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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剑舞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407 2024-09-26 09:30:31

景平气得直在心里翻白眼:这厮前两天找我把脉开平安方, 我怎么没多给他加点料呢。

可同时他又心塞——我这样扯着晏初,真要把他扯到断子绝孙么?

念头刚飘过,不知李爻从什么细枝末节察觉不对劲了。

他没理任德年, 假意咳嗽, 端杯喝茶, 借宽袖遮挡, 低声与景平道:“就要你一个,别听两句就瞎想。”

景平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欣喜带着感动, 烛火衬出他眼底一片暖星河, 汪着心尖儿上的人。他拿鞋尖在桌子下面轻轻蹭了蹭李爻。

惹人偷偷摸摸地悸动。

李爻舔舔嘴唇,敛眸低头嘟囔:“什么小妖精成精?”

景平眉梢挂上笑意,假意理衣襟,低头回道:“茉莉花茶妖。”

李爻脑子转好几圈, 愣是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玄机。

景平又道:“你自己说的,‘你太师婶是个茉莉花茶妖成精……’”

李爻这才恍然, 这是好多年前他在修竹城郊忽悠人的胡说八道。

景平不仅记得清楚,而且信手拈来。

听这意思……是要一人分两角,身份很是割裂。

你忙得过来么?李爻笑着想。

会场上有丝竹之音掩护。

他俩暗度陈仓, 没人看出破绽, 但李爻那副漫不经心模样, 所有人都看见了。

明显是不想拾茬儿。

辰王捏眉心, 他曾想用女儿拴住李爻, 可李爻三番两次拒绝, 他不能将自己的脸面甩在地上, 捡起来,再甩下去……周而复始。

如今任德年旧事重提, 一来任大人是媒公托生,尤爱拉拢朝臣子女的姻缘喜事;二来这做法虽然招烦,骨子里倒不见得有坏心眼;三来他有讨好辰王之意。

可惜事办得太不漂亮,如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反正赵晸现在怎么都不信,李爻能同意娶自己闺女。

果不其然,李爻把任德年晾了一会儿,见对方依旧一脸的锲而不舍,周围也没人岔话救场,只得苦笑道:“人生苦短,孩子若来到世间早早无父亲庇佑,实在孤苦,我心意已决,任大人的好意晏初心领,但这事不要再提了。”

可任德年真喝多了,借酒劲把杯往桌子上一蹲:“李晏初!我与你爷爷忘年之交,我得替他看着你,如今摆在眼前清洗你李家二臣之名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它流走!”

李老将军还健在时,任德年总是到府上来,老将军也偶尔去他家,这事李爻知道。

当时任大人是户部的从四品巡官,若非是二人聊得来,老李不会应承他的。

后来老将军离世,他前来吊唁,向前任户部尚书以房契作抵押,预支了三年的俸禄当慰金,诚心可鉴。

只是李爻入朝后忙着四处打仗,在都城住的日子掐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跟他委实不熟。

李爻听他这般说,蓦地一愣。

他细看对方,没判断出这人是借醉攀大辈儿,还是观望到什么风声在提点自己——若是得娶郡主,往后辰王势大,李家二臣的名声确实再无人敢提。

但前提是,辰王得成功上位才行。

且也不非要在大庭广众下行逼迫之举啊。

景平则还是很气。但他想往外蹦得找个机会,晏初这正主儿没张嘴,他一个下官小辈往外蹦跶不合适。

李爻笑着晃了景平一眼:暗自气呼呼的模样还挺可爱。

他自娱自乐的念头飘过,便收敛心神,转向任德年平心静气道:“任大人,李家到底为何背负骂名、我李爻又是否当真二臣贼子,史官一支笔,往后自有人评断。更甚,我想洗去污名,该由守大晋山河无恙,护苍生百姓无忧实现,依靠姻亲求娶高门贵女换不来忠心耿耿,”他话说到这站起来了,转向辰王道,“殿下,如今陛下龙体欠佳,两国和谈之事难免拖延,咱们可等,外族强弩铁骑下的百姓不可等,敌军敢欺凌到疆域边境,咱们就敢硬气到底,十五日之内,对方若不还城池百姓,下官便以二王子人头祭旗,将乱我边境的十几万草包通通赶回老家去!”

在座群臣听得热血沸腾,与此等豪情相比,再没人理会娶嫁之事。

辰王正要开口,眼神一飘,到嘴边的话又给噎回去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蓉辉郡主不知何时站在宴堂大门边,两行眼泪恣意落下。她知道李爻来了,心中惦念,来看他一眼。

谁知好巧不巧,赶上李爻又一次拒婚。

按理说,王府宴外臣,郡主不该来。

可辰王只这一个女儿,宠得没边。

他微一皱眉,向女儿招手:“既然来了过来坐会儿。”

蓉辉郡主站定了没动。这一刻她确定,这辈子跟李爻不可能有因情所起的牵系了,从前念着希望不大,终归是心有所盼。

然而事不过三,往后纵使李爻回心转意前来求娶,她也会持着一口骨气,不嫁他。

但骨气二字说来容易,撑起来千难万难。

现在她一想到与他注定无缘,眼泪就止不住地落,有心扭脸跑走,只会更加丢脸;依言大方走过去喝酒,便离李爻更近了。

到时心里惴惴情意难平,只怕会哭得更难看。

进退无门,一时僵住了。

“郡主怎么不高兴了,怕是风大迷了眼睛。”突然有人说话。

这人坐得离门口很近,官阶在众人里不算高,是兵部的侍郎。他示意侍女帮郡主拿帕子擦眼泪。

蓉辉知道有人给她搭台阶:“是了,我……风大迷了眼睛,”她又看向李爻道,“李帅心怀家国大义,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不能在侧帮衬,但若国有所需,蓉辉也盼能上阵杀敌,不负民之膏血供养多年。”

她后半句话说得慷慨万分,在座官员立刻有人叫好,把尴尬压下去些。

无奈郡主的眼泪依旧不争气,跟嘴分道扬镳,狠命地往下流。

景平远远看着,心里一揪:这姑娘正如当初我追随晏初身影那般。只是我比她幸运太多了。

糟乱一片中,兵部的年轻侍郎向郡主一笑,又道:“郡主的眼睛还是不舒服吗?下官家乡有一说法,若是被风迷了眼便要看些灵动迅捷的动影,让眼睛活动开,心也就不总惦记眼睛难受了,”他看了一圈,“只是这事下官做不来,不知哪位大人会舞剑,来给郡主分分心。”

话语间指向明显,和稀泥的手艺也该是祖传的:王爷把人家姑娘弄哭了,便该由你来哄一哄。

只要李爻接话,这事便翻篇了。只是堂堂郡王、当朝右相在饮宴上舞剑供人看,若是心眼小的,八成是要记恨他了。

堂内无人说话。

景平念着李爻有伤在身,想说明因由,代劳一二,被李爻一把拉住:“不碍事,你去不合适。”李爻低声道。

他转向辰王:“王爷可否借剑一用?”

辰王迟疑:“你……伤好了吗?”

李爻笑道:“小伤不足挂齿,下官还要去鄯庸关与将士们共抗外敌,若是连剑都武不动了,刚刚的豪言壮语,岂非笑谈?”

辰王思虑片刻,向一旁侍人吩咐:“取掠春寒来。”

片刻,剑来了。

掠春寒剑如其名,极为秀丽,自重轻钢口却好。李爻倒提了剑,先向辰王一礼,而后转向蓉辉:“请郡主上座,免得一会儿我要用后背对着王爷,太失礼了。”

蓉辉郡主钻了牛角尖的伤心淡下些,依言到父亲身边坐下,怔怔看着李爻。

李爻脱掉外氅,余下里面一袭青蓝色长袍。他赴宴没戴冠,一头白发半束着,很是返璞归真,发丝与长剑亮白闪银交辉呼应,与衣裳反衬出他脸色发冷。那异常俊秀的眉宇间暗藏着一抹行伍之人的锋利。

他正待行礼起势,忽听任德年小声嘟囔:“我好意提点,你置若罔闻,你爷爷若知道你宁可散下脸皮任人观瞧都不娶亲,棺材板子怕是要掀翻了。”

他声音很小,只因李爻就在他跟前,才听得真切。

李爻苦笑:那小老头才没这般矫情。

他只当没听见,长剑交右手,剑尖指地,左手单掐剑诀,傲立场中:“给诸位献丑。”

话音落,青衣飘舞,衣袂起莲漪,一趟剑法行云流水。

动作舒缓时开阖大气,迅速时又灵动飘逸,好看得“武”、“舞”难分,若非眼下之所凡俗气过重,真就是谪仙舞于云巅的淡彩水墨,天地山水都只配为之一衬。

李爻眼波随剑走,瞥向景平,见他满眼欣赏又略有担忧地看着自己,王爷、大臣于他而言已等同无物,心里一喜。李爻不太怕旁人看出二人情投意合,本来声名尔尔,多沾一条败德背伦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不能总朝一边。

他身形闪转,猝不及防被任德年那张半老不老的脸暗算了眼睛。顿时后悔:干嘛转回来,我要瞎了。

其实李爻对任德年印象还行,念着对方对老将军礼待,总想找机会回报。

可这人好几次持着跟老将军的交情对李爻指摘,每次都敲在李爻的反骨上,敲得他很不爽。

他长剑一抖,寒光掠影——

任德年反应过来缩脖子的时候,剑锋早已飘远了,桌上的白玉浅盏被李爻用剑尖扫底挑起。

任大人回过味来时,玉盏已被高抛在空中,正打着旋落下来。

李爻长剑一挺,直冲杯口。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将杯子一击斩碎,便做收势。没想到,长剑挑在盏中“嗡嗡”轻响,磕划之声尖利,穿透力极强,盖过了场内的乐声。

酒盏一直贴着剑尖,随长剑的动线而走,稳得像被黏住了。

李爻念着自己伤势未好,省去了花拳绣腿的卖弄,又将酒杯一抛而起,待其落下还用剑尖去接,循环往复。

第四次抛起时,酒盏在空中翻身,杯底向下,李爻长剑翻花收势,横在当胸。

“铛”一声轻响,浅盏被长剑接住。

李爻顺势转了半圈泄掉余力,他戴着夹裹弯不下腰,只得屈膝微蹲,拎起任德年面前的酒壶,在盏中斟了一杯。

任德年已然被李爻的功夫惊得合不拢嘴——

他不懂武,却听老李将军说过,所有功夫的核心在一个“稳”字,势如破竹也好,绵里藏针也罢,缺了稳,便虚若无物。

李爻这趟“花活”即便是逗人观赏,也需有十年如一日的根基,才能将刚上手的剑用得如自己手臂的延展。

他后悔话说重了,起身去拿酒杯。

李爻则剑锋一转,看似往他手边递。

结果长剑突然一偏,那白玉盏自剑尖跳下,眼看酒水泼洒,盏要碎碎平安。

玩砸了么?

周围有人低呼出声。

李爻倏然垫步卧圆,长剑灵巧平翻,惊险转瞬过——酒盏落地之前,第二次被剑接住。

他轻笑出声,稳当当起身,盏又像黏在剑上了。

“开个玩笑,任大人的杯子陪我杂耍半天,自然是要先涮一趟开杯酒,再奉还的。”

话音平缓清和,折腾好大一趟不见气喘。

他拿起盏,斟第二杯酒:“请大人喝酒,怎可以剑奉之?”

说罢,递上酒盏。

闹了这么一遭,任德年脑子清醒一大半。

按品级算,李爻是超品的郡王,当朝右相,他仗着与人家爷爷的丁点交情当众无礼,太不像话。

更何况——你管得着吗?

还拿了辰王府和郡主的脸面擦地。

蠢啊。

蠢死了。

任德年恨不能一脑袋扎在李爻递过来的酒盏里淹死自己得了。

他持着最后一点脸面,双手接过杯子,恭敬道:“下官酒后失言,王爷勿怪。”

李爻一笑,将剑交还侍人,转身回座位去。

任德年冲着人家的背影一口干了这杯特别的酒,也待坐下。

灯火缥缈间,他忽而愣了——那酒盏底部,沟壑不平。

居然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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