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一脸吃了柠檬的表情, 盯着虞浅明显在调戏他的眉眼看了会,气笑了。
“我就算是恐同,现在好像也来不及了吧。”他扯了扯俩人盖在一起的被子。
“那你呢?”虞浅笑了笑, “性向?有过前任吗?”
颜航卡壳, 这问题对他来说还真不好回答, 不是什么羞于启齿,而是他竟然长这么大个儿,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上一次对某个人称得上喜欢是什么时候, 这要是穿梭的记忆长河,往前扒拉扒拉, 得一下子干出去十几年。
他梦回小学, 可能是看见同桌的女班长扎的小辫挺好看,头发细软乌青的,他挺喜欢, 跑回家还跟老颜说过, 说他很喜欢头发好看的人, 然后被老颜一顿嘲笑,拍着后背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喜欢。
就是这么个模模糊糊的记忆,想破了脑袋往上添油加醋, 也就这么无聊。
后来上了初中, 十三岁, 老颜拍拍屁股, 潇洒如风的撒手人寰了,他幸福轻松的童年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也就再没有喜欢过谁, 无论男女。
俩字:没空。
“这问题这么难回答?”虞浅掐灭了烟,“不知道的以为我问你数学题呢, 这给孩子憋得,跟便秘似的。”
颜航晃晃头,“我不知道。”
“好回答。”虞浅竖起大拇指,“我一直以为这问题一共就四种回答,男的,女的,都不喜欢,都喜欢,你居然能搞出第五种来。”
“死开。”颜航拍开他的手,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递给虞浅,“帮我掐了,不想抽了,不会。”
“小孩儿。”虞浅笑着把他的烟掐灭,回过身突然说:“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抽陌生人给的烟?”
颜航斜他一眼:“没有,我倒是经常跟小漂亮讲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零食。”
“那你现在知道了。”虞浅躺回被窝里,“记住了,别随便抽别人兜里的烟。”
颜航屏住呼吸等着下文,正常人都会在这时候接个“因为”,解释一番刚才的话,但是他一口气快憋死了,面前这傻逼也没再说话。
虞浅有点头疼又有点牙疼的撑着额角,揉了揉。
“还没说呢,你有没有前任啊?”虞浅一个大跨换了话题,调侃地朝他眨眨眼,“十九了,怎么着也该谈过了吧?”
“没有。”颜航很老实地回答。
“手都没牵过?”虞浅向后缩缩脖子,打量着他,“不能啊,咱们大强这外形条件多不错啊,随随便便扔大马路上也是个草儿级别的,怎么情史这么空白啊。”
“就是没有。”颜航烦躁地揉了下耳垂,“我也不能现给你编一个出来,从小到大,我就牵过小漂亮的手。”
虞浅盯着他,眼里是迟疑:“小漂亮?”
“至于不至于。”颜航瞪眼,“叫我小舅的那个鬼丫头啊,前天还来你这吃过饭的,真忘了?”
“哦哦,你这么说才有点印象。”虞浅恍然大明白的样子。
“你这记性——真这么差?”颜航眯了眯眼,看着虞浅的脑袋瓜,想看看到底跟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虞浅白他一眼:“不然呢,我一天到晚故意找不着家门演戏逗你乐呢,我早说记忆力不行,人和事,基本转头就能忘。”
颜航差点脱口而出,你丫怎么没把捏屁股那事儿忘了。
但他话到嘴边给扯回来,忍住了,生怕一说再让虞浅想起来这茬。
“怎么回事?”颜航问。
“脑残。”虞浅说。
颜航非常震惊:“你是不是想打架?”
“我说我。”虞浅啧了声,“天生记忆力衰退,生下来管记忆力的那块脑袋就没发育好,俗称脑残,懂?”
“哦,倒也正常。”颜航呼出气,“不瞒你说,我早就这么觉得了。”
“我靠。”虞浅停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笑得抖了抖,“欠揍的小孩儿。”
笑完以后又没什么话题了,颜航想起明天是周一,忙活完家里面,他还得回大学上课,是应该尽早睡觉,于是重新躺回被窝里,背对着虞浅转个身。
虞浅这回也不再看小笔记本,撑着胳膊关了床头灯。
小屋里面一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静谧的环境里,颜航听着西窗外头雨水落下的频率,推测雨已经小了些,明早不知道还下不下。
他闭上眼睛,突然又神经病一样睁开。
“你睡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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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屁放。”虞浅动了动。
颜航转回来,虽然没什么区别,他盯着黑暗里疑似虞浅的那一团,挺费劲地才说出口:“如果跟你说点什么的话,你是不是真的...听过就忘?”
“分情况吧。”虞浅说,“你要是说梦话把银行卡密码喊出来了,我可能能记住。”
“草,问你正经的呢。”颜航把手从被子里拿出去,“是不是?”
“嗯。”
颜航很深很深提了口气,一直到胸肺紧得发痛,他才叹出去,然后道:“我能不能...跟你骂骂人?”
虞浅笑起来:“叛逆期男孩需要个倾诉对象吗?”
颜航皱起眉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突然又开始后悔起这个念头,搞得他跟个半夜网抑云启动,emo矫情且无聊的文青似的,他怕虞浅笑话他。
“需要个垃圾桶吧,倒倒苦水。”他说,“你不愿意听就算了,睡觉。”
虞浅的笑声从黑暗中飘到他耳边,颜航想象着他平时笑起来欠揍的样儿,听见他说:“你说吧,我当睡前故事听了,保证明早睡醒就忘,可以吗?”
“行。”颜航飞速地点了下头,“我就是想跟你骂骂我干妈的妹妹眼睛跟俩出气儿孔似的看不懂别人脸色和好赖话自己家一堆屁事日子稀烂还非要跳出来管别人家的事儿当事人还没表态呢她先舞开了自私自利什么都理所应当,本来我妈就听不得那些话每年来每年还要说害得我妈又开始胡思乱想,敲敲敲说十句话里面得有十一句他妈的变着法敲打我呢,跟菩提老祖似的高深莫测生怕我撂挑子不干,还有她养出来的熊孩子连个礼貌都没有满口网络烂梗不学无术追着我那小漂亮屁股后面犯贱就这样的养大了也是个坏种,我真想一拳给他打成折叠翻盖的。”
“说完了。”颜航吐出一口恶气,此时此刻的他浑身舒爽,嘴角上扬,跟太阳,现在是月亮,肩并肩。
“......”虞浅被震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半分钟,他操了一声,说:“颜大强,你说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打啊。”
“不打,freestyle。”颜航说。
“操。”虞浅笑得床都在抖,“这些话你在心里面憋了多久啊。”
“不记得了,憋了五六年有了。”颜航回他,“第一次见她和熊孩子我就不喜欢,现在更讨厌了。”
“没跟别人骂过?”虞浅问他。
“跟谁?”颜航反问。
“同学、室友、老师什么的。”虞浅说。
颜航呵呵一声:“跟他们怎么说,难不成我跟室友说,你好我现在想跟你骂一骂我家里远房亲戚,可能有点难听,你多多担待,还有听完了别觉得我是个吃里扒外,不懂感恩的叛逆小鬼?”
“不合适。”他又说。
家里面的这些事儿,颜航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怨气比鬼还大,但是他始终觉得,把自己对家里的怨怼随便拿出去说,是个挺不体面的事情,既对不起同屋檐下生活的家人,又会因为鸡毛蒜皮影响其他人的心情。
所以他大多数时间就憋着,自己能消化的烦躁就自己吞了,不能消化的,多憋几年,也就那么着了。
他一直挺怕自己憋出毛病来的,担心了很久,今天终于抓到虞浅这么个天然的“垃圾桶”,听完就忘,记不住,还是个浑性子,什么都不放心上,正正好做他的倾诉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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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发泄,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爽,是真爽,好些年没这么爽过。
果然什么事儿都不能憋着,该说就得说。
在背后蛐蛐儿人,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本能。
虞浅见他好半天没说话,追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颜航奇怪地看他,“我骂完了。”
他听见虞浅张开嘴,又狠狠咬了下后槽牙,笑道:“操了,我他妈还以为有个很长的睡前故事听一听,结果裤子都脱了你骂了几句就完事儿了?”
“裤子穿回去吧,我真完事儿了。”颜航说。
说完觉得这话诡异。
“三秒真男人。”虞浅果然不放过一丝一毫犯贱的机会。
“睡了。”颜航大刀阔斧地盖上被子,换个舒服姿势闭上眼,他也不管虞浅的八卦欲望有没有被满足,反正他现在是爽了,特别舒坦,这么几天被田飞兰妹妹和死小胖欺负的怨气好像随着雨夜的倾盆大雨全部发泄干净,能踏实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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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我明天晚上不来了。”他说,“周一,我回学校住。”
“行。”虞浅没多说,背对着他躺下,渐渐没声了。
临睡着前面,颜航还在琢磨着他为什么会跟虞浅说这些有的没的,想了想去,好像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虞浅依然是两条不会有太多交集的平行线,走着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哪怕在一个被窝里躺了两天,他在虞浅这里,依然是个真名都没有露过的“颜大强”。
可能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毫无顾虑的,在虞浅面前露出最不堪的一面,说出那些他不敢跟谭叔、李燕、田飞兰这些人抱怨一丝一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