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 台东市暴雨预警解除,全市复工复学,九堡铺的水也退了, 入海口处两边的堤坝经过几日的抢修, 重新加高加厚。
九堡铺的千家万户开始陆续往回搬迁。
颜航提前一天约了李奇文, 让他开车来招待所送田飞兰这伙人回家,李奇文答应先来台东大学接他,再一起去招待所。
站在飞马雕像下头等车时, 颜航问旁边的虞浅:“你怎么办?”
虞浅眯了眯眼睛,楚楚可怜:“没事, 你别管我, 我自己回家就行。”
颜航皱眉:“你少装那样子,你在大学里面等我得了,我送完他们回九堡铺再回来接你。”
“用不着。”虞浅笑起来, “虽然很理解你想管闲事的心情, 但是我也不是那么废物, 我的人脉还不至于连找个能送我回去的人都没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颜航问。
“啊。”虞浅抓了抓头发,“忘了他叫啥了,等我看一眼。”
“刘成?”颜航无语。
“啊对。”虞浅乐了。
“我要是刘成早跟你绝交了。”颜航瞥他眼。
虞浅耸了耸肩:“他暗恋我, 不舍得绝交的。”
“真的假的。”颜航看他那一本正经骚里骚气的样子就想笑, “我怎么那么不信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说的话呢。”
“爱信不信。”虞浅懒散地随手把头发扎起来, “也就你不懂珍惜我这张脸。”
“因为我自己帅的也很牛逼。”颜航平视远方主路飞驰的车辆。
“咱俩谁不要脸更多点。”虞浅笑半天。
李奇文的奔驰大G缓缓从主干道并道过来, 那宽大的车屁股后头,紧跟着一辆屎黄色寒碜的小金杯面包车,又破又小, 不知道还以为这小金杯是前面奔驰的尾气熏黄的。
“来了。”虞浅说。
“嗯?”颜航眼睁睁看着小金杯停在校门口,刘成那发梢金黄, 发根发黑的精神小伙头发在挡风玻璃后头,朝他们俩打招呼。
刘成推开面包车车门下来,说道:“哎哟我这天老爷,一路上前面都是那辆奔驰大G,吓死你爹了,超车都不敢,跟在屁股后头当了一路孙子。”
“这小金杯是刘成的啊。”颜航惊诧,虞浅的披萨店开业那天,这个小金杯就停在他们大学外面的车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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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叫他送我回去。”虞浅说。
李奇文把车停稳,也从车上蹦下来,看见颜航,也看到他身边的虞浅,笑容在脸上微僵一瞬,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
“早上好,两位。”他说。
颜航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子诡异,两个前后跟他表白的男人都出现在这里,他夹在中间,好像个玩弄感情的渣男。
十九岁的小酷哥还不能很好处理这种修罗场场面。
这时候,两位比他岁数大,成熟稳重的男人做出的反应比他体面的多,李奇文主动朝虞浅伸手,笑道:“虞老板又见面了,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道贺开业之喜。”
“你好。”虞浅回握住他的手,他抬眼长久打量着李奇文的长相,没说出什么来。
颜航知道,这货又忘了他在哪儿见过李奇文。
“之前你开业的时候,他和阮俊豪跟我一起来吃的午饭。”颜航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那是你们俩第一次见面。”
“哦。”虞浅恍然大悟,笑了笑:“不好意思李老板,我老是忘事,多谢你光顾。”
“没事,贵人多忘事。”李奇文抿唇。
颜航预想中二位为了争抢他撕扯得头皮血流的戏剧场景没有发生,他反而被自己给逗笑了,这段时间跟虞浅待久了,思维都被他带跑偏了,动不动野马脱缰似的,不切实际。
“那走吧。”李奇文说完,朝着奔驰车走去。
虞浅也拉开刘成小金杯的副驾驶车门,懒得跟一坨酸奶一样,瘫坐在里头,享受着晌午的阳光。
颜航站着没动,敲了敲小金杯的窗户。
虞浅把窗户摇下来,看着他。
“那个。”颜航微微弯腰探头进窗户里,“我先管我家里去了,你到家给我发微信,记得没,找不着家门口也给我打电话,回家先检查一下电闸断了没有再进屋,还有煤气也记得关上。”
“哎哟,这老妈子。”刘成叼一支烟坐在驾驶室听他俩说话,笑道:“我上次见你不还是个惜字如金的小酷哥么,人设换了?”
颜航没搭理他,虞浅死迷养眼靠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笑,也不知道他刚才嘱咐的话听进去多少,总给人一种不放心、不靠谱的感觉。
“跟你说话呢。”他嘶了一声,“记住没有,没记住记本上——”
他的话被打断,虞浅搭在车窗边缘的手臂忽地抬起,手指轻轻抚在颜航的脸上,他的手指细长偏瘦,指尖微凉,不轻不重地在他的左耳垂上勾了勾。
颜航不说话了,直勾勾盯着他。
“都记住了,啰嗦大王。”虞浅收回手,“去吧。”
直到坐上李奇文的车,虞浅的指尖拂过他脸颊的感觉仍然历历在目,颜航扭头看着窗外,觉得又热又燥,打开窗户,伸手在自己脸颊上狠狠揉了一把。
老男人,是会调戏人的。
小金杯在路上坎坷地跑着,发动机吼叫的声儿比开飞机还大。
虞浅原本撑在车窗上休息,结果脑袋一下下总是磕在窗户上,最后烦得坐直,说道:“我真怕你这破车在路上就解体。”
“有车坐就不错了,挑剔。”刘成白他一眼,“唉,你和那小酷哥到哪一步了?”
“我表白了。”虞浅吹了下挡在脸上的发丝,“人家还没答应我的阶段。”
“还没答应啊。”刘成笑着打方向盘,“就刚才你俩在车上眼神都拉丝那个劲头,我都怕你俩在我车上来一炮,居然还没答应你?”
“操。”虞浅笑得上下颠,“你有病,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着些,人家小酷哥纯得很,听了脸保证红。”
“这真是祖国的花骨朵。”刘成说,“被你祸害了。”
“嗯呢。”虞浅大言不惭,歪嘴一笑,“这花骨朵还是个正义感爆棚的警察之后呢,根正苗红的,咱们这些烂菜叶子跟人家没法比。”
小金杯在路上拐了个弯,先去一趟台东火车站接钟大丽,钟大丽拎着个小皮箱,裹着件米黄色的长风衣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等车。
“上车,姐。”虞浅摇下车窗,“你这风衣穿多少年了,岁数好像比我都大。”
“去你的,也就十几年,哪那么夸张。”钟大丽眼皮一翻,大刀阔斧把行李塞后备箱,坐上车后座。
一进来她就捂着鼻子:“你这破车太臭了刘成,都快让你开散架了。”
虞浅两手放肚子上笑起来,刘成气笑道:“换换换,你妈的,一个个兜里没几毛钱,还都想坐玛莎拉蒂,牛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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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怎么样啊?”钟大丽扒在车前座看虞浅,“给姐看看来。”
“挺好,整天养尊处优的,胖一圈儿了都。”虞浅瘫在椅子上,两手捏了捏小肚子。
“还算那小子靠得住。”钟大丽坐回去。
“颜航啊。”虞浅朝后笑了笑,“他要是靠不住,这天底下谁还靠得住。”
“我靠不住吗?”刘成一听就不乐意了。
“滚开点,有你什么事。”虞浅换了个坐姿,“我单纯想夸他。”
“靠。”刘成咬了下后槽牙,“绝交!”
发大水之前九堡铺门口就横七竖八乱糟糟的,小汽车基本别想开进这些窄巷里,这回发完大水,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抢救清点家里的细软,道路更是全都堵死,乌泱泱拥着一群人。
“我俩走进去吧,你直接开车走吧。”虞浅让刘成靠边停,跟钟大丽下车拿行李。
“我今天没法帮你俩收拾了,下午纹身店有客户。”刘成坐在主驾驶朝车窗外喊,“浅儿,下周这时候你用不用车?”
“啊。”虞浅迷茫看着他,“我用什么车,下周,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刘成闭上嘴,给钟大丽递个眼色,钟大丽心领神会,胳膊肘碰碰虞浅,压低声音道:“你忘啦,下周四,你哥出来了。”
虞浅迷茫的神色迅速划过,转而换上复杂的惆怅,他慢慢收回视线,哦了一声,说道:“这几天忙,我还真给忘了,行,我需要用车,我哥出来,得开车去郊区接他。”
“那我下周四开车过来,具体时间咱再定。”刘成跟他俩挥挥手,小金杯的尾气发出一声老旧的叹息,重新汇入车流。
虞浅一直目送他开车到红绿灯路口,才回过神,叹了口气拿过钟大丽的行李箱。
“怎么回事,你哥回来,不高兴啊。”钟大丽拎着提包跟他身边,“你不是盼了好多年了。”
“高兴啊,怎么可能不高兴。”虞浅看她一眼,“我就这么一个哥,除了你就这么一个家里人,当然高兴。”
“我只是——”虞浅皱眉,“这段时间我四处托人给他找工作,也没有合适的,大部分都不招有前科的,更何况,还是他那种情况。”
“是,你哥回来了,以后吃饭都是两份,处处都需要用钱。”钟大丽说,“而且如果他不出去接触社会,很容易就被淘汰,彻底跟不上时代。”
“我再想想吧。”虞浅抓了把头发,“我要是能让他进我店里工作就好了,但是人家台东大学有规定,食堂区域招聘要求无前科。”
“慢慢等,你有钱吗?”钟大丽看着他,“没有的话姐这里省省,能借你们俩。”
“有。”虞浅拍了拍后屁股兜,朝她笑道:“咱们小酷哥借给我的私房钱,我还没用呢,足够了。”
“他对你还真仗义。”钟大丽说。
“好人啊。”虞浅对着九堡铺屋檐拥挤的晴空感慨,“咱们身边难得的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