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乘风将自己的疑虑跟岳茗说了一下, 又让岳茗把今日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一遍。
岳茗白日里就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了,听完宁乘风的分析,他皱着眉, 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看到的情况与宁乘风说了一遍。
说到他将那醉汉踹出去时, 岳茗还有些懊悔, “我不该使那么大的劲儿的。”
宁乘风以为他觉得自己出手重了,怕他自责, 忙摸着他的脸颊, 柔声安慰道:“茗宝,当时情况紧急,不怪你,就算一时不慎将那人踹坏了也不是你的错。”
岳茗睁大了眼睛, 似乎有些不解:“我没有说这个啊,我是心疼咱们的门板, 它今日被砸坏了。”
岳茗十分惋惜的样子:“那门板才用了几个月呢!下午我又花钱请人换的新的。”
宁乘风:“……我错了, 我不该误会你的。”
那醉汉的事儿宁乘风和岳茗都觉得太过巧合了,倒像是有人设计的。
但他们两夫夫和两位弟弟来柳叶巷子住下后,一直与人为善,和周边的铺子的老板们都相处得不错。那些老板和管事儿的还经常来山云小馆吃饭,不像是会做这事儿的样子。
至于离得最近的那家食肆, 也因为饭菜价格相差较大, 没有形成竞争关系。山云小馆开张后,那家食肆的生意依然挺好的, 他们也没有必要来山云小馆搞破坏。
而且附近的人都知道岳茗身后有燕行秋,民不与官斗, 这附近住的都是些商户, 按理来说, 他们应当不会故意招惹岳茗他们。
但这事儿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宁乘风一方面觉得可能是自己多疑了,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心岳茗和两位小哥儿的安全。
事情现在还没有水落石出,宁乘风叮嘱岳茗,明日再将燕行秋请来问问。不把这事儿搞清楚,他们如何安生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翌日岳茗和云哥儿去山云小馆时,把星哥儿也带上了,将星哥儿一人放到后头的宅子里,岳茗有些不放心。
事情还未查清楚,多想无益。宁乘风也按下这些心事,照常去府学上学了。
从十月入学到现在,已经两月有余了。再过大半个月,便是第一次季考的日子了,考完后府学便会放年假,来年再入学时就要重新划分班级了,宁乘风还挺期待的。
临近季考了,这几日辛字班的学生们刻苦了许多。
因为徐思齐从中作梗,宁乘风自己对于同窗们也不十分热络,所以他在辛字班没交到什么朋友。
徐思齐在背后说宁乘风爱慕虚荣,装腔作势,宁乘风只在最初解释过一次,后面便置之不理了。倒是刘文锦和叶丛,屡屡为了他同那些人争辩。后来宁乘风叫他们不要浪费时间,与徐思齐交好的人不会相信他们的话,刘文锦和叶丛听了,也不再多说了。
普通学子大多家境平平,就指望科举改变命运,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了,对于宁乘风与徐思齐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并不怎么关心。除了徐思齐那些狐朋狗友,大部分人都不想掺和他和宁乘风的私人恩怨,只想好好念书,早日考中举人。
辛字班里除了刘文锦,宁乘风只与他旁边的叶丛交往缜密些。
刘文锦与宁乘风的关系自不必多说,叶丛与宁乘风才认识几个月,却也十分信任他,对于徐思齐那伙人散布的那些谗言,叶丛从不相信,只为宁乘风不平。
叶丛性子内敛,胆子小,平日里不爱与旁人说话,对宁乘风却格外不同。在辛字班里,能让他主动攀谈的人,只有宁乘风。
叶丛其余课程都还不错,就是算术这一门课,他一直跟不上,每每上完课都要苦着脸找宁乘风解答上课时遗留的难题。
其实他也可以找训导们请教。但辛字班四十多个人,只有两位训导,像叶丛这样对算术课头痛的人又多,每次上完算术课,找训导解惑的人都得排队。
叶丛与生人说话时便有些紧张,对训导和夫子这类长辈,就更不自在了。宁乘风在算术上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是赵夫子都要格外夸奖的程度,叶丛与他熟悉后便经常找他请教算术题。
今日他刚拿着纸笔凑过来同宁乘风说了几句,徐思齐便走过来了,路过他两时,徐思齐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两位吃软饭的倒很合得来啊!”
宁乘风心里一时万马奔腾,这人是不是有病?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吃软饭了?
被徐思齐嘲讽后,宁乘风不怒反笑,放下手里的毛笔,对着徐思齐道:“敢问徐公子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你身上这一身衣裳,你桌子上那些笔墨纸砚,都是你自己买的?”
徐思齐本来打算讽刺他们一句便走,没想到这宁乘风还敢与他争辩。徐思齐转过身来,昂着脑袋不屑道:“我一个读书人,哪用得着自己赚钱?我的手是用来写字翻书的,为了碎银几两染上满身铜臭,岂不辱没了我的身份?”
宁乘风被他这狗屁不通的逻辑震住了,“……你既靠家里养活,又有何脸面说别人“吃软饭”?而且,你什么身份啊?”
徐思齐摇头晃脑道:“我现在是湘江府城的秀才郎,以后还会是皇城里的天子门生!”
宁乘风无语凝噎,在座的各位,谁不是“湘江府的秀才郎”呢?不过乡试都还没考过,便敢妄言“天子门生”,你小子口气还挺大……
“我是靠家里养活,但我家里赚钱的都是男人。而你呢?你一个大男人,却靠你的夫郎挣钱养你,简直不知羞耻!”说到这里,徐思齐横了宁乘风一眼。
既说到这个,宁乘风可就来劲了,他双手抱胸,得意道:“怎么,你没有夫郎?还是你夫郎没本事,赚不到钱,养不活你?”
这人靠夫郎养活,还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徐思齐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怒道:“我与你无话可说!”说完他便气咻咻地走了。
宁乘风心中暗诽:本来我也懒得理你,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啊!不过与他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宁乘风又拿起笔,同叶丛讨论起功课来。
刚刚徐思齐骂他们“吃软饭”,叶丛很想反驳,但他慢了宁乘风一步。这两人你来我往地,叶丛一直插不上嘴,宁乘风反驳过徐思齐后,叶丛心里的怒火也渐渐熄灭了,又不想开口了。
这会儿宁乘风在帮他讲题,徐思齐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也没在纸上了。
他一走神,宁乘风很快便察觉了,“怎么,你还在想徐思齐的话?”
叶丛迟疑着点了点头:“你想知道徐思齐为什么说我‘吃软饭’吗?”
叶丛这人戒备心很强,平时很少透露自己的信息。同窗们对他都不怎么了解,宁乘风对他家里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但叶丛眼底一片清澈,宁乘风觉得他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叶丛胆小怯弱,却在宁乘风被诋毁时仗义执言,宁乘风觉得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与他相处时也比较有耐心。
看叶丛似乎有些疑虑,宁乘风便开口宽慰道:“你想说便说,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我断不会听信徐思齐的话误解你。”
叶丛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宁乘风说了自己的情况。
叶丛母亲早逝,父亲续娶的妻子是个狠心的哥儿,对前妻留下来的一双子女并不好。
叶家在西街开了一家点心铺子,生意还不错,他们家也算是小有资产,但叶丛和他姐姐都过得很清贫,因为叶家的钱都花在叶丛他“后爹”和“后爹”生的儿子身上了。
后爹生的儿子平日里锦衣玉食,叶丛姐弟两却连饭都吃不饱,在家里多吃了一口菜便要被他们后爹叱骂。叶丛只能穿他弟弟的旧衣裳,而且一件衣裳要穿好几年,叶丛念书的钱也是他自己和他姐姐挣得。
府学虽免了学费与住宿费,但吃饭、买笔墨纸砚都得花钱,念书花费大,叶丛日子过得并不轻松。他课余时间会抄书赚钱,府学休旬假时,他会去外头摆摊,替人写信,每次也能赚个几十文钱。
叶丛平日在膳堂买饭,都只买些便宜的素菜,可能因为营养没跟上,他身量不高,人也瘦小,所以才显得年纪小。
叶丛的姐姐名叫“叶兰”,叶兰就在柳叶巷子附近的街道上,支了个摊子卖糖糕,卖的钱大部分都补贴他弟弟念书了。叶丛说起他姐姐时面上有些难过:“阿姐为我受了许多苦,我定要好好念书,日后出人头地,让她过上好日子!”
宁乘风家里也有兄弟,听到叶丛与他姐姐相依为命,他姐姐每日起早贪黑,只为多攒些银子,给叶丛做笔墨费,宁乘风有些感动。
叶丛说叶兰因为没钱买铺子,只能推个木板车在街道上做生意,遇到刮风下雨时便十分狼狈,她不得不推着木板车在人家屋檐下躲雨,偶尔还会被附近的铺子老板白眼。
赚了点儿银钱回去也得小心藏好,不然被他们的后爹发现了,还会被没收。
上一次旬假那日,叶丛同他姐姐一起出去摆摊,碰巧叫徐思齐见到了,所以那人今日才过来奚落他。
宁乘风听他们过得如此心酸,便想着可以让叶丛的姐姐去山云小馆外头支个摊子。山云小馆外头支了棚子,供客人等位时坐着歇息,叶兰去那里卖糖糕,至少不用担心风吹雨淋了。
不过山云小馆是岳茗和云哥儿的,宁乘风做不得主,还得回去跟他们商量,所以他暂时没有跟叶丛说这件事儿,只安慰了叶丛几句,叫他不要把徐思齐的话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