对方带着怜悯待他好。

萧百兴笑着“切”了一声:傻小子不开窍。

正这时,屋外一阵乱声,大半夜吵吵嚷嚷很突兀,听不清说什么。

片刻有卫官来报——外面来了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吵着要找萧先生。

李爻一愣:我师兄来了?

萧百兴叹道:“难得出关,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李爻已经又被景平放躺了,他穿着特制的夹裹,没人帮也是坐不起来的。

他略带狼狈地翻了个白眼:真不让人消停啊。

他师兄是块茅坑里的石头。

“去请老先生进来,不得无礼。”他吩咐。

萧百兴迟疑道:“师叔……”

李爻无奈:“他是来撒火的,不让他把咱们都骂一遍,没个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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