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眼睛看。”颜航回答。
“什么？”虞浅顿住。
“要不拿什么看？”颜航向前紧着迈了一大步, 跟他并肩走，“能用来看的器官，也就这俩眼珠子。”
虞浅先是愣了会, 噗嗤笑道：“谁问你了。”
“你想问我会不会歧视, 或者有别的看法？”颜航瞥他一眼, 双手插兜。
“嗯。”虞浅转过脸对上他的目光，“会么？”
“不会。”颜航想都没想，弯腰从衣服堆底下钻过去, 始终看着前面乱糟糟的人流，“如果这人犯了法却没被抓进去蹲着, 我可能会歧视, 但是已经蹲过监狱，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我就没什么别的想法, 该咋咋地。”
“所以你认为已经蹲过监狱的人就是已经受过惩罚了, 对吗？”虞浅难得认真。
“是。”颜航别开目光, 宽肩躲开人流，“我必须这么认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什么？”虞浅追问。
“因为我爸是警察。”颜航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身挺拔的警服，甩开回忆, 才接着道：“如果我不相信司法的意义, 那我爸的职业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警察的责任就是把坏人送到监狱里去劳动改造, 得到应有的惩罚，惩罚过了，他们的职责也就结束了, 等到出狱的时候，改过自新, 从头再来，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听起来有点高大上。”虞浅若有所思。
“你个文盲，算了吧。”颜航浅浅哼笑了声，收起笑容，才道：“所以你有话就直说吧，是不是明天要去接的人是你那个哥哥，而且刚从监狱出来？”
虞浅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这段话由颜航说出来，比他自己说出来要轻松的多，他脸上从刚才开始紧绷绷的那份正经和紧张终于卸去，又换上那副鬼迷日眼的调笑模样。
“真聪明啊，颜小航！”他搓搓手，好像很兴奋。
“你铺垫了这么这么长，都快把谜底写谜面上了，不难猜。”颜航叹口气，“所以明儿去哪个监狱？”
“城西那个。”虞浅看他，“开车过去俩小时。”
“行。”颜航没什么表情，朝他抬抬下巴，“走吧，你应该还得给他买点生活用品和衣服什么的。”
说是服装商贸城，其实里面不止有衣服，地下室大型生活超市，地上四楼是综合电脑城，五楼是美食城，这里的东西说不上质量有多好，就图一个种类齐全，便宜。
颜航在想着刚刚从监狱出来的人都需要什么东西，小时候跟着老颜见过一些劳动改造出来的囚犯，主要是地区派出所定期做回访调查，虽然李燕再三强调禁止老颜带着他去见这帮“穷凶极恶”、有前科的人，但是老颜还是愿意带着儿子，颜航也愿意跟着老爸去看看这帮人。
看看这帮因为偶然一个念头就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人是什么样子。
监狱里出来的大部分人，都处于好人和坏人之间，也许法律的条例可以一桩桩对照他们的恶行，但是背后的人生苦衷，各有各的无奈，说到底都是被生活磋磨到无路可退的人。
那些年跟着老颜见过的人里面，有专门卖1淫就为了供孙子上学的老妇，有被亲朋骗的倾家荡产，被逼到绝路上失手杀1人的，有为了江湖朋友出口恶气，结果没轻没重反而把自己送进去的...比比皆是。
人间都是苦，有多少人能得幸福圆满。
颜航专心想着这些，带着虞浅找到一处男装专卖，从里面拎出来几件夏季POLO衫，说道：“你看看你哥要不要穿这种。”
虞浅没回答他，颜航等半天没等到回音儿，皱着眉看那货在干什么，虞浅倒也没溜号，只是抱着胳膊，长发在人群中挤得微乱，歪头看他，嘴角荡漾着笑。
“又犯病？”颜航挑眉，“问你话呢。”
“你真不在意我哥有过前科？”虞浅重复了一遍，“那可是蹲过六年监狱的人啊。”
“不在乎。”颜航心累地叹气，“我用不用给你立个字据，还是当场发誓——”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眼前，虞浅的脸突然放大好几倍，脸庞只感到一阵温温柔柔的风蹭过去，然后脸颊上便传来湿湿滑滑，呼吸温热的触觉。
耳朵比他的大脑反应要快，很快便里里外外红了个透。
颜航语塞，他瞪着虞浅，瞪了会儿开始乱想。
这人他妈的刚刚亲过他的脸啊。
在大庭广众下亲了他的脸啊。
亲了他的脸啊。
他的脸啊。
脸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
“唉！”颜航呆了好一会才被电了似的跳开，跳到旁边的货架上，摇摇晃晃才站稳。
“至于么。”罪魁祸首甩着两手看他笑话。
“你这算骚扰知道么。”颜航摸着自己的脸，那上头还残留着刚才软绵绵的触感。
“那你报警抓我吧。”虞浅并拢手腕，伸在他眼前，笑得眉眼贼贼，“嗯？”
“滚吧你。”颜航气笑了，挥开他的手，“跟你一点道理都讲不了，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人生经验。”虞浅顺势捞过他的手臂挽着，“有时候脸皮就得厚一点，你看，强吻成功了，我也不亏。”
“你但凡换个人都得挨揍。”颜航翻个白眼，重新拎回那几件衣服，“别贫嘴了，赶紧看衣服，一会儿还得去趟超市买生活用品。”
“哦。”虞浅看了眼衣服，“这几件就行。”
“买个大号一点的。”颜航说，“刚从监狱出来的人突然生活没规律放纵了，会发胖一点，人生经验。”
“行。”虞浅笑了笑，听他的话，挑了几件大号的POLO衫，棉体恤和运动外套，还有成套的裤子也拿了两条，跟老板一顿讨价还价，最后五百块钱拿下。
买完衣服，虞浅拉着颜航去楼下的超市逛，在蔬果区，虞大厨在前头背着手挑菜，颜航老老实实跟个小跟班一样在后面推购物车。
这回他不废话了，跟班就跟班，做饭的事儿还得人家虞浅。
谁让虞浅做饭天下第一好吃。
虞浅也真是不含糊，超市东西跟不要钱似的照单全收，葱姜蒜不说了，菠菜芥蓝嫩娃娃菜心、番茄土豆辣椒黄瓜走一路往车里扔一路。
走到卖肉的摊子，更是挥挥手，拿了烧鹅、半只鲜切鸡、猪五花、猪肘、猪蹄、凤爪，水产区那边，称了蛤喇、小龙虾、小鲍鱼、扇贝和一条手臂长的鲈鱼。
“你这做年夜饭呢。”颜航都笑了，“老广的年夜饭也没你丰盛。”
“照着那个标准来的，毕竟是出狱后的第一顿，油水得足。”虞浅专心挑着，“我打算做个十全十美全套的，鲍鱼凤爪，蒜蓉粉丝扇贝，五香小龙虾，烤猪肘，白切鸡......”
虞浅报了一顿菜名。
“说得我都饿了。”颜航艰难推着车，“这些你都会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会的琢磨琢磨也会了，又不难。”虞浅随口说完，回头看着他笑，“怎么样，这逼装得可以吧。”
“嗯，非常有水准的逼。”颜航点头认可。
时隔六年，虞浅家里已经没有他哥生活的痕迹，所有东西都得重新置办，买完食材，推着车去了生活区，拎了牙杯牙具，毛巾脸盆剃须刀什么的一套东西，这才去结账。
工作日下午，队伍不算长，收银员慢条斯理打出比命还长的单子，这些大约有小一千块钱，虞浅只随意看了眼，便塞进裤兜，把东西装购物袋里。
“真隆重啊。”颜航帮他提了一半，分量沉到他一个大男人都得走两步歇一歇，“知道的是你去接你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明儿结婚办酒席，这些东西摆十桌也够了。”
“跟谁结啊？”虞浅说这些有的没的最来劲。
“跟你那前任结婚去吧。”颜航没好气瞪他一眼，阴阳怪气：“YH。”
“还记着呢。”虞浅快笑抽过去了，“你也太酸了颜小航。”
颜航当然不会承认他就是个很在乎很在乎这位被纹到手腕上的前任YH的酸鸡，在乎到有事没事抓住机会就要阴阳怪气提一嘴。
他转过脸：“我只是单纯好奇，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没那么感兴趣，真的。”
“哦。”虞浅夸张地点头，“你不感兴趣我就不说了。”
“你这人。”颜航差点憋不住骂他，“说。”
“不是不感兴趣？”
“......”
“其实也没什么。”虞浅欣赏了会儿小酷哥明明气得脑瓜顶都快冒烟了，还要装得瞒不在乎，实际上已经被抽搐的嘴角暴露内心的样子，终于决定公布答案。
“赶紧说。”颜航催促，“这YH是怎么回事？”
“喏。”虞浅回头，伸出食指，指了指刚才购物超市的招牌，“念念。”
“永辉超市，怎么了？”颜航一头雾水。
“永辉超市，YH，懂了吧。”虞浅故弄玄虚凑近他，食指在他眼前欠嗖嗖划过，“我前几年总忘了买菜，所以纹了永辉的缩写，提醒我买菜用。”
颜航很长久很长久很长久地盯着虞浅说这话的神情，越看这张脸越可恶，他甚至有冲动跳起来暴扣在这人脑袋上，把脑瓜子打开看看里面都在想什么东西。
虞浅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笑得依然很可恶。
“老狐狸精。”颜航冷飕飕说，“你下次能不能找刘成再纹个身。”
“纹什么？”虞浅没皮没脸问。
“纹我名字，颜航。”颜航眯起眼睛，“用来提醒你再这样满口跑火车，就会挨我的揍，明白？”
“真吓人。”虞浅假装害怕，朝他抛媚眼，“好霸道，腿软了。”
“滚吧你。”颜航无语到找不出别的话能说。
他到底是哪里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