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挡得住刀锋箭雨、顶得住无端算计, 唯独受不了细腻到每根头发丝都被珍视的情感。
景平的吻落在他额头上,细细密密杂乱地向下,将他吻得忍不住合了眼睛。吻也落在嘴唇上, 没有他撩逗对方的坏心思, 平铺直叙透着欲/望, 欲/望里藏着极深的爱恋。
李爻很是不知所措。
若说纯粹的欲/望不过是一场欢愉的交换, 那么景平待他则绝对不止于此——景平爱他,给他的爱意太拿得出手,到了床上反而成了对他的束缚。
他明知景平刚刚借题发挥, 自有小心思, 却依旧揣着明白,难得糊涂地不忍心将他推开。
景平的手很轻,吻也很轻,像伤药一样, 逡巡过他身上每一道旧伤痕,与沉默记录着他过往的疤痕共鸣。
不用言语, 已经通感。
吻越发向下.
李爻惊了,托起景平的脸:“你不用这样!”
景平抬头,伏在他身上挺坏的一笑:“你说要给我聘礼的, 不是只要你有吗?”
这……是一个意思吗?!
李爻震惊于这小子张冠李戴的能耐, 被骚话一口噎住。
景平又道:“伺候太师叔, 天经地义。”
更怪了。
“不好意思吗?”景平声音松松散散的, “刚才你要我闭眼的时候, 挺风流自得呀。”
李爻:……
景平凑过来, 贴着他的耳朵道:“闭眼。”
不及李爻反应, 他眼前一晃。
那坏小子用衣带蒙了他的眼睛,熟练地打了个结。
深蓝近黑的衣带上勾着银线, 衬得李爻极少有地露出种不知所措的美。
美到极致,有股妖气。
李爻下意识想把带子揭开,被景平一把按了手。
“情趣。”景平指尖自他额头、鼻尖描到嘴唇、下颌。
而后他重新吻他。
不再给他多言的机会,用柔情将所有顾虑和拒绝都融化了。
李爻轻轻抽一口气,像一声叹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平对这反应满意极了,回手扯落了帐帘。
贺景平说到做到,确实是“伺候太师叔”,他不让李爻多挪动,直到自己也夙愿得偿,搂了李爻在怀里。
对方身上依旧半点汗星不见。
李爻背对他躺着,耳根比平时红很多,被银白衬着,不自知地招人。
景平忍不住啜他耳朵后面的一片皮肤。
“还没闹够?”李爻闭着眼睛,听语气有点不乐意。
他现在的感觉很难评,想他翻手云覆手雨,说一不二,从没想到有落得如此下场的一天——臭小子再如何待他似水柔情,先照顾他不憋屈,那事实也是他被人家得手了。
可这好像又是他自愿的。
不对劲。
心里,身上都不对劲。
景平被他一声低喝,立刻收嘴,手臂倒更紧了几分。
“我要被你勒死了……”李爻抱怨。
景平又赶快松开些:“我……就是太高兴了。”
李爻嗤笑着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垂眸看见自己身上的斑驳,假嗔道:“你这些招数从哪儿学来的?简直比流氓还流氓。”
景平笑道:“只是随着心意,对你做了想做的事,还想更浓烈放肆些,怕你……的伤,吃不消。”
李爻难得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不甘心道:“你还蒙我眼睛,难不成往后每次都不让我看你?”
他知道景平大约是因为脸上的伤痕自卑。
美其名曰是情趣。
我信你个大头鬼。
而景平的脑回路则是搭在另一个岔口上的。
“往后每次”被他精准地画了重点,他怕把人惹毛了,没摘出来得瑟,在心里偷偷品味好几个来回,脸上只露出丝不正经的甜笑。
李爻一指头戳在他脑门子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景平乐得如此,脑壳给戳出个窟窿都能冒出糖来。
“不困吗?”他傻笑,换话题,“我给你揉揉,你好好睡一觉好吗?”
问完不等李爻回答,兀自起身,生怕对方骨头还没长好,帮他翻了个身,自他肩颈的肌肉和穴位起手,一路向下揉压。
这回真的没什么旖旎情欲了,李爻知道,这小混蛋觉得委屈了他,变着花样给他补偿。
景平的手掠过李爻左边肩胛:“这是刀伤?怎么来的?”
李爻肩胛骨旁有道极深的疤,皮肤增生的颜色都浅淡了,却依旧厚重。
当年一定是万般凶险。
“唔……”李爻懒洋洋的,“我第一次上战场是做前锋营统领,带人冲在最前面,可不会像现在似的,有很多人随护。当时陷进敌军战阵难以突围,死了好多兄弟,我被人一刀扎在后心,眼看不行了。就是这次,辰王殿下亲自带人来救我,我捡了一条命,他丢了一条手臂。”
九死一生,不过如此。
辰王这人太复杂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评说。
景平没再说话,专心给李爻舒筋活络,片刻把人按得睡着了。他扯过被子盖了他,轻轻侧卧下看着他。
李爻行伍惯了,睡觉总留着三分警醒,寻常时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了,而现在景平一系列的小动作做过,李爻还是睡得很沉。
久不释放,累了吗?
还是你对我早已经彻底放心了?
景平这么想着,嘴角弯起一丝笑意。
他借微光看人,李爻没什么表情,安静让他换了一种气质,没防备、很乖巧。
景平实在忍不住,悄悄掠开对方的碎发,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这下把人搅合醒了。
李爻困劲正上头,皱着眉,没睁眼,抬手把景平按进怀里搂了:“睡觉,不睡滚出去。”
以景平的聪明才智,当然选择老实缩在他怀里认怂。
哪怕瞪眼到天亮,给他当一夜搭手抱枕都甘愿。
李爻一觉睡到晌午,王府里安安静静,没人来吵。
他睁眼,见景平还在他怀里,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压根没睡,正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他顿时被惊得一阵咳嗽,借势起身,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跟做梦一样。
景平紧跟着他起来,拿衣裳给他披:“有哪儿难受吗?”
李爻深吸一口气,瞥一眼景平关切的表情,把“难受也是我自以为是,活该自作自受”咽回去,要翻身下床。脚出被子,晃见脚腕子上一道红。
他皮肤白,那红艳得像血痕一样扎眼。
那是条线编的红绳,尺寸很合适地绕在脚踝上,带着个精致的结扣。
他狐疑地看景平:“这什么?”
景平抬起自己手腕晃了晃,他也带了一个:“月老的红线,盼你高枕安卧,见事心喜。”
他本想编个同心结,但想起战阵上的同心索,便默默改了平安结。
“你编的?”李爻问。
景平有点不好意思:“编了好多次,总算规整能看了。”
这行事风格异常小儿女,却让李爻很难不顺从珍稀。
李爻又笑着问:“那怎么你戴手上,我就得戴脚上?”
景平更扭捏了:“想让你一直戴着,又怕给你惹麻烦。”
心思太细腻。
王爷老大不小、光棍一个,若被发现手腕上凭白出了条红绳,指不定招来多少口舌。
李爻捋着锦线:“我很喜欢,”他又看景平手腕,“诶?怎么你的有织银线,我的就没有?”
说着,他拉过景平的手。
距离近了便看出那哪里是银线?分明是他银白的头发,精细地编在锦线里,在平安结两旁缠得紧密,像两个收尾的小银环。
这……
李爻无言以对。
不知是该说对方痴情,还是癫了。
他咽了咽,决定战术撤退,穿衣裳下地,转到屏风后洗漱:“我去一趟兵部,晚上回来吃饭,你没事就老实在家等我。”
这副口吻,让景平心里蓦地一喜。
李爻则颇有“负心汉”的架势,说走就走。
但他终归还是被小情人拦住了,半推半搂地请他屈尊移步到厨房,伺候着喝一碗粥,又喂了一角馅饼,才罢休。
小情人送负心汉到门口:“太师叔,工部给你的面罩呢?”
李爻不明所以:“和盔甲在一起吧,怎么了?”
景平掀开车帘,扶瓷器似的送他上车:“无恙兄说那面罩里有滤片,让我给你换一换。”
“回吧,难不成你要送我去兵部么?”李爻摆摆手。
那臭小子看着他笑,神色里满是亲昵,像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李爻终于忍不了这份腻歪了,轰他道:“快走快走。”
早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呢。
景平转身要下车,突然转头回来,在李爻嘴唇上深深找补了个吻。
李爻猝不及防,几乎仰过去了,重心不稳要回手撑座椅,须臾间得景平适时在背上一撑,稳了重心。
色狼得逞笑得更像花儿了,放开他轻声道:“早点回来。”之后掀帘蹦下车,屁颠屁颠回府了。
事态至此,已经脱离开李爻的预想和控制,一路疯癫走势,难以预估。
他无处伸冤,没得理说,暗叹一声:自己要宠的人,多没边儿也是自找的。
“走吧。”他沉声吩咐。
可能是有火,嗓子有点哑。
景平从昨天到现在开心得不行,回到府里,看什么都更顺眼了。
他独自去库房,见武器架上将军的盔甲挂得规整,面罩和头盔擦得锃亮,放在一起。
景平拿起面罩回屋,借光仔细看,确实见贴近耳根的地方有个极小的卡扣,用巧劲一拨,卡子就开了。
面罩内层极薄的银乌整片掀起来,夹层里果然有滤片。
那滤片已经不洁白了,吸附了很多爆/炸/物细粉。
这面罩李爻其实没戴过几次,滤片却已经污浊成这般,看来是要勤换的。
景平将面罩内侧精心擦净晾干,换好新滤片。
跟着,他与那脏污的旧滤片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拿起东西,去了草药房。
王府的草药房本来是个小仓库,阴存着常用药。景平住进王府之后,心心念念看顾李爻身体,这地方就慢慢被他改造成专属药房了。
他进门倒一碗开水,将旧滤片放进去。
精致片刻,水面浮了一层尘。他把浮沉撇掉,拿琉璃小碗架在火上,将水倒进小碗里盖上盖子,小火慢熬。
琉璃小碗是透明的,景平见碗里的水要熬干了,才灭掉红泥小炉子的火。
他拿出银针,浸在碗底“被浓缩”的水里,银针果然变色了。
但药毒同源,这只能说明滤片上有药物残留。
景平把小碗拿到日光下细看,他缓慢翻转角度,看见碗壁上附着一层蒙膜似的东西,他用指尖沾了丁点,点在舌尖,跟着便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