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坚信“台东大”“颜航”“没血缘的弟弟”这几个信息同时放在一起,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李终硕”就是他二哥,宋绘智。
现在在游戏里放松开颜, 跟朋友们大谈特谈研究生美好生活的人, 就是他那个在家蹲了三年没考上, 还总是拿着考研当借口,在家心安理得享受的二哥宋绘智。
颜航说不清楚他现在是什么感觉,最初的震惊过后, 一股后知后觉的恼火冲上心头。
按照宋绘智以往的说法,吃完饭的晚上, 是他背诵政治的黄金时段, 所以,在这个时间里,他既不能帮宋绘心辅导大漂亮, 也不能帮颜航带小漂亮, 更不能帮田飞兰收拾家务事, 只能碗一放,就蹲屋里学习。
但也就是这个时段,今天, 颜航发现他居然把政治背到吃鸡海岛上来了。
他觉得自己被狠狠的戏耍。
“浪迹天涯”满满当当站起来:“好了, 哥几个都捡完了, 大神, 现在去哪干什么?”
颜航的游戏人物一动不动,一把大狙仍然戳在“李终硕”脑袋上,直接穿透模型, 远远一看,跟脑袋里插了根天线似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草莓甜心”:oi, 掉线了?
颜航回神,冷着脸清咳一声,在地图上标了下个点,“走吧,开车跑毒。”
他最终没有和宋绘智撕破脸,哪怕知道对方在朋友面前装逼,假装自己考研上岸,哪怕知道对方打着学习的幌子,却心安理得在玩游戏。
他们彼此都需要留个面子,给本就不亲密的兄弟关系留一层体面。
更何况,如果宋绘智一直在全心全力准备考研,偶尔玩一场放松,也并没无大错。
这么想着,颜航很快平复自己的心情,任劳任怨当个陪玩,带老板们疯狂上分,最后结束的时候,“浪迹天涯”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多鸡,撑死了。”
下线以后,“草莓甜心”立刻给他发起转账。
颜航看了眼,今天带了这么一晚上,收入150。
【草莓甜心】:这周还有空跟我说,浪迹天涯估计还约你。
【寂寞老颜】:你让他直接包养我得了,不用打着陪玩的旗号。
草莓甜心发来一串哈哈大笑的表情,颜航看着吵闹,关闭对话框。
晚上没什么事,他从座位上起来,拿了虞浅那条裤子,又拿个洗衣盆,去盥洗室搓出来,晾上了,男寝的衣服一旦晾在阳台上,除非到了不收衣服第二天就得光腚去上课的地步,否则根本想不起来收。
于是颜航也自然而然的,埋头一直在学业和家庭压力之间忙到周四,这期间,没有一次想起来虞浅和他的裤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三那天晚上,颜航收到田飞兰的微信。
【田飞兰】:明天清明,我借了车,还是上次那辆,你早上来开,咱们去金宝山扫墓去。
第二天,颜航拎着早起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金元宝、还有上百亿天地银行的大票子,又拎了点豪车豪宅,回到九堡铺开车。
现在的丧葬行业卷的飞起,什么纸模型都有,就连iPhone、iPad这些电子产品模型都已经升级成最新一代。
颜航专门给老颜买了一台最新的iPhone15Pro max纸模型,老头儿喜欢打游戏,自个人儿拿着地底下玩去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从早上,天空阴阴沉沉,厚重的云压在半空,随时都要扯开个大口子下起暴雨。
开着车跑在盘山公路上,田飞兰坐在副驾驶握着把手,提醒颜航:“小心点,慢点开,我害怕。”
颜航踩下刹车,放慢速度,没往心里去,他的开车技术很好,去年满十八拿了本以后,跟着谭叔和小马哥练过几次山路,在那之后就很熟练了。
田飞兰回过头,对坐在后排靠窗的宋绘智说:“二智,一会儿好好给你爸磕个头,快让他保佑保佑你,今年一定考上研究生。”
颜航从后视镜看了宋绘智一眼。
“嗯。”宋绘智推了推眼镜,看着窗外。
宋绘心后排靠右的位置,笑道:“我也得跟我爸念叨念叨,大漂亮明年就要升初中,小漂亮明年也要上小学了,希望我爸能保佑他这俩外孙女分个好学校。”
田飞兰叹口气:“燕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今天早上从家出来的时候都不敢跟她说是出来扫墓的,怕她听了又难过。”
“没事。”颜航说,“小马哥正好在九堡铺,我把我妈托给他照看了。”
“小马哥?”田飞兰看他,“老谭那个徒弟,马兴?”
“是。”颜航点头。
“所以调回九堡铺的还真是他啊。”田飞兰一副自己猜对后洋洋得意的模样,往后一靠,“你说说这人,傻子一样,我就没见过不当官回来当民警的,还来九堡铺当,不累死他。”
颜航没什么表情,说:“他想重启当年的案子。”
车里没人说话了,车窗两侧的松林急速倒退,轮胎压过雨中湿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白噪音。
老宋和老颜的墓碑不是挨着的。
当年警队安葬这俩人的时候,想着他们是同个警校出来的兄弟,领导还特意关照要把两人葬得近一点,死后也好有个照应。
但最后没能如愿。
颜航当时还小,记不清大人们来回扯皮的原因,只知道吵了好几天,最后变成分开下葬,老宋的墓碑在风景最好,花团锦簇的烈士区,老颜则在半山腰的位置,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在墓园顶上分开,田飞兰带着俩儿女朝着烈士区昂首挺胸的去了,入园时,还得到看守员的敬礼致敬,颜航拎着糕点,拉起兜帽,转身朝老颜的墓碑去。
蹲在老颜的墓前,他把糕点一盆盆摆开,翻到最底下,还有老颜同志最喜欢吃的旺仔□□糖,草莓味的。
有阵子在家,李燕禁止老颜抽烟,他每次犯烟瘾的时候就嚼一粒糖,慢慢的,爱上了这个零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围的松柏修了修枝,上了炷香,掏出抹布来,把老颜墓碑上的警徽和照片擦得层光瓦亮,亮得能照人,颜航才休息下来,插着兜,静静盯着老颜的脸发呆。
他扫墓时不爱说话。
可能因为是个成熟的男孩子了,他不想在老颜面前跟个话痨似的叨叨叨。
成熟的男孩子要保持神秘,酷酷的。
一炷香燃完,颜航检查了一下香炉,确认了没有明火以后,给老颜倒了最后一杯酒。
“短命鬼。”他笑了声,“走了啊。”
老颜的黑白照片笑得挺傻。
他端起酒杯,绕着周围撒了一圈,拎起兜子走了。
等他来到老宋的墓碑前面,田飞兰还趴在他墓碑前面,絮絮叨叨,一件一件的说,她每次扫墓都这样,恨不得打印一张上万字的演讲稿站在前头念。
宋绘心弯着腰擦墓碑,宋绘智插着兜,站在近不近远不远的地方。
他第一个注意到走过来的颜航,很快移开视线。
“我来,姐。”颜航伸手拿过宋绘心手里的抹布。
宋绘心朝他笑了笑,说:“那行,你在这陪着,我带着二智去看看颜叔。”
“嗯。”颜航应了声,叠了抹布,准备擦拭。
刚弯下腰,他听见宋绘心对宋绘智说:“走啊,二智。”
宋绘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厚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拒绝,目光动了动,说道:“你自己去吧。”
颜航的动作一顿,宋绘心看看两边,抿了下唇。
“还是去吧,二智。”宋绘心温温柔柔去拉他的手。
“不。”宋绘智挥开她的手,“我去上个厕所。”
擦拭墓碑的过程中,颜航看着他紧森*晚*整*理握抹布的那只手,青筋暴起,那抹布被他揉成一个球,脏水都快攥干了。
金宝山不允许在墓碑园区烧明火,因此烧纸的环节得去陵园专门准备的烧纸和鞭炮区,颜航先把给老宋准备的那份钱拿出来,跟着田飞兰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烧完,最后按照台东这边烧纸祭祀的规矩,对着火堆恭恭敬敬给老宋磕了一个头,然后抽出三根香,扔进去,才算是表了心意。
田飞兰抹了抹眼角,她手上不知道在哪沾了纸灰,抹了一脸□□道。
“好了,该给老颜烧了。”田飞兰说。
颜航又掏出给老颜准备的那一包金元宝和纸钱,蹲在地上点火,宋绘心拿着烧火的棍子帮他助燃,宋绘智拍了拍屁股,一言不发站在七步远以外。
“老颜啊,来收钱啦。”田飞兰撒着纸钱,“看看你这大儿子,你走的时候还没个葱高,现在是个大小伙子了,时间多快啊。”
“咱航子去年考个好大学,接下来,你得操心操心他找对象,结婚的事儿了。”
“燕子也挺好的,就是总惦记着你,唉,你们俩这腻歪劲儿能不能收一收,我看着都牙酸。”
最后一张纸扔进火堆里,颜航给老颜磕了头,上了香,起身后,宋绘心从他身后轻手轻脚过来,也照着磕头上香。
宋绘智不理不睬,刚转身抬起脚,被个宽阔的肩膀挡住去路。
“好歹上柱香。”颜航冷岑岑地抬起眼,从额前刘海的碎发间,瞪着宋绘智那张吊儿郎当,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脸。
宋绘智默了默,挪开视线,向左迈了一步。
颜航向右迈了一步。
“听不懂吗?”话从牙缝中间挤出来,兜帽下少年冷着一张惨白的脸。
“我说,上柱香。”
宋绘心敏锐嗅到两个男人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对峙,忙着开口要劝,可惜已经晚了。
宋绘智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攥住颜航的领口,贴在他脸上咬牙切齿。
“我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