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丛支支吾吾的, 说话声音也很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宁兄, 你之前说嫂夫人在柳叶巷子开了家食肆, 不知是否方便让我阿姐去嫂夫人的铺子前面支个摊子卖糖糕?我们愿意出些租金, 也绝不会挡着正门,影响嫂夫人的生意。”
宁乘风朝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会儿还未上课, 赵夫子还没过来,但学生们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这里人多口杂,着实不是谈话的地方。
宁乘风拍了下叶丛, 示意他跟自己走,宁乘风在前头带路, 叶丛赶忙跟了上去。
宁乘风带着叶丛去了辛字班外头的凉亭, 见叶丛神色不安,他也没同叶丛绕弯子,一坐下便对着叶丛温声道:“这事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说的。那日你同我说了令姐的情况,我便想让令姐去我夫人馆子外头去摆摊, 昨日我已经同我夫人他们商量过了, 他两都没什么意见。”
叶丛听了这话似乎有些触动,他眼圈都红了, “原本我也不想麻烦宁兄你和嫂夫人,但我实在是没有旁的办法了。没想到宁兄竟然还替我想在前头了, 宁兄大义, 我一定铭记于心!”
叶丛如此激动, 宁乘风估计是他姐姐出了些事情。虽然很愿意帮他的忙,但宁乘风也怕为了帮别人,给岳茗和云哥儿招来麻烦,所以他还是多问了几句。
叶丛本就信任他,如今要求他帮忙,他出口询问,叶丛怎会瞒他?
叶丛将他和叶兰的情况同宁乘风说了一遍。
原来叶丛和叶兰是一对龙凤胎,他们娘亲在生他们时难产而死。后来叶丛的后爹进门了,便拿此事为由,在叶丛他爹面前说这兄弟俩是灾星,会克亲,叶父原先并不太相信,但听多了,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
后来叶兰到了订亲的年纪,那后爹先后给她定的两门亲事,成亲对象都在成亲的前一日意外身死。叶父从这时候起便彻底信了他枕边人的话,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疏远忌惮起来,任由他的续弦之妻苛待前妻生的儿女。
叶丛一开始就不同意那两门亲事。叶兰第一次说亲时,他年纪尚小,做不得什么。第二次说的那户人家,他替他姐姐打探过了,那男人原就是个病秧子,娶叶兰指不定就是为了冲喜,叶丛怎能同意。
但他在家里说不上话,他爹只信那后爹,后来那男人死了,叶父竟任由女儿“克亲”的名声被传了出去。
叶兰因为“克死”了两任未婚夫,后头便没什么人愿意同她结亲了,她的亲事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但前日那后爹突然又对这姐弟二人有了笑脸,还说给叶兰寻摸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十分富贵,叶兰嫁过去之后,就等着享福了。
叶丛姐弟在他手上吃了那么亏,哪里还会信他的鬼话,他们又仔细问了几句,那后爹估计想着反正瞒不住,索性也没瞒着他们。
原来这后爹竟要把叶兰嫁给一位五十多岁的富商做小妾!也不知他给叶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叶父竟然还很支持这门亲事。
叶丛姐弟早就想脱离这泥沼一般的“家”,出来自立门户了。原先他们年纪小,兜里又空空荡荡的,确实没办法,这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久等了。
叶丛姐弟想快点儿攒些银钱,去外头租间小屋子。等他们搬出来后,便不用被那恶毒地后爹磋磨了。
但前些日子叶兰在外头摆摊,被两个混混调戏了几句,这几日那两个混混也时不时便去叶兰的摊子那里骚扰她。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两混混也不敢真做什么。
但叶丛知道后,却不敢再让他姐姐去那里摆摊子了,他想来想去,实在无法,最后还是求到了宁乘风这里。
这会儿他眼巴巴地望着宁乘风眼,强笑道:“我们姐弟二人都有“灾星”的名声,麻烦宁兄回去问问嫂夫人是否介意,若嫂夫人不愿意也无妨,我外家也在湘江府城,我和姐姐还可以去找舅舅他们帮忙。”
叶丛的外家长辈若是愿意庇佑这姐弟两,叶丛和叶兰又何至于此?宁乘风知道他怕自己有心理负担,便笑着对他宽慰道:“好的,我回去问问,你别担心,一定有法子的。”
岳茗和云哥儿应当不会嫌弃叶兰名声不好,但做生意讲究颇多,宁乘风也怕让他们为难,所以没有替他们答应,只在心里打了主意,实在不行,他就找岳茗拿点儿银子借给叶丛,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姐弟两被逼到绝境。
宁乘风又安慰了叶丛几句,这会儿已经快要上课了,他们也没再多说,叶丛整理好情绪,同宁乘风回到了学堂里。
晚上,山云小馆打烊后,宁乘风便把岳茗和云哥儿都叫到了一起,和他们说了叶兰的事儿。
岳茗听到叶兰和叶丛被人说是“克亲的灾星”时,平静的面色有了些波动,澄净的眼眸里露出些怒意。
宁乘风知道他是想起了他和星哥儿从前的经历,一时心绪不平。宁乘风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岳茗神色缓和了很多,他淡淡道:“我不信这个,但山云小馆以云哥儿为主。”
岳茗说完,便看向云哥儿。
宁乘风也随着他看了过去,对着云哥儿认真道:“你不必考虑太多,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便是了,若是不行,我也有别的法子帮他们。”
云哥儿先对着岳茗诚恳道:“岳茗哥哥,山云小馆是我们两个人的,你也可以做主的。”
又转头对着宁乘风笑道:“三哥,我哪里会介意这个,我们山云小馆能做起来,全靠岳茗哥哥和我的努力,我才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你只管叫那位姐姐过来吧!”
既然他两都愿意,宁乘风翌日便给了叶丛肯定的回复,让叶兰去柳叶巷子十八号的山云小馆找岳茗。
叶丛又高兴,又感激,对着宁乘风连声道谢。他当日下学后便回了叶家,把这消息告诉了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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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岳茗和云哥儿一开门,便见到一位姑娘推着个板车,等在外头了。
这姑娘身上穿着浅灰色的麻布袄子,头上戴了一顶蓝色的布帽子,这帽子将她的一头黑发包得严严实实的,只耳边露出半缕青丝。她衣着朴素,但浑身上下都打理得十分干净,脸上肤色略有些黑,但五官清秀,瞧着也是一位标致的小美人。
云哥儿开门的时候,她正拿着油纸装糖糕。那糖糕看起来又白又软,装糖糕的竹笼用厚实的白布裹着,一打开便散发出阵阵热气,空气中都是糖糕香甜的气味儿。
岳茗一见她便猜到,她就是宁乘风同窗的那位姐姐——叶兰了。
听到开门的声音,叶兰回过头来,对着岳茗和云哥儿局促地笑了笑。
“你们好,我是叶丛的姐姐叶兰,听我弟弟说,你们愿意让我来你们铺子前面摆摊卖糖糕,谢谢你们,实在是叨扰了。我把摊子摆在这个位置可以吗?”
她的木板车停在山云小馆的前面的角落里,不仅没有挡着正门,还离得有些远。
岳茗见状便道:“你可以把你的板车移过来一点儿,那个角落太不显眼了,怕是会影响你的生意。”
云哥儿热情地上前,走到叶兰身边,先介绍了自己和岳茗,又对着叶兰笑眯眯道:“叶兰姐姐,你把摊子移到我们的小棚子下面吧!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这棚子能帮你挡着点儿风,我们等会儿会搬些椅子出来,你若是累了,还能坐下歇会儿。”
叶兰感激地朝他两道了谢。
她来之前心里十分忐忑,既觉得自己给弟弟添了麻烦,又担心岳茗和云哥儿不好相与,给她脸色瞧。
但这会儿却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这两位小哥儿都是好人,一位眉眼凌厉,瞧些有些凶,但一开口却是在为她的生意考虑。
另一位不仅面相和善,还十分热情,性子也活泼,叫人特别有亲切感。
叶兰听他们的,把木板车往中间移动了些,挪到山云小馆外头的小棚子下面了。
将小摊子重新支好后,叶兰拿出她刚用油纸包好的糖糕,要递给云哥儿。
“我也没有旁的东西可以拿来谢谢你们了,这糖糕是我亲手做的,不值什么钱,给你们尝尝,你们别嫌弃。”
云哥儿笑道:“你不给我,我也要找你买呢!这糖糕闻起来这么香,一定很好吃!”
云哥儿要给钱,叶兰硬是不肯收,云哥儿只得作罢。
这会儿有人过来买糖糕了,岳茗不想打扰叶兰做生意,带着云哥儿进了山云小馆。
有了叶兰送的一大包糖糕,岳茗便没让星哥儿做早饭,他们吃糖糕便行了。
难怪叶兰能靠这糖糕摊子供出个秀才郎,她这做糕的手艺着实不错,这糖糕做得蓬松柔软,吃起来甜而不腻,很合岳茗的口味。
叶兰给他们包的八块糖糕,两个小哥儿各吃了两块便饱了,岳茗一人吃了四块,还有些意犹未尽。
岳茗吃了糖糕,看叶兰的眼神都更加柔和了,中午还借花献佛,端了云哥儿炒的饭菜给叶兰吃。
他端饭菜给叶兰时,外头等位的食客对着他笑道:“岳老板,怎么山云小馆还做起糖糕生意了?这位姑娘也是你们家的人?”
“这是我家的一位姐姐,她做的糖糕特别好吃,我相公便让她过来摆摊了,你们也可以买来尝尝。”
岳茗不仅给她送了饭菜,还为她揽客,叶兰受宠若惊,对着岳茗连声道谢。
山云小馆这边人流量不错,下午不到申时,叶兰的糖糕便卖完了,她收好摊子和岳茗他们道别后便回家了。
临走前,叶兰同岳茗说起租金的事儿。这事儿宁乘风已经和岳茗他们商量过了,他们只意思性的收一点儿,让叶兰安心。
岳茗便按宁乘风交代的同叶兰说了,叶兰听了诧异道:“这也太少了,我占了食客们等位的地方,又吃了你们的饭菜,喝了你们的水,一个月五十文都不够我今日吃的这顿饭钱呀!”
岳茗淡淡道:“你在这里卖糖糕,那些等得不耐烦的食客可以买你的糖糕来垫垫肚子,也算是帮了我们的忙。你若还不好意思,便每日送几块糖糕给我们吃吧。”
叶兰这才答应下来。
晚上宁乘风下学回来后,问起叶兰的事儿,得知她的糖糕在这里卖得不错,山云小馆的生意也依旧火热,宁乘风才放下心来。
和岳茗说了会儿话,云哥儿帮他炒的菜也炒好了。宁乘风便端了饭菜打算去后院吃,却看见燕行秋从前头进来了。
燕行秋不是来吃饭的,他给宁乘风带来了肥田法的后续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