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爻冲出城门, 见敌军联排的火炮蒙在一片扬尘中。
那些抵御炮火的重盾有的还坚/挺,有的则已经歪斜下去,显然是持盾的队伍遭受了重创。不起眼却威力巨大的小炮多已失去平衡, 炸了膛的废物或是炮口朝天, 或是倒转冲着敌军阵营。
火炮周身斑驳遍布, 挂有残肢断臂。
李爻吩咐:“黄将军, 你带左翼两路支援墨犼军弟兄们!”
常怀的自杀式攻击成了,但不至于四百人瞬间都死了。
黄骁高喝一声“得令”长刀挥出信号,铁骑们直冲出去救场了。
李爻定神分毫。
眼下要命的攻城炮危机暂解, 但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
要打接触战, 敌军人数上优势不减。他们现在只是被常怀莽得懵神,没回过味来。
这般懈怠的机会稍纵即逝。
的确。
搁古二王子不是个饭桶,他醒神比李爻预想得快,自身已经撤出城上火炮的攻击范围, 正听斥候到他近前奏报军情:晋人骑军似倾巢而动。
他即刻明白了李爻目标在他,要将这僵持已久争斗速速。
无论他被俘或被杀, 鄯州的边关之困便算解了。而对方若是将他活捉,正好可以与父王要求换回已失的十一城。
他在搁古的几位皇子之中声威不错,还想回去继承大统, 怎么能折在这呢?
敌军军阵中牛角号呜鸣不断。前锋战线随令迅速前压——两军接洽越是密切, 城上的火炮、箭矢便越无用武之地了。
“报——”
来人是花信风身边的斥候。
“敌军变换帅位, 副将顶替, 大军前锋悉数压上, 那戴着牛头头盔的主帅已向后撤回阵尾!”
二王子的算计已经摆上明面了:以人数优势先行压住晋军, 能赢则赢, 若万不得已,他自己撤退便罢!
“传话去城上, 统战指挥之责全权交予常健将军,旨在诱敌进攻,再用重炮将敌军前锋与中军割开,”李爻对斥候吩咐已毕,向身侧万人骑军的主将道,“何将军随我绕路,包到敌军后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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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平承接了晋正使的职务,日赶夜赶,完成与周边友邦的初次商洽,将最后一站定在了阳剑。
除了来交付已经制好的军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向阳剑借兵。
他没有国书,不确定此事定然能成,但依着景平的判断,阳剑王只要不是傻子,大概率是会同意的。
抛开王上与李爻看似干脆利落的情义,单说阳剑的现状,南诏周边诸国彼此剑拔弩张,若搁古将鄯州纳入囊中,掉转炮口倾吞南诏诸国易如反掌。
景平要求提得直来直去,他没工夫绕弯子。
阳剑王听罢,顿挫瞬间,问道:“你擅借他国兵力,事败极有可能没命,事成也会遭国君猜忌,没想过吗?”
景平弯了嘴角:“这是后话,我只知若是借不到助力,鄯州沦陷,于我晋与王上都不是好事。”
阳剑王又问:“若此事能成,你如何谢我?”
景平垂眸思虑片刻:“阳剑财富颇丰,只是碍于国土和地势,才如蛟龙困浅湾,今后若能将南诏诸国统一而治,岂不是好吗?”
“你不怕阳剑壮大,与南晋为敌么?”阳剑王也问得直接。
景平突然“哈哈”笑了。
他很少笑,更少这般放声笑,今时蓦地纵情,阳剑王一怔,从这年轻人身上看出些桀骜来。
片刻,景平止住笑声,稳声道:“一口吃个胖子会被撑死的道理王上比我明白,更何况面还没和呢,哪儿来得屉上的包子?再者,王上言之状况实在是我皇陛下该忧心算计之事,我只管解我太师叔眼下危机。往后若真有那日,我便带着太师叔隐退山河,你与赵家打到天上去也是你们的事。”
阳剑王笑了,他觉得微妙,这恐怕是贺景平的真心话,只是……晏初知道吗?
眼前这小子看上去冷得平静,其实……有点疯。
疯得挺有意思。
阳剑国土面积不大,人不太多。王上借兵两万,由王女阁逻玉亲领,前去鄯州援助晋军。
兵出奇袭,没有国书,更无与搁古的檄文。是以这援军一路做贼似的,不张旗,绕小路,打眼根本看不出是哪方队伍,日夜兼程地往鄯州边境赶过去。
鄯庸关外的搁古军虽多,好在鄯州边境离信安城不远,景平对地势熟悉,专挑山路,成功绕过了搁古军防,眼看再过一座小山,便能侧向穿入两军对垒之境。
此时离目的地还余几十里,景平抬眼看天,盘算抵达时间,隐约看见鄯庸关的天空染着一层脏粉色,顿时知道出事了!
他低声问杨徐:“杨大哥,陆大人最近有新消息么?”
这次护送正使大人的是杨徐所带的内侍庭护卫。皇上让他跟着,一是保护景平安全,二则是让他暗中看顾景平处事有何不妥。
而抛开杨徐与李家的故交,单论景平此行的作为,便足以让杨徐赞赏,堪称心悦诚服。这年轻人的诸多行径跳脱了套路,或许皇上得知会即刻龙颜震怒,但这在杨徐看来委实算不上不妥。
杨徐与李爻的心思一致,早看羯人不顺眼,该好好教训。无奈皇上一直对其态度暧昧,才终于招致今日羯人挑唆搁古犯境的局面。
是以,他明知景平用私房钱给陆缓研究湘妃怒,却只当自戳双目没看见,回给皇上的奏事书里全部是说景平中规中矩。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帮腔。
正如眼下,他低声道:“还是陆大人前日送回来的那批,说是调整了比例,又将呛人的烟尘改良了些,咱们一直不得机会试,看来只能临阵一锤子买卖了。”
正好。
景平转向阁逻玉:“玉姑娘,咱们加紧些,前方着火了,咱去救火!”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已是心急如焚。
景平马术精湛,开始策马在山道上急奔。
王女阁逻玉追着他,飒爽恣意毫不慌乱,笑问他道:“你跟我父王说的话里有几句是真的?”
景平不明所以。
阁逻玉又道:“我看你满心满眼都是他,为何不好好让他知道,跟他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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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庸关外打群架的南晋、搁古兵将,加在一起有二十万,另有各样军备车辆,战车马匹,铺散开来好大一片。
李爻带人绕外围至敌军后方,说起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其实险阻万分——路上不断遇到敌军阻拦,即便成功绕过去,后续若难与花信风呈交照应,轻易便会被敌军反扑,立刻如泥牛入海。
可明知危险,他依旧不能放那二王子逃走。
李爻胯/下战马神骏,每有敌军阻拦,他多是擦枪而过,不与之纠缠。
可也因为了使他不被揪扯,必要有一部分自己人留下拖住敌军的追阻。
待到李爻真正冲至军阵后方时,己方有半数骑军被牵制消耗在半路。
李爻摸出信箭,直打上天——穿云信号为令,见令变阵,合攻敌军帅位。
城关下黄骁见令,即刻指挥变阵,与敌军前锋厮杀的兵将迅速左右两翼分开后撤,敌军前锋被晋军引诱着,离城楼处迫近不少。
下一刻,常健下令,城上炮火齐发,轰向敌军前锋阵营后方,他们一时万难回撤。
晋军成功割断了敌军前锋与中军的照应,即刻发信箭上天。
七色斑斓如烟火的令箭腾空炸开,这喜庆的色彩是得手的信号。
李爻见之心中略定,他现在视线水平,展目看敌军中军位帅旗依旧烈烈,但高架战车上,不见那对招眼的牛角。
茫茫人海,只寻一人,如大海捞针。
他一时难以分辨对方主帅隐匿的方位,只得原地稍待,静观战局,等斥候来报。
而陡然,敌军后路的另一侧突然乱了。
对方后路已见李爻在此,本来作势要冲锋过来,现在突然像疯狗狂吠而出,不待咬人就被拽了尾巴,惊而回头。张着一张嘴,被无形的大网兜住,左冲右撞地自行混乱。
李爻也一时莫名。依着他的盘算,敌军前路是炮火连天和黄骁的冲锋,中路有花信风两相截断,后路左翼是自己……
敌军若是想夹尾巴撤退,右后翼是唯一的突破。
可眼下怎么看,对方都不像要撤退。
怎么回事?
李爻经多见广,看两眼对方兵将的反应,确定对方遇到突发事件了。
呵,祝你们主帅坠马,被那破头盔一犄角扎死。
他抽空胡思乱想地咒了对方一句。
下一刻,对方后路中侧偏左有牛角号吹响,敌军将士们听到号令,陡然调转方向,眨眼变换出一个利于冲锋的战阵,直冲李爻来了。
李爻第一反应是对方要跟他拼了。
再然后,他确定了一件重要的事:牛角号吹响的地方,离二王子隐匿之处不远!
“统帅!”游位斥候策马前来,“敌军右后翼被看不出军属的队伍截断,确定是援军,属下看见带队的一位将军像是……”
阵前十万火急,他居然迟疑了。
“有话直说!”
“像是贺泠大人!”
李爻心思猛然一翻:景平真的来了!
一时不敢相信,可事实又已在眼前。
李爻抖擞精神:“打信号让花统制调转方向猛攻敌方后军中路,黄将军继续拖延敌军前锋回援!”
话音落,李爻策马直冲牛角号吹响的地方。
跟在他身边的都是精锐,略欠磨合,也尚能以对敌经验弥补生疏。
李爻顿时化身刺/刀尖端最锋锐的那一口钢,过关斩将,直戳敌军内部。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冲至敌军军号所在位置。
这下,耗子窝里进了猫,四下皆惊。
李爻目光横扫,见不远处战马上一人,身旁无数兵将簇拥。那人没戴牛角帅盔,重铠甲却是来不及换下的,看得出与牛头帅盔制式统一。
这人很年轻,一双眼睛像鹰看见了猎物,锁着李爻。
二人对视,目光如迸裂溅火。
下一刻颇有默契地催马上前。
杀声阵阵催人血性,搁古王子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以重兵压境,没回过味来落得被对手反扑追击的下场。
事到临头当然不甘心暂时撤兵以待重整军威。
他身旁护军只来得及高叫一声“王子”,阻拦不及,他已经策马冲出去了。眨眼功夫与李爻相距不过三丈距离。
二王子扬声喝道:“久闻康南王武艺超群,择日不如撞日,领教了!”
汉话居然格外标准。
话音落,他提枪向李爻当胸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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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让过抢尖,撕魂刀在对方枪杆上一格,想以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泄掉对方劲力。
没想到对方双手一搓,陡然松开枪柄,整条长/枪自转起来,与撕魂刀擦错,发出牙碜刺骨的金石研磨声。
枪转速极快。
劲力之猛震得李爻虎口发麻,险些拿不稳刀柄。
他心中一凛——这二王子居然是个茬子。
闪念过,他猛夹马肚子。神骏如离弦之箭,向前冲。
腰刀对长/枪,占了一寸短一分险的劣势,只有贴近距离,才能逆转下风。
李爻的功夫是死人堆里砸出来的,向来不拖沓,花招很少,直接且迅速。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能看清对方眼睫毛的分馏儿了,刀锋一转,劈头便砍。
说时迟,那时快。
战场上非是一对一的比武。
斜向里陡来一支冷箭。
李爻耳听八方,持着一条原则——能躲便不挡。
身子往后一仰,流矢贴面而过,射中从另一边冲来的敌军将士。
正中左眼。
那将士 “嗷”一声大头朝下栽下马,被赶至近前的晋军骑兵一刀砍了头。
这给了二王子顿挫的喘息时机,他弃枪换刀。
那刀面足有成年男子大腿宽,刀背厚重如门板,与之相比,李爻的撕魂太秀气了。
刀锋“呼”地一声,夹风带电劈向李爻战马的脖子。
李爻军靴在马镫上连点两下,黑骏马收到信号,打着嘶鸣陡然扬蹄——刀锋贴着马腿掠过。
不待马蹄落地,李爻单手在马头上一点。
马儿即刻会意,借着双蹄下落之势,照准对方战马脖颈,狠命蹬过去。
对方全没想到李爻还有纵马行凶的手段,半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马匹已然中招,惨鸣一声,歪着趔趄好几步。
人跟马都懵了。
李爻不可能给他反应时间。
人倏然拔高,脚脱马镫,在马背上借力一点,跃起丈高,眼看下落,厉喝一声,撕魂借下落坠力劈中对手战马受伤的脖子。
热血泼洒,战马粗壮的脖颈居然被那秀气的腰刀一斩而断。
血溅沙场数尺,马尸摇摇欲倒。
二王子不会骑在马上等着挨揍,更不会随着马匹一同栽倒。他弃马尸,一跃下地。
同时,李爻跨回马背。
吹了个响哨,淡然凛笑。
马上步下,优劣立时分明。
李爻的首要目的,是活捉二王子。
周边将士布阵有序,扩在外围与敌军周旋,内圈总有几名闲手,一来时刻准备护佑主帅,二来便是见缝插针,伺机围捕。
如今李爻哨令下,几条套索同出,套中二王子脚踝,猛然一拽,人即刻给拽倒了。
李爻高喝:“得手了,结坚壁阵回撤!”
可敌军怎容主帅被擒,疯了一样一拥而上。
本就乱象频生的后军眨眼的功夫乱如岩浆冒泡。
李爻环视周围,策马上前,路过二王子身侧时,塌腰一捞,那凶兽一样的汉子被他一把拎起来,押在马上,刀锋架住脖子。
“住手!”李爻吼道。
万没想到,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敌军也不知是眼瞎还是耳聋,居然熟视无睹。依旧一浪盖过一浪地扑过来,不知是想救人,还是想让他死得快一点。
是要不成功便成仁了么!
敌军乱箭齐放。
晋军将士纷纷取出盾牌结阵护住主帅,且战且退。
流矢被外围将士挡掉不少,也还是有漏网之鱼。李爻此时不仅要护着自己,还得护着二王子别给无眼刀剑弄死了,难免掣肘。
一时间人质成了负担。
正这时候,偶有己方中箭的将士栽倒马下。
明明未中要害……
李爻顿时心惊:“箭上有麻药!小心!”
常怀的亏就是这么吃的!
更甚,这回敌军所用的箭矢不再是短小的竹箭,而是寻常羽箭。
看来对方也是伤敌生死不论了。
刀剑无眼。
李爻一个躲闪不及,被乱箭扎在右臂。
他暗道不好。
可这之后,他一不觉得疼,二没头重脚轻。只有右半边身子隐约像过了一道水流。
眼下命都要没了,他来不及多想,目光一晃,寻找生路。见敌军后阵包抄过来一支队伍。
领头人身型熟悉,像是景平。
这小子很聪明,指挥援军兵分两路,一路切入敌军内部,一路包抄。
李爻心下大喜。
再看原本护着二王子的一撮近卫,与周遭发疯攻击的搁古军形成鲜明对比。他们眼见自家殿下被擒,居然只象征性地呐喊助威,还不如外围士兵们拼命。
李爻心中突然生出个猜测。
他仔细端详那一小队近卫,果然其中一人气度扎眼。那人抬眼看李爻一眼,与身边人低声吩咐了句什么,转身带着小队人马不着痕迹地往阵外撤去。
李爻猛然警醒——抓住的这个是替身武士!
他猛将身前之人掫下马背,大喝道:“真的在那呢!”
替身武士跌落只在瞬间,可他不知用了什么诡谲奇术,眨眼功夫挣脱五花大绑。他身上关节都已经扭曲,可所有关节又都能动。
他落地脚尖一点,重新合身向李爻扑过来。
距离太近,也太出人预料,李爻如何反应神速,都已经来不及躲闪,只得提刀劈向那人。
那人不闪不避,凌空被他一刀砍个着实。
这一刀毫没留手,那武士左半个膀子都要掉了,却像不知道疼痛,狂声大笑,手脚并用攀在李爻身上。
李爻被他直扑下马。
但将军临阵应变非常人能比,不待落地,李爻已经横刀刺入对方铠甲缝隙。几乎同时,对方盔甲内爆出大量的烟。
李爻顿觉一阵呛刺直钻进肺里。
那烟居然能穿透他的面罩!
这是处心积虑的针对么?
李爻忍不住咳嗽,五内肺腑全不对劲。
再看那武士少一手臂,又中一刀,依旧精神。尖声怪笑着,抽出匕首狠狠向李爻胸口刺下去!
已如人间厉鬼,可怖至极。
要命的时刻,二人摔落在地。敌将厚重的战甲加上自身体重扑马坠下,直如一块巨石将李爻拍在地上。
李爻万难躲闪,只得豁出左手重伤猛镗在匕首上。
将军的战甲有护手,但金属护片全在手背上,掌心的牛皮软套被刀锋一掠穿破,手心登时见血。
替身武士知道自己活不了,又怪叫一声,用了狠劲,与李爻僵持一瞬,那一刀受力偏寸,终于是扎在李爻肩上。
李爻气息一滞,抬脚蹬向那人胸腹。
对方被他一脚踹飞。
可他居然只觉得踹在海绵上,不知自己用了几成力——刚才中箭不疼已知不对,那该死的毛病终于是犯了!
李爻心底戾气横生,持着意念用最大力气握紧撕魂刀柄,长刀被猛然拽出对方肋下。他就地一滚,翻身而起,不再给那怪物喘息之机,惯力而下,一刀扎进对方颈嗓。
须臾间,李爻瞥一眼自己右肩,匕首戳进肩甲,几乎对穿,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毫无知觉。
他半点不疼,只有眼前隐约发黑。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李爻咳嗽,又强忍着咳嗽,嘴里都是血腥味。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飞身上马,冲向要悄悄撤退的二王子。
主帅重伤冲锋,带给周围将士们巨大的震撼。
晋军阵中怒吼冲天,坚壁阵散开,变为攻击阵型。
就在这时,二王子突然用搁古话高喊了一句什么。所有搁古军在这一瞬间向李爻怒目而视,跟着疯了一样向他冲过来。
“统帅,他说你杀了二殿下,要兵将们为殿下报仇!”李爻身边有人听得懂搁古话。
原来如此。
阴险狡诈至极。
再说贺景平。
他从后路绕过来,先见李爻生擒敌军主帅,心中大喜,可悬在心间的一口气只松出半口,就看见陡然而生的变故。
李爻被人扑落战马时,景平心都不会跳了,砍人如同切菜,全不防备地向李爻冲过来。
但实在是太远了。
景平大喊,嗓音劈裂,叫声被喊杀声湮没。
那一刻,他心里只存一个念想:你不能死!李爻你要是敢死了,天上地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跟你没完!
幸好,下一刻他看见李爻飞身上马,吓跑了的魂刚回到躯壳,又见那人肩头插着一柄匕首,身上似乎很多地方都不对劲……
李爻尚且喘气呢,景平却在这须臾起落的光景中,要被他吓得见阎王了。
他眼见李爻直向一人冲去,已猜到端倪,策马狂向而去。
与李爻相距十来丈时,向对方暴吼:“别过来!”
跟着,他摸出陆缓新制的湘妃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二王子掷过去。
一共五枚。
景平想也不想,一股脑全扔出去了——接二连三,炸死那混账才好!
随着第一声炸响,军阵界限开始分明。
搁古军中不知是谁终于喊了一声:“二殿下!保护二殿下!”
紧跟着大乱。
陆缓改良过的湘妃怒威力巨大。
五枚连炸,几乎把敌军后路炸翻了半边。
两军对垒,一方气势稍落下风,很快会溃不成军。
那声“保护二殿下”将搁古军的魂抽走了。
无数被景平炸翻、不知是死是活的敌军被晋军兵将拖出来绑好。
搁古军金声暴鸣,退兵之声“引吭高歌”,嘲笑着败军溃如潮水。
一方是即将获胜的欢呼呐喊,另一方是纷乱逃命的哀哭。
晋军将士护住主帅。
李爻在震耳欲聋的悲喜交错中退出战局,骑在马上,冷脸看敌军被己方将士包饺子。
此战约么是赢了。
七万骑军对阵敌十五万,又能传成佳话。
可往后呢,二王子死了没有?抓住没有?
已失的十一座城池怎么办?
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收回来!
李爻身边几名将士见他肩上深插柄长匕首,不知道疼似的稳如泥塑,对视一眼,尝试劝道:“统帅,回城上坐镇吧,这里有末将等看顾。”
李爻咳嗽着摇了摇头。
他没说话,他在等,等景平。
终于,他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冲出硝烟茫茫,灰头土脸地急向他策马过来。
那臭小子到他近前,先是想笑,可眉头却紧蹙,眼睛红了一圈,乍看像要哭,细看又似乎不是。
实打实演绎了一个笑比哭还揪人心。
“可以啊,贺大人,咳咳咳咳咳……兵出奇袭,头功!”李爻打量景平,见他身上大小多处血污,根本分不清伤在哪、是谁的。
景平端详李爻,因为对方戴着面罩,他看不见他的脸。但只听李爻说话时气息短促,景平便知他很不对劲。
“有什么事,回城再说。”他策马贴近李爻身边。
李爻笑了:“因祸得福,这伤半点不疼。”说着话,他兜转马头,可动作间眼前蓦地花了,人一栽歪,又持着沙场上一股强撑的精气神在马上定住。
这动作很细微,旁人没察觉。
景平适时在他腰侧扶了一下,继而大惊——李爻腰侧触/手滑腻,那感觉是血。
很多血。
景平不动声色侧目去看,又一次要被李爻吓得没命——李爻战甲颜色深沉,不细看是看不出端倪的。他腰侧已然血流如注,将那黑骏马的皮毛都染湿了!
伤口在右面。
他定是毛病犯了,全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