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没有闲心多想虞浅为什么没接电话。
因为一家老小, 都在眼巴巴看着他,等他出主意,田飞兰可以主持家里面琐碎的柴米油盐, 但毕竟岁数大了, 遇上这样的突发状况, 慌手慌脚,连联系谁都不清楚。
颜航收拾好老颜的遗物,划着水回到客厅, 说道:“别舀水了,已经没用了, 我联系个宾馆住, 大人回屋收拾值钱要带的东西,小孩桌上等着。”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记着, 是值钱东西和必需品, 别带些锅碗瓢盆的, 拿不动。”
手机屏幕上都是水,颜航担心再过一会手机短路用不了,赶紧点开软件预定宾馆, 看看哪里能让一家人暂时落脚。
正挑着, 门外, 一艘救援汽艇划过, 抬头一看,马兴眯着眼睛,穿着救生衣, 落汤鸡一样朝他挥手。
“小马哥!”颜航艰难朝他过去,基本算游泳。
“航子, 我师父说了,警局家属楼有个临时招待所,对内的,让你们家到那里去住。”马兴朝他喊。
“那太好了!我们收拾东西,马上去!”颜航说。
“尽快,一会儿水位还要涨,我去里面搜救了,有事电话联系!”马兴划着桨要走。
“小马哥!”颜航在后头喊住他,“西南巷17号住的是我朋友,刚才给他打电话联系不上,你帮我留意着,谢谢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人!”
“好!”马兴背对着他挥挥手。
半个小时后,一家人从水里捞出细软家当,大包小裹收拾出几包行李来,田飞兰、李燕和宋绘心一人拎着两个行李,颜航背上背着大漂亮,怀里抱着小漂亮,艰难从家出发,逆着高处的水流往九堡铺外面走。
李燕和宋绘心力气小,行李一沾水就拎不动,咬牙切齿恨不得全身的劲儿都用上,才能踹着行李往前走一两步。
颜航身上挂着两个孩子,还得扶着李燕,担心她摔了。
“你大舅去哪儿了?”颜航喘着粗气,额头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大腿泡在水里时间久了又疼又痒。
“去同学家住了。”小漂亮缩在他怀里。
“他真是会挑时候躲啊。”颜航叹口气,“怎么不联系他回来帮家里?”
“电话打不通。”背上的大漂亮闷闷说,“我听见我妈给他打电话了。”
颜航什么也没说,把大漂亮往身上背了背,继续向外走。
费了这辈子全部的力气,颜航累到两眼翻白,终于走到水位低的地方,出了九堡铺,抢险救灾还在继续,本来就不宽阔的街道堵满了各色车辆。
“航子,咱们怎么去马兴说的招待所?”田飞兰没主意地瞧着他。
一家老小狼狈无比站在路边,打车肯定打不着,距离招待所虽然不算远,但要走过去的话,颜航估摸着自己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他想了半晌,还真琢磨出个人来。
李奇文的奔驰大G出现在路边的时候,颜航真的想当场给他磕个响头,当然,如果他需要的话。
“阿姨,绘心姐,航子。”李奇文挨个打了招呼,从驾驶室跑下来,“行李给我放后备箱,先上车吧,小孩儿抱腿上,就一段路,没事。”
颜航跟着他在后备箱放行李,拎起湿漉漉的行李口袋,顿了顿。
“放啊。”李奇文笑笑。
“怕弄脏你的豪车,赔不起。”颜航说。
“怕什么,洗个车的事。”李奇文拉过行李口袋,扔进后备箱里。
“多谢你了奇文哥。”颜航看着他合上后备箱,“没你来送我们,我都不知道今天得怎么办。”
“举手之劳,早上我看到新闻,就担心你们在九堡铺出事,你就是不打电话给我,我也得过来看看。”李奇文拍拍他的肩膀,“走,上车。”
上了车,颜航做副驾驶,田飞兰和宋绘心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跟李燕五个人挤在后排。
“奇文。”田飞兰扶着车座笑了,“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真谢谢你。”
“说什么呢阿姨,我和智哥是大学室友,和航子。”李奇文扫了眼颜航,笑道:“是朋友,于情于理都该帮你们,吓坏了吧?”
“可不是。”田飞兰捂着心口,“睡到半夜突然掀开被子,发现水比床都高,赶紧起来把孩子们都叫醒,生怕水位再涨起来淹死了。”
“这雨下得邪性。”李奇文说,“九堡铺也是,地势那么低,排水系统还做的不行。”
“九堡铺都多老了。”宋绘心笑了笑,“我爸在那会儿就发过几次水,不过都森*晚*整*理不大。”
田飞兰心有余悸地说:“唉,我这就慌了神啊,也不知道家里什么东西该拿不该拿,满脑子就想着这屋子淹了,晚上睡哪儿,还好,打个电话给航子他就回来了,这才算有个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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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文听完,看了一眼颜航,笑道:“你才多大,就主心骨了。”
颜航盯着挡风玻璃上来回来去的雨刷:“家里就我这一个扛事儿的,怎么办。”
“你二哥昨天在joker那住着。”李奇文估计看出他脸色不好,解释道:“他们俩半夜看球来着,还喝了点啤酒,打电话没叫醒,我刚才来的路上已经通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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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他来不来没差。”颜航转过脸去。
李奇文提了提嘴角,没说话,安静开车。
“小舅,我们去哪儿住着呀,我明天还能不能上幼儿园?”小漂亮在后头怯生生问他。
“暂时上不了了,台东大暴雨,全市都停工停学了。”宋绘心回答女儿,“这两天跟妈妈和姥姥在招待所住着,等到水退了咱们再回家。”
“我想和小舅走。”小漂亮揉了揉眼睛,冷得打了个哆嗦。
“孩子真粘你。”李奇文说。
“嗯,比亲舅亲。”颜航应了声,从兜里掏出手机,折腾到现在,天色大亮,微信里各种同城消息都在商议应急抗洪。
台东大的辅导员给颜航发了私信。
【辅导员】:颜航同学,我看你家庭地址填的是九堡铺,你们家是否受灾?
【寂寞老颜】: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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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员】:学校给九堡铺受灾家庭提供了单间宿舍避难,你需要吗?
老谭找的那个招待所颜航以前就听说过,只有两层楼,下层办公,上层住宿,撑死了也才能有四五间双人客房,到了地方以后能匀出来几间给他们家还不一定。
颜航想了想。
【寂寞老颜】:需要,一间就够了,谢谢导员。
【辅导员】:收到,就在你们那栋宿舍楼的一楼,双人房,104寝,直接带着家里人找宿管要钥匙就可以。
颜航刚收起手机,就听李奇文跟田飞兰没话找话。
“阿姨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吧。”
“挺好的,挺好的。”田飞兰说。
“也是,小外孙女们都长大了,儿子也考上——”
“奇文哥!”颜航猛地打断李奇文,双眼紧紧盯着他。
李奇文一头雾水瞥他一眼,看颜航严肃警告的眼神,聪明的不再继续说。
车内静下来,颜航揉着眉头,叹了口气。
他也是够闲的,还能惦记着在家里面,不拆穿宋绘智跟朋友装出去的逼。
颜航猜的果然没错,招待所一共就五间房,其中两间还住着客人,只剩下三间可用。
开完房,分完房卡,宋绘心带着大漂亮睡一个房间,田飞兰带着小漂亮和李燕睡一个房间,剩下的那一间,留给今天下午回来的宋绘智。
女眷们匆匆进屋洗澡取暖,颜航还穿着他半干不干,往下淌水的衣服裤子,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招待所门口的石头桩子上休息。
现在是上午九点,从凌晨四点忙到这会儿,人困马乏,尤其是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颜航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累着了?”李奇文帮忙搬完行李,从招待所走出来。
“嗯。”颜航没回头,无力地说:“辛苦了。”
“你才辛苦,这么小就扛这么大的事儿。”李奇文站在他身边,“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周都在学校疯玩,放假都不愿意回家。”
颜航的手在兜里来回碾着,可能是惆怅的氛围到了,他现在有点想抽烟。
他看了眼李奇文,问:“奇文哥,你有烟吗?”
“有,我给你拿。”李奇文打开奔驰车门,从里面拿了打火机和烟盒出来。
“好烟。”颜航看着华子盒,那可是老颜当时舍不得抽的牌子。
“会吗?”李奇文把打火机靠近他。
“勉强。”颜航咬着烟,不大熟练地凑上去,“刚学不久。”
跟虞浅学的。
李奇文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默默吞着烟,比颜航熟练得多。
虽然说烟是好烟,颜航抽了两口就没心思继续享受这份消遣,因为想起虞浅,自然而然又开始担心他的处境,从兜里摸出手机,想看看马兴或者虞浅有没有给他来消息。
都没有。
他有些烦躁地拧眉,是死是活的,好歹有个信儿啊。
他今晚住哪?九堡铺?披萨店?学校食堂能让他留宿吗?钟大丽那屋的东西用不用帮着收拾?他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
“航子。”李奇文吐出烟,温柔地俯视他的身影,“刚才在车上,你为什么打断我?”
“要是想给宋绘智留给面子,你就别问了。”颜航收起手机。
“我猜了猜。”李奇文忽略他的提示,“你二哥,是不是没考上研究生?”
颜航扫了他一眼,突然放松下来,可能因为是李奇文自己猜出来的,跟他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用背着让宋绘智在朋友面前被拆穿的负罪感。
“嗯。”
“能猜到。”李奇文弹去烟灰,笑了笑,“我和joker一直都在怀疑,只是不确定而已,他天天都在打游戏,从来不上课,跟我们说的研究生生活也和别人说的不一样,我们就觉得,可能是没考上。”
“合着都演戏呢。”颜航说。
“差不多吧,多年老朋友了,拆台没必要。”李奇文叹口气。
“他已经在家备考第三年了,没工作,没收入,每个月都靠田飞兰的退休金养着。”颜航拿远唇边的烟,“这就是我家的状况。”
“回头我劝劝他。”李奇文看着他半天才说。
“那提前谢谢你了。”颜航转过脸看着地面,“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考研是个多么好的逃避家庭的借口,他不会放弃的。”
“你。”李奇文停顿一刻,笑道:“也可以找个借口啊。”
“我?”颜航掐灭了烟,从石头桩子上站起来,扯了扯嘴角:“找不着啊,你帮我想一个?”
李奇文还没开口接话,招待所的玻璃门被推开,小漂亮穿着干爽的衣服,从里面生龙活虎跑出来,一头撞在颜航膝盖上,张开胳膊就要抱。
“我衣服湿的,等会。”颜航脱下外套,袖子系在腰上,只穿着里面还干的T恤,弯腰把小漂亮抱进怀里。
宋绘心追在后面出来,她也刚洗完澡,头发上还包着毛巾,像个包租婆一样,她朝颜航笑了笑:“洗完澡非要出来找你,没劝住。”
“我正好要跟你说。”颜航把小漂亮往上抱了抱,“你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辅导员给我在学校找了间空寝室安置,我带着小漂亮走吧,这几天她跟着我,给你们省点事。”
“那你多——”宋绘心的圆眼睛目光温柔。
“客气的话不用说了,姐,我妈交给你了,有事打电话。”颜航说,“去给小漂亮收拾点换洗衣服和玩具什么的,给我。”
“好。”宋绘心咬了咬唇,转身进去。
李奇文拿远了烟,伸出手逗了逗颜航怀里眨巴着眼睛的小漂亮。
他笑了笑,对颜航说:“不,你不需要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