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柏往四周瞟了几眼, 确认四处都无人,才压着嗓子对宁乘风道:“宁兄,我昨天闯祸了!”
他面色有些激动, 宁乘风见状也跟着紧张起来, 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宋慕柏叹了口气, 愁眉苦脸道:“哎,昨日我去刘兄那里找他, 想邀他一起去品香茶楼听书, 他不想去,我非逼着他去,没想到害他出了事儿!”
宁乘风心头一紧,今日没看到刘文锦, 宁乘风还以为他只是迟到了,原来竟是出事了。
“他出了什么事?”
“他昨日在书肆里和赵良材打起来了。镇学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打架的学生一律退学, 刘兄今日没来,该不会是赵良材去找宁夫子告了状,将他退学了吧?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我舅舅求情,要不你也去找宁夫子求情吧?”
宋慕柏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宁乘风忍不住打断了他, “要退学, 打架的双方都要退,赵良材不至于想不开去状告, 让自己退学。他今日也来了,看起来不像是被勒令退学的样子。”
宋慕柏听这话放松了点儿。
宁乘风皱着眉继续道:“你先把话说清楚, 刘兄为何和赵良材打架, 他有没有受伤?”
宋慕柏这才缓缓道来。
“昨日我和刘兄去书肆买书, 不巧碰见赵良材和钱万二人。赵良材当时正在说嫂夫人和宁云弟弟的坏话,刘兄一听便来了火气,他冲上去和赵良材理论,两人吵了几句便动起手来,刘兄那小身板哪能打得过赵良材啊!我赶紧将他拉开了,还好钱万也拉住了赵良材,两人只推攘了几下,都没受伤。”
听完宋慕柏的话,宁乘风只想给他一拳。这人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儿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文锦快被打死了呢!
宁乘风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宋慕柏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宋兄,你可长点儿心吧。”
宋慕柏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宁兄,你什么意思呀,我怎么没听懂?”
宁乘风勉强按耐住脾气,强迫自己冷静地帮他们分析情况。
“赵良材应当不会告状,但是钱万当时也在场,他是什么态度,有没有可能去告发刘兄和赵良材?”
宋慕柏憨笑一声,“那应当不会,赵良材昨日出言不逊,钱万还反驳他了,说他不应该牵扯无辜的人,直接骂你就行了。后来又帮着拉架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去告状。”
宋慕柏的话信息量太大了,宁乘风好一阵无语。
赵良材这王八羔子敢说岳茗和云哥儿的不是,宁乘风很想去教训他一顿。其实把他蒙个布袋子打一顿并不难,但现在刘文锦被扯进来了,万一事情闹大了宁乘风怕连累刘文锦被退学,只得作罢。
这次便放那个蠢货一马,再有下次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宁乘风并不怎么放心钱万的人品,但他转念一想,赵良材和刘文锦都有亲戚在官府,虽然都只是个小吏,但也足够让钱万心生忌惮了。钱万家里只是个商户,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他想去告状,估计也没这个胆子。
宁乘风松了口气,又把自己的推测跟宋慕柏解释了一遍,两人便回了求知阁。
中午岳茗和云哥儿过来卖饭,宁乘风跟岳茗说了这事儿,叮嘱他来回路上都要小心一些。
吃完午饭,宁乘风去问了下宁夫子,得知刘文锦今日请了假,他便放心了。宁夫子见他过来,还勉励他几句,说他最近进步极大。
宁乘风听了有些欣喜,还以为他这次小考成绩不错,没想到马上便让他失望了。
下午,小考的成绩出来了,院长遣人在镇学中心位置的木栏上贴了红榜,上头是每舍前十八名的名单,按成绩等级从上往下排列,一甲二甲三甲各六名。
红榜刚贴上去,镇学便沸腾起来了,平日里极讲风度的学子们都顾不得形象了,一个个奔走相告,急匆匆地去看那榜单。
宋慕柏也拽着宁乘风过去了,两人在榜单上找了好久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宁乘风还遇到了刘靖安,刘靖安瞟了一眼内舍的红榜,对着宁乘风嗤笑一声便走了,连背影都透露着趾高气昂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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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子将答卷发了下来后,在求知阁发了好一顿脾气。
求知阁只有一位学子上了红榜,是刘文锦,他拿了三甲的成绩,在红榜的最下头。
镇学内舍约莫有两三百名学生,能上红榜的不到十分之一。但求知阁这次的成绩,还是让其他阁里的学生好好耻笑了一番,有人在背后嘀咕,说宁夫子教学不行,求知阁也都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
求知阁的学子们听了这话也只能握紧了拳头暗自生气。
镇学就是这样,一切都看成绩,成绩差便低人一等。不仅是学生们,连阁里的夫子都会被人瞧不起。
宁乘风拿了个一乙的成绩,跟原身相比有了不小的进步。但他从小到大,考试一直名列前茅。穿来这里后,虽然对自己可能不适应科举考试有些心理准备,但确实没想到认认真真学了一个月,平时感觉也还不错,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宁乘风有些失落,但听着宁夫子骂了一会儿,又打起了精神。
能尽早知道自己的不足,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以查漏补缺,用更多的精力来弥补自己的短板。像令自己头疼的诗赋,可以多看看名士的诗集,平日里也多练练,找擅长的同窗探讨一下。只要用对了方法,一定能有进步的。
现代高考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当年能轻松的考过,即便科举难了一些,他再多努力一些便是了,这才刚学一个月,何必要自暴自弃呢?
宁乘风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壶鸡汤,心里终于松快了点儿。
虽然他自己不满意,但求知阁的同窗们对宁乘风可是刮目相看了。短短一个月,便能从丙等末尾跳到乙等头部,实在是了不得。
求知阁能拿到一乙成绩的也不多,赵良材和钱万原还想着等宁乘风这次小考露了原形,便去嘲笑他。现在看着自己卷子上的红彤彤的三乙印章,只得垂着脑袋闭上了嘴。
下午下学后,宁乘风和宋慕柏去了刘文锦的住所。
刘文锦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但对于为什么要请假一天,却闪烁其词,不肯正面回答。
他既不想说,宁乘风也没勉强他,为岳茗和云哥儿的事向他道了谢,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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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考之后,宁乘风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在学业上。
这一日,岳茗和云哥儿照常来镇学送饭,但他们来早了,镇学要午时才开门,看门的老爷子让他们在外头等等。
岳茗把驴车停到边上,靠着车厢坐在前头,看着镇学的门匾,百无聊赖的发起呆来。
除了岳茗两人,还有一些来送饭的家属和仆人也在外头等着。
闲着无事,有几位妇人夫郎便聚在一块儿闲聊了起来。书生们的家属,最关心的还是自家孩子/相公的学业,刚刚小考完,大家免不得说起了这个话题。
其中一位穿着深灰色短袄,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面色有些得意,嗓门也很大:“我家小子,这次小考进步可大了,还上了红榜呢!”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看了过去。
另几位书生的家属听了艳羡不已,有人热络地吹捧起她来,还有些人眼巴巴地跟她打探情况。
“哎哟,令公子可真厉害,能上红榜,这日后高中的希望是大大的呀!”
“可不是嘛,您儿子如今多大啦?可考了秀才?”
……
“令公子如此优秀,想必是夫人教导有方,夫人可有育子之策与我们分享一二?”
岳茗听到这话,也来了些兴趣,他坐直了身体,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等那位妇人的回答。
那妇人见这么多人夸她和她儿子,心里十分高兴,她强掩喜色,声音却还是能听出欢喜。
“我儿子今年也才二十六呢,已经考上秀才啦!家里就等他考了举人,再给他寻摸一份好亲事。要说‘育子之策’那是没有的,我和他爹都没读过书,全靠他自己争气呢!”
妇人见众人都十分专注地看着她,又继续道:“不过我们平日里从不拿家里的琐事烦他,只让他把精力全放在学业上。之前他考中了秀才,便有媒婆过来给他介绍亲事,都被我赶出去了。这考学的时候,最忌讳屋里有人分他的心了,你们说是不是?”
另一位老妇人似乎很赞同,她一拍手掌,应和道:“秀才娘说得对啊!前头我们隔壁有个读书郎成绩原也不错,自打娶了亲,那可是一落千丈,从此便不行喽!”
又有位夫郎附和道:“要我说啊,这男人娶了亲免不得惦记房里那点事儿,那还能专心的读书呢?”
其余人也纷纷议论起这事儿来。
岳茗皱着眉头,感觉她们说得有点儿道理,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他正想得入神,却陡然感觉有个东西落在了肩膀上。岳茗吃了一惊,侧过头才发现,车厢的门帘被掀开了,云哥儿探出个脑袋搁在他肩上,正津津有味的听旁边的妇人闲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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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岳茗心里还记挂着这事儿。
宁乘风自己说他这次小考“失利”了,难道真像那妇人说的那样,因为他两黏糊得紧,让宁乘风分了心?
岳茗又想到田哥儿给他传授的“驭夫之道”——不能啥事都顺着自家男人,会把他们惯坏的!要宽松有度,赏罚分明。
看宁大虎平时在田哥儿面前那乖顺的样子,便知道田哥儿说得不无道理。
岳茗决定要听从前人的“经验之谈”,至此便“铁面无情”起来。
宁乘风很快便发现了岳茗的转变。他开始严格监督自己的学习,温书的时候想要再亲亲抱抱那是不可能了,晚上也只能老实睡觉了。
宁乘风好似丢了肉包子的小狗,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了一些,整个人都生无可恋起来,看书也打不起精神了。心里嘀咕着怨念道:茗宝可真是一位狠辣无情的小夫郎啊!
这样过了两天宁乘风实在受不了了,他硬着头皮学了些撒娇卖痴的手段,对着岳茗一齐使了出来。
岳茗早就对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软了,宁乘风一撒娇,他马上就妥协了,默默叹了口气:考不上便罢了,不能嫌弃自己男人,大不了自己养着他。
宁乘风如鱼得水,也能沉下心思好好学习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