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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不负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302 2024-09-26 09:30:31

衙役年轻、官阶低, 不认得李爻,照例到他这桌比对画像。

“兄弟。”李爻低声叫他,摸出腰牌给他看。

衙役惊了, 登时要行大礼。

李爻在他手肘托住:“借一步说话。”

店对岸是河堤, 比较清静, 衙役随着李爻二人到河边, 恭敬道:“不知是康南王大驾,卑职失礼了。”

“怎么回事?”李爻让他别客气。

衙役没隐瞒:“卑职不知细节,突然领命说越王在狱中不见了, 城门已严设关卡, 让全城挨家挨户搜。”

李爻沉吟片刻:“带我去狱中看看。”

衙役领命,请李爻稍待,容他跟总捕告事。

景平低声问:“真的要管这事么?”

意思很明白,越王不会无故失踪, 这里面叠了算计。

“看过再论后话,我本来也想再见他一面, 现在看来八成难有机会。”

几句话的功夫,衙役回来了,恭恭敬敬引着李爻往刑部衙门去。

衙门口灯火通明, 刑部尚书刚才在王府喝得拾不起个儿了, 只得由两个侍郎主事。李爻二人被引到花厅奉茶稍歇, 刑部侍郎便很快赶来赶礼数周全了。

李爻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礼, 事情不归我管, 只是有几个与牵机处相关的问题未及请教王爷, 才来看一眼。”

刑部衙门关押寻常犯人之所是半露天的, 牢狱联排,一个个正方格子是石灰砂浆砌成, 门窗和一半屋顶镂空,由粗木或铸铁棍子承重。

这样犯人白天还能见点太阳。

而越王下狱了也是皇亲国戚,关在单独的隔间。

刑部侍郎引路,带李爻二人穿过联排的格子间,进入小跨门。

屋子里的监牢,看似遮风挡雨,其实上面若有心苛责,可以常年不通风、不打扫、没人说话。

这种环境下,寻常人没几日便会生出毛病,若再没人管,死了也正常。

侍郎拿钥匙打开单间门,扑面而出一股潮霉气,混合着汗馊、饭味和腐物的臭。显然,越王没受什么优待。

这两天总是下雨,返潮的地上到处湿哒哒的。

越王从出生之日便锦衣玉食,如今遭这样的罪,直如天宫跌落地狱。

李爻问:“取证之类的事做好了吗?我会不会扰了现场?”

侍郎道:“王爷放心吧,而且……主要是没什么可取的。”

李爻诧异,往深处走,展目望见牢房便也明白了。

刚才那小衙役讲述事件时用词精准,越王是“消失”了。

凭空消失——因为牢门大锁完好,牢笼却空了,人像变戏法一样不知所踪。牢房地上摆着没吃完的饭、牢门边扔着不知道擦了什么的手巾。

李爻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了的?”

侍郎答:“一个时辰之前。狱卒去打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李爻奇道:“怎么只一人值守?”

“咳,另一个不知吃了什么,一晚上跑了十来次茅厕,都快拉死了,明日休沐,本想着今儿晚上不找人调班,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侍郎皱眉,这事闹不好,刑部从上到下吃连串瓜烙。

“王、王爷……”一旁狱卒搭话,“这牢狱有个传说……”

“别瞎说!”狱卒话没说完,就被侍郎打断了。

李爻笑道:“说来听听,是什么神鬼妖狐的故事,我好拿来吓唬小孩。”

众人:……

但王爷的恶趣味还是要满足的。

原来这刑部衙门是前朝一位公主的府邸。公主大约是命硬克夫,三任驸马都以失踪告终。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了公主的秘密,她对爱人有种病态的偏执,认为只有饮其血、食其肉才能与爱人灵魂融合——三位驸马因此没了命。

她的皇上爹知道这件事之后,不愿把这样的丑事昭告天下,便将公主幽禁于府内。

再后来,公主彻底疯了,整日披头散发、不梳妆、不洗脸,时不时像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或哭或笑,又或聊天游戏,日子就这么疯疯癫癫过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日上三竿公主房间内都没声音,侍女推门进屋,见公主倒伏桌前,周身血肉模糊。

她吃了自己,伤重失血,已然没气了。

眼下这间牢房,正是从前公主丧命的卧房位置。

“会不会……”那狱卒神叨叨地念叨,“是公主索命,把越王……给……”

“放屁,越王那么大个儿,公主撑诈尸了也吃不下,”李爻口不择言,眼珠一转又阴森森地四下看看,吓唬道,“我看你倒是吃起来刚刚好。”

狱卒顿时脸绿。

李爻笑笑不理他了,向侍郎客气道:“劳烦大人,我回了。”

那侍郎也有点懵,不明白他怎么简单问两句便走了。

好巧不巧,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

侍郎见王爷二人连随侍都没带,想叫马车把人送回去。

李爻却只向他讨了把伞,笑道:“春夜喜雨,润物无声,我俩洗洗心里的浊气。”

啊……?

这么有闲心?

但王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刑部侍郎目送李爻和贺景平撑伞远去的背影,心道:康南王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了,才二话不说便走了?啧,我该不该请他提点一句……

李爻低头揣着手走。

“不管了?”景平问。

李爻歪头笑着看他:“拿怪力乱神掩盖最简单的逃狱,分明是有人想让他消失。此时只怕追查也晚了。”

“嗯,”景平轻描淡写,“没证据,但我看就是今儿做东的那位捣鬼。”

李爻没再说话,他也这么认为,没人想到有人敢在刑部大牢公然开门放人,所以不知情的下官在发现越王不见时,才会往匪夷所思的方向想。

若是仔细查问,定然能问出很多看似恰好的刻意为之。

但这归不到李爻管。

景平也不说话,他才不管越王的死活,他只想印证心里的猜测。

在那之前,他要先把晏初送回去。

他侧目看人,李爻与他间距两拳。他换手撑伞,把人往怀里一揽:“离近点,我舍不得你挨淋,你就忍心看我半个身子在外面么?”

李爻在想事,没在意细枝末节,一看,景平果然半个肩膀都湿了,便干脆搂了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己,想想突然笑了:“果然是不一样了哦?”

“什么?”景平没明白。

“嗯……”李爻慢条斯理,“换作你只敢叫我太师叔的时候,是要一路挨淋回到家的,顶多撒娇耍赖往我身边贴贴,现在居然敢上手拽我了。”

景平讷了一下,仔细想也确实如此,便跟着笑了。

“你跟我说句实话,”李爻又道,“那次我发烧被魇住了,我听见你叫我晏初,当时你不承认、说我烧糊涂了,我真的烧糊涂了吗?”

景平睁眼说瞎话:“嗯,是烧糊涂了。”

李爻“切”了一声,明显不信。

景平笑着看他,正好撞上他也抬眼看自己。

目光交叠于伞下,放大了只属于两个人的专致。

景平霎时心如春雨般温柔缠绵,一把搂了他,拐进小巷里。

李爻见景平肩线一动,就知道臭小子要有动作。这源于武人的警觉。但对方是景平,警觉只醒个神,又歇了。

李爻笑道:“公子常日里衣冠楚楚,现在阴雨悱恻,小妖精要现原形啦?劫财还是劫色?”他那双笑眯眯的眼里只有心上人,让景平忍不住抬手描他的眼睫。

李爻被抚得垂眸,顺从的小动作掩尽了常日里的嚣张。

景平想亲他。

李爻不解风情地一扬手,戳着景平脑门把他抵住,笑骂道:“疯小子,垂涎我的美色等不及回府么,给点阳光就灿烂?”

景平温柔地把对方的手摘开,柔声道:“你伤还没好呢,若是回府去,你我岂不都煎熬?”

李爻被他流氓但温柔的理由说愣了神。

稍一分心,景平已经吻了上去。

舌尖柔和地勾着李爻的唇线,爱抚似的诱惑他配合。带着歉意,反复舔舐曾被咬破的地方。

即便那片皮肤早已完好无损。

此刻,景平很暖,也很柔和。吻里有欣赏、爱恋、品尝和探索,没有毛小子的急不可耐。

从容把李爻勾得心里痒痒的。

姓李的老流氓当下便想搂住惹火的小子按在墙上,好好教训一番。

可他雄心壮志起,身子却关键时刻掉链子。刚一吸气,肋骨间就一阵隐略的刺痛,提醒他安安生生做个病号,眼下要显威风,闹不好露怯,最后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李爻不甘心地想:食色性也,他在这方面明明白纸一张,天赋倒真高得要命。

淅雨勾心,景平略重的呼吸绕在耳边。

李爻抬手按在景平心口,感受对方一呼一吸和心脏跳动的鲜活。

这让他迷恋,让他忍不住设想属于两个人雨过天晴的未来。

若是乱事得平,与他寻个山美水美的地方种菜钓鱼,岂非人间仙境?

从前,李爻从不多念成家之事,更甚他觉出景平待他不一样,也都只是想着把话同他说清楚。

李爻并非不喜欢有人相伴,他只是不知道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不愿意撇下心意相通的人,让爱人独留尘世数十载。

可眼下不想在一起也在了。

他的心随之坦荡:哪怕我注定短命,离开之前能和他好好在一起,彻底遂了他的意,便算对得起彼此的情意。不过,我要带他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免得往后我真走了,他一人在这染缸里受人指摘。

所以,搁古和羯人那边需得速战速决!

李爻想着劫后余生、解甲归田,又想着山明水秀间,一世一双人,还忍不住想着……

或许真有一天,景平为他成了披麻戴孝的小寡夫,一身素缟,虽然……

但模样该是挺俏的。

他心疼又恶劣地想着……

心间纵有铜墙铁壁也轰然崩塌,砸在心口,乱了气息。

景平瞬间停下了,咫尺间小心翼翼地端详他:“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还是伤口疼了?”

他单手扶在李爻侧腰,那硬邦邦的夹裹像身份的束缚,逼李爻艰难地强撑到底,让他心疼。

情绪瞬间盈满了眼睛,景平能对旁人面若寒霜,却总是在李爻面前藏不住心思。

李爻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引他伤怀,拇指磨过对方上唇,顺势游到景平后劲,不轻不重地一捏,笑道:“你是不是偷偷练了,技术这么好?趁我伤着收拾不了你,就作威作福?早晚有还债的一天。”

他说完,搂了景平顺小路回家。

景平脑袋里装满了忧和怜,结果嘴唇被对方略带薄茧的指腹掠过,配合力道恰好的拿捏,后脖子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炸了。

不经意间,李爻的手将朵飘忽的小火苗投进他心里。

火苗爆开,牵起一趟带电的火花,情/欲上窜至百汇,下通至气海,从四肢百骸到每个毛孔都精神抖擞,最终汇聚成二字以蔽之:想要。

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住要坡顶而出的觊念,脑袋里才飘过李爻最后那句话:好像……有点怪。

李爻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动作让小伙子精虫上脑了,只是搂人继续雨里漫步,轻缓道:“估计还有半年,我就辞官好不好,咱们寻个喜欢的地方过小日子去。”

景平惊得身形一顿,慢半拍地收心看他:“你……晏初,你是为了我么?”

李爻刚想说“废话”,又觉得把因果全扔给他担,太沉重了。

他笑道:“也不全是,我累了……从前只想守着心,不负苍生;如今力不从心,把眼下的事情了结,算是对李家和赵家的交代。往后,便只想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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