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乘风与赵钱二人的交锋让求知阁喧闹了起来, 众学子议论纷纷。
还真有那脑子一根筋的人没听出宁乘风的暗讽,以为他是那种特别想为旁人解惑的“热心人士”,遂拿了纸笔过来跟他讨教。
宁乘风哭笑不得, 但也耐心的给为这二愣子同窗解答了一番, 收获了这位同窗情真意切的感激。
又过了一会儿, 宁夫子端着茶杯回来了,见学生们都在积极地讨论功课, 他有些欣慰。捋了下胡子, 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宁夫子在前头坐下来,替有疑问的学子答疑解惑。
宁乘风又看了一段文章,他先自己理解大意, 将不明白的地方标注出来,等宁夫子得了空闲便赶紧上去请教。
赵良材那几人见宁乘风不按夫子的进度来, 也没有被夫子责骂, 都有些愤愤不平,就等着明日看他出糗了。
到了酉时,求知阁终于下学了。
放学的钟声一响起,宁乘风的思绪立刻从书本中抽离了出来。他收拾好书本,和夫子还有刘文锦告别后, 迫不及待的出了镇学。
学堂里没有取暖设备, 尽管袍子里头穿了厚厚的夹袄,但坐久了脚还是有些冷。
好久没有这样一整天拘在学校里头了, 虽然学习的时候不觉得难熬,但出来后还是觉得一身轻松, 仿佛空气都新鲜了许多。
大牛叔的牛车已经走了, 好在宁大伯家去年靠着脱粒机和平菇赚了些钱, 宁乘风他堂兄宁茂买了头牛,做起了牛车接送人的生意。
为了和大牛叔错开时间,给村里人提供方便,宁茂的牛车去镇上和回村的时间都比大牛叔晚一些。宁乘风刚好能赶上。
牛车到了村口,宁乘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大槐树下站着。他喜出望外,跟宁茂招呼了一声,跳下了牛车。
宁乘风几步奔到岳茗身边,走近了才发现,岳茗的脸都被寒风吹红了,他帮岳茗理了理帽子,有些心疼道:“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还出来等着了。”
话是这么说,嘴角的弧度却透露了主人的欣喜。
岳茗没回话,只抢过宁乘风的书袋,背到自己身上。
宁乘风轻笑一声,牵起岳茗的手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跟他分享今日在学堂的里遇到的事儿。
听到宁乘风说学堂里有人挑衅他,岳茗皱起了眉毛,感觉手又有些痒痒了,是该再好好练练了。
宁乘风一看他的脸色便知他在想什么,他捏了捏岳茗的手,柔声道:“茗宝不必担忧,为夫明日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岳茗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你。”
宁乘风心中一动,他停下脚步,看着岳茗,轻声道:“那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早日考上秀才,让我们茗宝当上秀才夫郎。”
岳茗听出他在调笑自己,抽出手气呼呼地捶了他一下。
宁乘风心口一痛,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忖:‘打是亲骂是爱’这句台词好像不太适合他们家天生奇力的茗宝……
宁乘风牵着岳茗回到家时,家里人都在等着了。他病好后第一次上学,大家都很关注,一见他两回来,忙端上热茶吃食,又纷纷过来询问情况。宁乘风劝慰了几句,说一切都好,让大家不必忧心。
吃完饭,宁乘风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岳茗把摇椅移了过来,在他边上看话本子。
屋里点着炭火,十分温暖。
第二日,宁乘风照旧在家里吃了早饭才出发。宁成福说他已经习惯了早起,做个早餐也不费事儿,坚持让宁乘风和康康在家吃了再出去。
今日到镇学的时间比昨日还早了点儿。
宁夫子又讲了新的内容,这次是宁乘风没有抄过的书册,他听得十分认真,等宁夫子走后也没有再看别的书。
赵良材见了嗤笑一声,以为他终于认清自己的实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中午下了学,宁乘风又和刘文锦去膳堂用了饭。
这次宁乘风可以确认了,膳堂的伙夫昨日没有失手,那就是他的正常水平。因为今日换了菜色,饭菜依旧难吃。
吃惯了云哥儿的手艺,再吃膳堂的饭菜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宁乘风已经在考虑以后去外头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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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刚到申时,宁夫子拿着戒尺踱步进来了,他在案台前坐下后,扫视了台下众人一眼,不紧不慢道:“昨日的文章已经掌握的过来接受考校,通过了便可下学回家。”
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去。
宁夫子见众人互相推诿,回避他的目光,便猜到他们没学好,不敢上来。他一时有些不快,板着脸斥道:“你们上了考场也能这般磨磨蹭蹭,拖延时间吗?”
如今的社会风气非常讲究尊师重道,夫子们地位很高,见他发怒,众学子心里一紧,都有些慌张。
宁乘风正欲起身,便看到刘文锦先上去了。
终于有人先顶上了,众人舒了一口气。
见刘文锦敢第一个上,大家都以为他成竹在胸了。学生们假装低头看书,眼神却偷偷往案台上瞟,没想到没一会儿他便铩羽而归了。
刘文锦其实已经把昨日的内容背下来了,但可能是第一个上去有压力,他背了几句便忘词了,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刘文锦满脸羞愧,只怪自己不够努力。
宁夫子用戒尺打了他的手板三下,让他重新背好了再来。
刘文锦已经算求知阁里成绩最拔尖的几个学子之一了,还是宁夫子的得意门生,他都没能通过考校,众人更踌躇着不敢上前了。
此时赵良材和钱万几人却兴奋起来了——刘文锦都没能通过,宁乘风更没希望了。
他们从昨日开始便盼着看宁乘风出糗,这会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赵钱二人脸上露出喜意,互相使了使眼色后,离宁乘风最近的赵良材开口了。
怕被夫子瞧见,他先用书本遮住自己的脸,再压着嗓子对宁乘风道:“宁兄昨日不是说自己胸有成竹了吗,怎么还不上去让我等见识见识?莫非昨日是在说大话唬我们呢?”赵良材挑了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宁乘风侧过头来,对着他悠悠一笑,不急不忙道:“赵兄如此心急,那我便上去让赵兄见识一下吧。”说完便往宁夫子那里去了。
宁夫子见他过来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道:“‘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下一句开始。”
宁乘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二曰长,以贵得民。三曰师,以贤得民。四曰儒……”
见他背诵的十分流利,宁夫子脸色和缓了很多,继续问道:“‘凡治,以典待邦巩之治,以则待都鄙之治,以法待官府之治……’作何解释?”
宁乘风从容以对。宁夫子又问了几句,他都对答如流。
终于有个学生过关了,宁夫子心中甚慰。
宁乘风之前找他讨教过一些问题,宁夫子看出他已经有了自己独一套的学习方法,而且比之前的方式更适合他,所以昨日看他在课堂上看别的书也没有阻止。今日还特意挑了几个比较难的问题考他,没想到他也能轻松应答,有点儿幼时的风采了。
宁夫子脸上浮起笑意,对着宁乘风夸道:“不错,你可以下学回去了。”
台下的学子们见宁乘风轻松过关,都十分诧异 —— 宁乘风怎么停学回来,反倒比从前更厉害了?难道他家里给他单独请了夫子?还是他自己闭关苦读去了?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宁乘风通过考校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瞥了赵良材一眼,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出口调笑道:“赵兄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赵良材心中愤愤,别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他们说话这功夫又有一个书生上去接受考校了。宁乘风定睛一看,台上的人正是昨日跟他讨教的那位兄台。
这位“二愣子”同窗叫宋慕柏,他以前是致远阁的学生,今年刚转到求知阁宁夫子手下。
宋慕柏长得浓眉大眼的,性格十分耿直,学问也还不错,平日里的成绩在内舍也算是拔尖的。
可惜他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运气不大好,一共考了三次院试,每次都以一种离奇的方式落榜。
第一次,他考试前生了病,上吐下泻的,没能进入考场;第二次,他在赴考的路上遇到劫匪,虽然侥幸逃命,却也耽搁了时间,错过了考试;第三次更加离谱,他不幸坐在茅厕旁边,有一位考生拉肚子,硬生生将他臭晕了,最后还是考场的差役将他抬出来的。
因为落榜的原因太过戏剧性,宋慕柏在他们阁里出名了,同窗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三不过”,成日里取笑他。宋慕柏自觉在致远阁待不下去了,今年刚转到求知阁。
宁乘风觉得这人十分有趣,见是他上了台,也不急着走了,想看看他应对得如何。
宋慕柏昨日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有些磕绊,但还是顺利通过了夫子的考校。
连过两人,宁夫子心情好多了,他满意颔首,鼓励宋慕柏继续努力。
宋慕柏下去之后,刘文锦又上去了。宁乘风心里暗笑,没想到这刘文锦还是副急性子。
宁乘风等刘文锦通过了考校,才收拾东西下学,和刘文锦一起走出了求知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