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146章 遇刺

二臣贼子 张参差 4033 2024-09-26 09:30:31

景平浑身冰凉。

李爻单手解下外氅, 拢了人。他觉得怀里简直抱了只刺猬,想环住无从下手。

小伙子偎着他缓片刻,不想他担心, 坐起身子, 将针一股脑下了。

毒性没了阻滞, 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爻抚他脊背、帮他顺气, 待他气息彻底平稳了才问:“怎么弄成这样……”

其实不问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景平谨慎,要确保解药万无一失才敢给他用,可这样看来, 八成是那方子“失了”。

景平气息稳定, 站起来了。

他喜欢披李爻的衣服,把外氅裹紧,开始收拾桌上、地上一团糟乱:“有哪里不大对,我一时看不出来。细想让太医依靠一点成药, 精准辨别出品类和剂量,是强人所难了, ”他看向李爻露出点笑意,“但你不用担心,本来也没想走捷径, 我的笨办法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说得轻松, 心底存着另一个隐秘猜测没跟李爻提——太医院是归太常寺管的。

李爻不通药理, 现在又一心在景平身上, 没想这么深, 只念着得小景平赤诚相待, 满腹心肠化作春水映花, 搂了人往外走:“别收拾了,我得去趟兵部, 出门前给你做点吃的,然后你好好睡一觉。”

景平把氅衣披回李爻身上:“不用,喝口粥就行,你做的饭太好吃,我吃撑了睡不踏实。”

李爻笑道:“那我少做,让你意犹未尽、总惦记着。说吧,吃面,还是炒两个小菜就粥?或者别的?”

景平眼珠转悠,贴在李爻耳边:“吃你。”

李爻愣了一下,一指头戳在景平脑门上,笑骂道:“都什么样了还吃我?!我怎么捡了你这么个流氓回来,早知如此,当年就不捡你了。”

“缘分到了,不捡也会遇到的。”景平根本不介意对方“口出恶言”。

这日景平告了假,李爻出门前嘱咐两位老伯好好照顾,有事赶快着人去找他。

一日平安,倒是无事。

无奈李爻关心则乱,整日心不在焉、分出半幅心思惦记人,急切切忙完手头一堆公务提早回府时,天还没黑透呢。

他进门见景平逗着滚蛋玩,精神头不错,就是脸色还不好。

心总算放下来些。

可或许是景平自己都太不拿毒当回事了,毒要给他个样儿看看……

半夜,他睡不踏实了,翻来覆去地烙饼。

常时他睡相很好,睡着了就跟死了似的,有时一夜不动换。

李爻顿感不妙,撑起身子看人,见对方紧蹙眉头,眼睫一颤一颤的、上面挂着晶莹,不知是汗还是眼泪;再摸额头,一层冷汗盖着烫手的温度。

“景平,”李爻轻声叫他,“做梦吗?”

见他没应,李爻起身下地。

倒是冷气流突如其来,把景平惊醒了。

“晏初……”他微眯起眼睛,叫一声。

嗓子都哑了,跟早上动辄惦记“吃你”的疯魔样子判若两人。

蜡烛点亮。

李爻借光见他脸颊潮红:嘚瑟大了掉毛了吧。

腹诽不妨碍心疼,他柔声道:“我去找大夫来看你。”

“不用,你帮我拿针。”

景平撑着力气坐起来,给自己落针依旧无比熟练,分毫间又变成刺猬了。

刺猬精抬眼看李爻,无声地表示:你抱抱我。

李爻叹了口气,倚着床头把他搂了。

看得出景平确实是难受,浑身是针、难以自抑地尽可能紧贴李爻。

午夜梦坠他吓坏了。

现在他抱人、拉着李爻的手、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淡香味、感受他恰到好处的温暖……

一系列的真实终于让景平相信:李爻毒发不治只是自己思虑过甚的噩梦。

他倚在李爻怀里不大一会儿睡着了。

李爻抱着他大半个时辰没挪动,见他睡得踏实、算计停针时间早超了,轻轻将针下掉,而后照顾他平躺下、舒服睡。

幸好,景平应了那句傻小子睡凉炕,全靠火力壮。

天快亮时,烧热彻底退了。

狗皇帝不在都城,日子过得飞快。

常健时常发军报回来,李爻见之心安,盼着赵晟出去放风一圈,早点回来得了。

老将军也是一直向这个方向努力的,无奈收效不佳。

大军往北行,对外打出的旗号是去幽州口巡境、平匪患,沿途逐渐填充驻军。意图不到最后一刻,不让蒙兀看出讨伐之意。

可怎奈天有不测风云。

赵晟将将到幽州,便遇上连日大雪。西北风卷着鹅毛劈头盖脸,刀子似的割人肉。大军被阻在城关外十来日,每日只能缓行十几里。幽州境内最大的城名登平,城南关叫幽州口;北关是燕北,出燕北就算离开南晋国境了。幽州苦寒、人烟稀薄,官道上整日见不得个把人。

大雪无人清除,三丈余宽的官道被积雪挤到不剩一丈宽。

常健、樊星和几位将领抓住天赐良机、劝赵晟打道回府,待春暖花开,再卷土重来。

可皇上的脑袋瓜子俨然随冰雪冻住了,念着眼看到地方,若不让当地百姓瞻仰天颜,实在辜负了长途跋涉、挨冻受累。

是以他不顾众将劝阻,执意前行。

常健已经被皇上得没脾气了,不知多少次心想:这要是我儿子,早就大耳瓜子扇他了。

无奈眼前这位扇不得,他只得以轻骑精英护送皇上,让余下士兵分散三路,从幽州口的三岔官道守关口囤驻。

要说这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老天看了谁不顺眼,能让他走平路原地摔跤。

更何况,赵晟倒霉催的不做人太久,活该有这次劫难。

话要从赵晟过幽州口时说起。

前来界边迎驾的是幽州刺史,刺史大人见到赵晟礼数周全,却没半点对皇上远接高迎的隆重。

幽州口内冰天雪地,入城脚沾地,出溜着比迈步走得稳当,但仪仗别提毛毡垫了,连黄土垫道都没有。

安置皇上歇息的驿馆简陋无比,碳炉、桌椅,还不如宫里太监们用得好。

赵晟面露不悦:“朕一路低调前来、未有铺张,可再如何也是天子出行,简便罢了,为何如此粗陋?”

刺史名叫庄别留,是世代武将出身,自带行伍之人的利索,他家往上辈论和李爻家的长辈相熟。

他听闻怪罪波澜不惊,躬身道:“回陛下,幽州口自来苦寒,再往北去是登平城和燕北关,此一带连年征战、缴粮,如今又征兵……地没人种、收成惨淡,若是年根儿仓有余粮,便是百姓积德了。饭不饱饭的地界儿实在没有闲钱修整驿馆,陛下若不信,微臣可带您在城内逛逛。”

赵晟知道北面连年征战,且不比江南鱼米富庶,但他没想到能落魄至此。他从庄别留两句话里听出对方似乎反对征兵,疑心他和百姓藏富露穷、合伙坑蒙自己:“也好,朕随庄爱卿去看看,实在困苦,即刻让户部拨钱粮来。”

庄别留便先带赵晟去府衙,衙门口经年日久失修,外衙尚勉强撑得住一分官家底气,内衙则实在惨不忍睹——桌椅老旧,全是磕磕碰碰的旧伤痕,甚至椅子断了腿儿,都又拿麻绳绑好凑合用。

再到街上随意走,发现城中小半数人家关门闭户、门窗破落,房子是空的,显然许久没人住了。

“这些人呢?”赵晟问。

庄别留道:“多是走了。田地收成不好,一直留在这,只有等死的份儿,大家往南方迁移,即便流落在路上,起码可以保住家里男丁不上战场、有一线绵延生机。”

赵晟不爱听这话,沉着脸色想:人人都畏缩,何人保家卫国?晏初当真是……难能可贵。

话说到这,御驾行至城正中。

日薄西山,鼓楼上暮鼓擂响,飘荡在半城霜雪的幽州上空。

鼓声落,庄别留下马,突然在赵晟面前跪下:“陛下,幽州百姓经不得年征百万的折腾,微臣替他们恳求陛下宽缓雄心,给一条活路。”

赵晟皱眉道:“庄卿先起来,这年征百万又不是只征幽州一地,更何况身为大晋子民,上阵杀敌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话没说完,“嗖——”一声破风响。

冷箭猝不及防由赵晟背后袭来。

赵晟功夫一般,听见异响,下意识侧身,来不及回头,肩膀已经猛然剧痛。

箭正中肩头。

他惨呼一声坠马。

皇上遇刺!

所有人都慌了。

钟鼓楼附近已因皇上出行,避遣了闲人,护送圣驾的小队官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该足够了,怎么还能着了暗道?!

常健、杨徐、樊星,内侍庭高手同时环顾四周、拉开阵势将皇上合围当中——

四面八方静悄悄的,树上、房檐,均未见人。

只偶有一两只乌鸦飞过。

“在那呢!”陡而有个御前护卫指着棵叶子掉秃的树。

那树离废屋很近,树干几乎贴着房檐生的。

喊声未落,枝头微晃,几粒雪松松垮垮地给晃下来——枝丫侧面确实躲了人。

可明断尺寸,从树干到房檐落差不过一尺高,能藏何人呢?

侍卫们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呼喝一声,四下包抄。

白驹过隙间,一道矮小的影子从树枝跃到地上,往远处飞奔而去。

侍卫搭弓拉箭,流火追风,箭矢长了眼睛一般正中刺客膝窝。

矮小的身影跌坐在地,很快被围住、拿下。

赵晟肩头中箭,勉强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精神尚没恍惚,见被押上来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孩子瘦得像只猴子,衣衫褴褛、双颊凹陷,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赵晟见之惊怒交加:“小小年纪,为何要杀朕?!”

孩子被一圈钢刀架在脖子上,抬眼恨恨盯着赵晟:“若没有你,我哥不会战死沙场!我娘更不会因那狗屁征兵令不舍我入伍、向邻舍隐瞒弟弟出生的消息,日日怕他哭泣出声,最后误将他闷死在襁褓里!我要杀了你!给他们报仇!让城中的百姓都回家!”

赵晟看笑话似的看他:“恨朕做什么?若没有四夷来犯,又怎么会有战死沙场?你与其怪朕,不如将这仇恨带到沙场上去!”

“你根本是想让百姓为你送死!枉死的冤魂断送的是大晋气数!”这话简直不像出自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之口。

他爆喝之后眼神一凛,突然窜起来,双手猛去抓架在他脖子上的钢刀,扯过来狠命一划。

押他的一圈官军谁也没想到他来真的,收手已经晚了,只得看他热血泼洒在冰天雪地里。

他是自知谋刺皇上,定不得好死,给了自己一个痛快。

也罢。

只是可叹,刺客竟是一个孩子。

他像个死士。

或许死得悲壮。

赵晟被护送回驿馆疗伤,夜里发了高热。

那小孩子在箭尖上涂过毒草汁液,只因无人指点,毒性并不足以致命。

饶是如此,赵晟还是被吓到了,他从没受过金创之伤,第一次直面刀剑无眼。

如今在城中转一圈都能被行刺,更不要提征战外敌,面对数十万鞑靼了。

于是,他养伤几日,烧退了赶快出城,以大雪封路为名,打道回府。

然而,事情到这还没有完。

随赵晟入城的是三千精锐骑兵。其余分三路走的大军,约定好在幽州口以南十里汇合。

可御驾刚出城关,官道旁的高山之上突然“轰隆”一声炸。

常健等人这几天在心里骂的街都翻不出新花样了,惊急又茫然地抬头观望,见山边爆起大片粉色雪烟。

又是湘妃怒!

紧跟着残雪和着潮泥,雪崩似的砸下来。

“护驾——!”常健高喝,“风翼军结坚壁阵护送陛下!”

但在自然灾劫面前,血肉之躯集结的铜墙铁壁不堪一击,官军很快被冲散,战马惊鸣四起。

山上还在接连爆雷,落雪崩塌加剧。

赵晟不明所以从车里探头往外看,被老将军一把按回去。

老将弃马,飞身跃到御驾车辕上,与杨徐一同驾车,冲出乱局。车马扬起一趟雪烟混泥,七扭八拐、打着滑地风驰电掣。

也就在这时,两旁山上冒出无数山匪,呐喊摇旗、擂鼓助威,早有计划地冲下山,将御驾与骑军彻底阻截开。目标精准,大有一副冲进车里将皇上大卸八块的凶狠气势。

霎时间,常是寂寂冷寒的官道上马蹄、人影糟乱,无论是谁,一旦拌摔便九死一生。

嘶鸣、叫骂、哀嚎混作一团。

常健和杨徐没了命地往前冲,二人纷纷受伤。

幸而三路大军的一路统领长了个心眼儿、回迎圣驾,才如天兵降世,吓得山匪们风紧扯呼。

赵晟在马车里颠簸了数里路,摇晃成一颗浑圆的元宵,脑袋好几处磕出血来,四下漏陷。

李爻收到这个消息时,如同被雷劈了下。他倒没几分担心给赵晟,而是因为常健在给他的急报上写着“恐有内因”。

老将军定是看出不寻常的细节,才断论如此,深想内因无非是“处心积虑、官匪一家”、又或是“内外勾结、里通外族”。

令官交信,见王爷冷白如玉的脸上打了一层霜,坐在桌前一手捏着眉心,一手把信团了。他感觉自己橡根棍子似的杵在王爷面前碍眼,行礼道:“卑职先下去了。”

“等等,”李爻露了个笑意、指着茶海,“那边有沏好的茶,你自便随意,歇歇等我片刻。”

而后,他急书一封信交予令官发给杨徐,让对方带人偷偷折返,暗探所谓的山匪底细。

午后,他自己点齐人马,亲带两万禁军出都城三百余里,迎接御驾还朝。

幽州……

李爻心里反反复复是这个名字,深沉的羁绊填满胸膛。

那片土地曾爷爷的驻守之地,老将军为了幽州百姓背上二臣骂名。

如今,无论山匪是何身份,李爻都不希望那片土地惨遭灾劫;百姓因祸连坐。

更甚,即便是官匪一家,非要辫出对错,也是南晋皇室难辞其咎——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但凡日子过得下去,谁管龙椅上坐的是谁?

又有谁会豁出去千刀万剐作翻天大祸?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