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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有我

二臣贼子 张参差 3282 2024-09-26 09:30:31

天下亘古不变的道理, 是大多数事情没有绝对。

李爻惊骇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景平言说的可能性当然存在,但他回忆与牵机处打交道的过往, 还真没有端倪让他往这个方向想, 他问景平:“怎么生出这种怀疑的?”

景平没答, 反而问:“你到底为何中了五鄙散之毒?”

他口吻轻飘飘的, 像是询问心上人“饿了吧”、“吃点东西吧”。这种语调背后,其实是有答案偏向的。

李爻在这一刻觉得景平或许知道真相了,只是来找他印证。即便没有证据, 不笃定, 也已有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但他没想通“两个牵机处”与“五弊散”之间的逻辑关联。朝堂上多年摸爬滚打,他早养成了习惯——不知初衷的问题,不答。

更何况,景平现在与他多了一层关系, 他就更不想把真相告诉对方了。

李爻心里卷过一阵害怕,怕景平为他行事激进。

而只要毒伤的真相不被印证, 景平便没有“激进”的理由,他便能守着难得糊涂,和景平安稳一日。

李爻不禁自嘲起来:日子终归是给过成了缩手缩尾的模样。

景平则早料到他不说话, 轻轻将他眉心的皱揉开:“别皱眉, 不想说可以不说。我这么问是想告诉你, 在我看来你所有的决定都有道理。天下太平来之不易, 你守爷爷、父母的心血, 我要守你的心血。”

李爻抬眼看对方, 少有地喉咙发干。

若不是他伤得太重, 真想即刻窜起来,好好抱住景平。

无奈啊, 重伤员现在只得展臂丛景平的肩颈下穿过,半搂过人在怀里:你怎么这么好。

景平眯了眯眼睛,用额头贴着李爻的下巴蹭了蹭,恨不能在他怀里赖到地老天荒,又念着他那一身伤,万般舍不得也只持着这个姿势待了片刻,便撑起了身子。

“说回我的猜测,”他想让李爻赶快休息,所以要尽快把话说完,“我家遭巨变,咱们都认为是羯人的牵机处下手,但后来,诸多细节表示羯人不承认那事是他们做的。抛开他们敢做不敢当的可能性,单从利益来看,他们的确没落好处,反而是先帝……既得城池,又兵出有名。假定这是真相,恰好反证了当年对我家下手之人是冒牵机处之名。若我是这阴谋的制造者,张冠李戴得一次甜头,为何不能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呢?”

所以羯人手下有个牵机处,皇室手里便不能有第二个牵机处吗?

真亦假时,假亦真,那组织层层严密,反而为混淆视听提供了便利。

事情在景平的回溯之下延展出另一条脉络。

乍看天马行空,又并非毫无道理。

李爻听话听音儿,问道:“你怀疑辰王?”

景平迟疑了:“我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是赵晟。从来得大利者存大疑,如今看辰王虽然没得大利,却毕竟是赵家人,晏初……”他说着正经的话,又忍不住贴在李爻唇角亲了亲,“其实……不用你轰,我也得走了,这些猜测都是碎片,若辰王心思深沉成这般,皇上、太子同时生病,宫里或许真的要变天了。”

李爻当然明白景平在说什么,问道:“什么时候走,如何打算的?”

“最晚中午前,”景平苦笑了一下,“至于打算……从政务上看,辰王比赵晟强太多。他若篡权得成,为稳根基,必会比赵晟对你好千百倍。这天下无论谁做,我都只关心你的安危和在意。所以我想尽快回去观望一二,确保他们窝里斗不牵扯百姓。”

我要赶在你回去之前,让阴风刮过去,不扰到你。

李爻知道景平说得是真心话,但他觉得那不是真心话的全部。这小子心里向来能藏事。

且李爻心里还存有另一个疑惑,若辰王对皇位执着至此,当年何必为了救他导致身有缺弊?若无当日前因,便不会有今日的诸多麻烦,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所以整个事件的走向尚存一个不为人知的逻辑关键。

是什么呢?

李爻终归是伤重,紧绷着精神和景平说正事太耗心力,现在关键道尽,他精神很快涣散了,仅存几缕思绪崩在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上。他歪头藏在景平怀抱的阴影里,躲避烛火摇曳的晃眼光亮。

“睡吧,别想了,相信我,都城变天也碍不到你。”李爻不经意间往景平怀里扎的小动作,让景平稀罕得不行。

他俯身吻他的眼睛,把人亲得合了眼:“我着急跟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议军务时,方便决策。”

景平怕他临睡心思杂乱,睡着了胡乱做梦,松懈了口吻,声音很轻地道:“好啦,正事说完了,嗯……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还没在江南见到你时,特别喜欢听说书先生讲你的事,他们把你描述得心怀苍生,恣意豪情,我当时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当我见到你了,那些描述你的词汇都像被填了灵魂,我又开心又诧异,很是羡慕——我心里的英雄不仅本事大,还生得这般好看,俊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李爻呼吸已经沉下来了,睡得很安宁。他太累了,景平稍微给他分神,他就睡着了。

年轻人停了轻飘飘的念叨。

李爻的轮廓早已刻印在他心里了,每根头发丝都历历于魂魄。可他依旧是一夜都看不够他。

李爻一觉睡醒,天已经亮了。

身边没有人,景平不知干什么去了。

小庞正轻手轻脚给他养护盔甲,擦拭撕魂。

“什么时候了,景平呢?”李爻问,嗓子有点哑。

小庞即刻过来,很有耳力价儿地拿水给他洇嗓子:“王……王爷醒了,现在不到卯时,贺……啊贺大人亲自给您熬、熬药去了。”

景平亲力亲为,一是因为他上心,二也是军中确实缺大夫。

李爻想了想,吩咐道:“召诸位将军帐内议事。”

“议事行,”话音未落,景平进来了,“但你得先吃点东西。”

他手上端着两只碗,吩咐小庞道:“你去吧,按王爷的意思,三刻钟之后叫大家过来。”

小庞瞄李爻,看他没反对,领命出去了。

“行啊,”李爻笑道,“底气越来越足,吩咐我的人都不问我意见了。”

“我不是你的人么?”景平问。

李爻:……

而且越来越会无理搅三分了。

景平到床边,俯身拿起李爻的手勾在自己脖子上,趁机又亲了人家一下,“身体的事必须得听我的。”

说话间,他把李爻上半身托起少许,在对方身后垫了枕头,尽量不让他伤处受力。

而后,他端过碗,盛起勺浓糯的粥,试过温度,递到李爻嘴边。

李爻十几年间多次受伤,伤得比这回重时也没被人这般事无巨细地服侍。

“行了,我自己来,又不是半身不遂。”他抄手去拿勺子。

景平一让,李爻没拿着:“我来,你都不知道,我盼着这么照顾你多久了。”

说罢,他笑了。

李爻从那笑容里看出一丝得偿所愿的疯狂,疯狂里藏着难以填平的不满足。这让他有点肝儿颤。

但僵持片刻,李爻还是妥协了:景平也带着伤呢,脸色委实不大好,更何况他马上就要走了……

帐子里没有别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高兴算了。

那一碗粥喂完,景平满脸得意,端了清水来帮李爻简单擦洗过,稍待片刻喂他喝了药。

“你好好的,我走了,”景平舍不得,“阳剑的玉殿下会带兵留下些时候。”

李爻没多啰嗦,点头笑道:“战报这两日该传到御前了,据我估计,咱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景平想了片刻,道:“我想跟你借个人。”

“借谁啊?要收利息的。”李爻扬眉。

“借松钗,”景平凑过来搂了他脖子,在他耳边蹭,轻声笑,“利息好说,我还怕强塞给你,你嫌弃呢。”说完,居然在李爻耳垂上吮了一口。

猝不及防,微痛酥痒。

李爻被他闹得气息一滞,估摸力道,耳垂上八成被这小王八蛋盖了个戳。

景平则已经笑眯眯地直了身子,欣赏起自己的即兴之作。那几不可见的小红印子藏匿在银白发丝之间,可爱又色气,他得意极了。

李爻脑袋里再次冒出说书先生那句话“狐媚子若是清纯,寻常人是抵挡不住的”。

至理名言,该刻碑立传!

他无奈暗叹这小东西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从枕边的随身锦囊里摸出一方铸铁小令扔给对方:“拿去。”

那小令上“避役”二字清晰可见。

景平笑着收了,眉宇间色眯眯的劲儿敛去,独余一丝纠结。

李爻柔声问:“还想说什么?”

“晏初……”景平声音很小,“我若为查我家旧事真相,趁乱把水搅得更浑了,你会怪我吗?”

李爻一愣,心思陡转——这是他昨夜没说出口的另一半初衷吧。

他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别牵扯不相干的人。”

景平像松了一口气,抚着李爻的脸:“你好好的,万事不必担心,就按你的步调,但你不要再这么不顾安危了……”

话没说完,帐外亲卫通报:“统帅,将军们到了。”

景平来不及多说,最后在李爻眉心重重一吻即离:“记得你有我呢,你现在有我了。”

他说完干脆地转身走了。

李爻目送景平与诸位将军擦错而过,直到那背影融在帐外的天光里。他心里腾起股从未有过的牵扯,悱恻又带着甜蜜:是啊,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有他了,糟乱中该留一方安宁给他。

也给我自己。

而后,他的心思很快转到正事上,景平那句“按你的步调”让他听出些弦外之音。

那小子似乎是在算计统筹时间。

军机会之后,李爻调兵遣将,不顾已经发回都城的捷报未有回信,仗着有敌军主帅在手,七日之内收回了鄯庸关沿线的四座城池。

第八天傍晚,李爻能自行下床走动了,好巧不巧,那断了胳膊腿的二王子也恢复了意识。

李爻闻讯正待去看看状况,令官突然失里慌张地冲来。

“统、统帅……墨犼军一位弟兄冲进关押二王子的军帐,意图行刺……”

李爻心里登时爆了一股怒意,他压着脾气问:“人怎么样!”

“二王子被他当胸一刀,好在因被及时阻拦,刀锋偏了些分寸,扎得也不深……二王子没有生命危险,但又晕过去了。”

李爻缓出气息,问道:“自己人呢?”

令官垂了眼睛:“他……当场抹脖子了,死前喊了一句‘不让统帅为难’。”

李爻心里又气又酸楚,捏了捏眉心:“将那阶下囚挪去更安全的地方,再传令下去,再有行刺者,整营连坐。”

这乱子刚过去,都城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传至边关,赵晟要以搁古二王子为筹码与敌军和谈,要求李爻即刻回都城述职。

皇上这般决议,李爻预料之中。

他抗旨不遵,到桌边提笔而书,恳请圣上允许他一鼓作气,将剩余的城池收回来。届时二王子依旧在手,和谈更能得利。写完半刻没耽误,让人把回事奏书发走了。

“统帅,”黄骁有顾虑,“这般……会不会惹陛下不高兴?”

李爻笑道:“多少有些吧,但拉扯一个来回的把握是有的。”

正这时,帐帘翻动,又进来一人——

监军铎公公这些天都不知死哪儿去了,现在姗姗来迟:“咱家身为监军,不能看王爷一意孤行,忤逆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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