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李奇文的奔驰大G, 颜航攥着扶手，扣上安全带说：“谢谢，开了眼了。”
李奇文笑了笑, 发动车子, 大G轰然驶入主干道, 尾气吹了旁边屎黄色小金杯一脸灰。
“别着急，现在不堵车，很快就能到。”李奇文说。
“没事, 应该不严重。”颜航说，“我有经验。”
李奇文看着前方路况, 说道：“大学那会儿我听你二哥说过, 说你整个高中都得随时跑回家照顾你妈，她有时候突然看不到你就着急，那时候我就觉得, 你真是太难了, 更没想到这么难, 你还能考上台东大学。”
“本来能上清华的。”颜航看了他一眼。
李奇文被他逗笑了，握着方向盘带着大G穿梭在车流之中，异常灵巧, 倒不是他车技好, 主要是旁边的车都不敢离他太近, 生怕碰一下就赔出自己一个月工资, 一个个都躲他八丈远。
“刚才那些人都是你朋友吗？”李奇文问，“我看着，不太对劲。”
“是, 都是。”颜航不知道具体指的是谁不对劲，也许是全部, “我知道你意思，你看他们都不像好人。”
“话糙理不糙。”李奇文被他说穿，弯了弯眉眼，“我生活里面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第一次见，挺新奇的。”
“有钱人和穷人的差距，比人和黑猩猩的差别还大。”颜航说，“放心，都是好人。”
李奇文没再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看得出来他是个情商很高的人，说话做事有他自己的分寸。
台东大学距离九堡铺也就五公里，之前颜航跑步都能到的距离，所以大G很快就停在九堡铺外面。
颜航说：“就这吧奇文哥。”
“我给你开家门口去吧。”李奇文低头从玻璃看向九堡铺的窄巷子。
“不用，你要是开车进去我明年也到不了，我跑进去，今儿谢谢你。”颜航蹦下车。
“不客气。”李奇文回他一句，踩着油门走了。
李燕的哭闹跟电视剧里面演的那种杀猪似的哭嚎不大一样，她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默默发呆，发着发着呆眼泪珠子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有不少学术的解释，都是普通人听了也记不住的东西，大家只知道是她这样子是想老颜了。
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是在老颜刚走的第一年的忌日，一家人约着一起去陵园看望老宋老颜，一直坚强冷静的李燕在看到老颜遗像的那一刻就开始哭，怎么都哄不好，精神恍惚，恍惚间还能看到幻觉，从陵园下山时，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山崖，差点把颜航的魂儿吓飞。
本来以为那只是偶然的情况，谁知道回去后，这状况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到后来，心理医生嘱咐病人身边不能离开人，怕一个不注意，心情郁闷寻了短见，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颜航奔波往返学校和家里，尽全力保证李燕只要有需要，一伸手就能摸到看到她和老颜的儿子。
这么多年下来，病情时好时坏，经常反复，面对李燕的眼泪，颜航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渐渐到现在游刃有余，他非常清楚该如何做才能让李燕从噩梦中挣脱，走回现实。
没什么大事，李燕哭不停的眼泪在双手抓住颜航的那一刻就已经好了大半，她捧着颜航的脑袋，把他使劲儿搂在怀里，搂到几乎窒息，双手穿过他的发丝，爱怜地抚摸着，她就像是个迷失在沙漠之间的旅人，抓住唯一的依靠，绝不松手。
颜航像个布娃娃，任她抱着，有时候憋得快喘不过气了，才扬起脖子，挣扎着呼吸一口。
哄得口干舌燥，劝得筋疲力尽，终于喂李燕吃下了药片，让她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了一觉，她睡着了颜航也不敢走，就在旁边守着，生怕老太太什么时候醒了看不到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这么一直在床边守过了晚饭点，饭都没吃，一直到李燕睡醒了，除了一双哭肿得睁不开的眼睛外，一切都默默恢复了正常。
颜航揉着酸得像是被谁拦腰斩断的腰背，拖着一条坐麻的腿，解脱出来，人还没挪动到客厅，田飞兰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
“航子，帮你姐带会儿孩子。”
颜航一转头，小漂亮跟只小猴子一样嘻嘻哈哈抱上他的大腿，两只脚丫盘着，往他身上爬。
“又来了，小祖宗。”颜航把她扛起来。
“想你，小舅。”小漂亮趴在他肩膀上，小脸蹭着颜航的脸。
“你小舅脸上那点油全让你蹭走了。”颜航蹭了蹭她的鼻尖。
孩子粘上手就撒不开，一直玩到晚上八点，直到宋绘心辅导完大漂亮的作业，抱着小女儿去洗澡，颜航才站起身走到玄关，喊了句：“我先回去了，明天早课。”
“航子，还有个事儿。”田飞兰急急忙忙从里头出来，“你趁着现在帮你二哥把衣服洗了晾了吧，明天是个晴天，能晒干。”
“不去。”颜航第一次这么痛快说出这句话，说完自己都愣了会儿。
牛逼。
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你说什么？”田飞兰可能以为自己没听清，伸着耳朵往前凑凑。
“我说，不去。”颜航像教小漂亮说话一样，努力把每个字发音清楚，“从此以后宋绘智的任何事我都不会管，他有手有脚的，能自己干。”
这话说完，他明白他和田飞兰之间的关系也会在一段时间内降至冰点，但他好像也不大在乎，身体累心累头脑累，哪哪都累，不能再让自己受这么个委屈。
头一回，他拧开门锁出门，田飞兰没有追问他要去哪儿。
闷声从九堡铺出来，习惯性拉上兜帽，戴上口罩，才反应过来这几天台东天气晴朗，没下雨，难得的回南天也暂时过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的时候坐奔驰大G，回去的时候两腿走路。
快出九堡铺巷子口时，好好走着，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道，颜航还没吹胡子瞪眼，对方先扯开嗓子骂起来：“你丫长没长眼睛？”
“打架吗？”颜航抬眼，看向撞他的酒鬼，撸起两条袖子。
常年抱小漂亮抱出的手臂肌肉线条鼓胀流畅，青筋蔓延一路到腕骨，最后汇在有力的拳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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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那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了半天我不出下文，擦着墙根跑了。
颜航冷着脸，把袖子放下来，插兜接着往学校走。
进校园的时候快九点了，两眼一抹黑，脑袋晕迷，他才想起来自己这一天除了早饭那一个包子，午饭晚饭都没吃。
心里面憋着股消不去的火，别别扭扭的，也不想点外卖，回寝室半路上经过食堂，一抬头看见三楼的灯还没关。
抿了下唇，脚步比脑袋先一步进了食堂。
食堂一二楼已经黑了灯，三楼因为是外租的，营业时间随店家自己决定，因此仍然开业，只是大部分区域的灯也关了，只剩下“记忆披萨店”牌匾下面，亮了五六个座位。
他本来也就是来碰碰运气，虞浅不在就走，结果运气还挺好，虞浅正在店里，还剩下一桌客人没走。
颜航拖着步子，挑了个明暗交界线上的座位，缩在阴影里坐下，坐了一下午的两条腿还在发麻，反正过道里没人，他伸直了腿，扥了扥筋。
那桌客人一男一女，刚来，还在点单阶段，选好了菜品，招呼虞浅过来。
虞浅拎着点菜本过来，问道：“吃点什么？”
女的说：“我看你们新店开业，手机上有团购券是吧？”
虞浅嗯了声。
女的说：“那就这个团购吧，里面不包含饮料，给我们拿两瓶可乐，再加个蘑菇汤。”
虞浅用手机扫了团购券的二维码，转身进了后厨，颜航看他忙，也没叫住他，他现在胃口一般，只是想坐一会儿，歇一会儿，索性扯了扯袖子，趴在桌上休息。
左脸被什么东西冰了一下，刺得他睁开眼，弹起来，看见虞浅笑呵呵拎着一罐冰可乐，正站在他身边。
“家里事忙完了？”虞浅把可乐摆他面前，“你每次从家里回来怎么都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累，这种累还挺特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也睡不着的累。”颜航拉开易拉罐的拉环，“谢谢。”
“吃饭了吗？”虞浅又问。
“没有。”颜航咽下可乐，面不改色看着他，“谢谢。”
“欠你的。”虞浅笑了笑，“吃什么？”
“你店里有什么剩下的给我得了，别单独做了，太晚了。”颜航现在只想填个肚子，对味道要求不高。
“本来也没想给你额外动火做。”虞浅撑着桌子站起来，从手腕上取下皮筋绑头发，“后厨还剩披萨，行吗？”
“行，多放芝士，还有肉。”颜航看着他扎头发的动作。
“事儿还挺多。”虞浅笑了笑，“等着。”
等着虞浅的功夫，颜航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旅行青蛙，好久没点开，蛙儿子的旅程已经结束，正坐在家里不知道给谁写信，桌上的旅行包已经没有食物了。
颜航点开商店，买了点饭团和旅行帐篷之类的东西，一股脑全给蛙儿子塞进书包里。
看着蛙儿子肥肥的小屁股和自由自在、了无拘束的灵魂，说不出的羡慕。
“又玩什么呢，你怎么老这么多新奇好玩的游戏。”虞浅摆了一盘披萨在他面前，果然按他说的，芝士加厚，香肠多了好几片，用料满满当当。
“旅行青蛙。”颜航直接把手机丢给他，自己拿了刀叉就吃，说是不饿不饿，虞浅做的东西一端上来，馋虫也随之而来。
“你就这么放心把手机丢给我啊。”虞浅不知道在在意什么，直勾勾盯着他。
“你看呗，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颜航专心吃饭，头也没抬，“我电脑你不是也能随便玩，密码都知道。”
“大强同志。”虞浅换了个姿势，懒懒靠在椅背上，脸上是他标志性调侃似的淡淡笑意，“提醒一下，随便看手机电脑的待遇，一般是对象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