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浅把虞深捆得死死的, 保证他不会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又收了他的钥匙和手机,面无表情地无视虞深的怒骂, 锁上房门。
虞浅先去了一趟超市, 选购了满满一购物车的食品, 回到他和颜航的新家。
一直到做完这些,颜航的电话才进来,看来上午的会议真的开得挺久。
虞浅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对着空气喂喂两声, 想听听自己说话的声音算不算平静,但最后,他还是挂断了电话, 放弃用电话交谈。
【不备注删好友】:吃饭呢, 发微信。
【寂寞老颜】:哦, 我没事,刚开完会,问问你在干嘛。
【不备注删好友】:你们公司怎么这么过分, 都快过饭点才散会。
【寂寞老颜】:当牛做马我的命, 有钱赚就行。
【不备注删好友】:吃饭去吧小孩儿, 多吃点。
【寂寞老颜】:公司食堂真的好难吃, 跟你做的差远了。
一直聊到颜航走到食堂吃午饭,虞浅才放下手机,意识到自己刚才笑了, 这一早上情绪起伏不定,到现在, 也就跟颜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能短暂的放松片刻。
虞浅随手把长发扎高,一样样从购物袋里拿出他买的肉馅、香菇、芹菜,烧水和面,又打开冰箱,按照分类把冷冻冷藏全都塞满,天气越来越热,他还批发了一点雪糕和汽水,放冰箱给颜航下班吃。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低着头,准备食材的动作利索又洒脱,包子一个一个鼓着肚子,褶子又整齐又漂亮,逐渐摆满整个厨房台面。
*
颜航加了会儿班,最近到了年中,是财经行业比较忙碌的时期,实习生都被抓去加班,写字楼不到晚上八九点都不会熄灯。
他提前给老男人发了条微信,虞浅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也没回。
颜航快八点半才从公司出来,天黑得彻底,进地铁站之前还是晴天,出来时已经是漂泊大雨,还好早上带了伞,让他不至于被困在地铁站,撑着走在雨幕中,急匆匆往家走。
上班真的累啊,在写字楼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实际上金融学生也跟工地搬砖的没什么两样,每天打开Excel对着一堆数据两眼发黑,想死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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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颜航不怎么喜欢财经行业,也并不擅长,老颜活着的时候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跟他爸一样当个警察,后来这个梦想堙灭以后,高考报志愿就随便得多,服从调剂分配,莫名其妙就上了个金融系。
不过也无所谓了,在哪都是干,起码这个行业还算是体面,也有钱赚,知足了。
拿钥匙开门,客厅居然黑着灯,颜航回过身抖下雨伞上的水,立在门边。
摘了包换了鞋,颜航打开客厅灯,直奔卧室而去。
“怎么又在睡觉呢,一会儿你晚上又睡不着在那玩手机。”颜航打开卧室门,脱着外套,低着头说,“起来了老男人,精神精神,外面又下雨了,还好我今天——”
他打开卧室的灯,咬住话头,这才猛地发现原来卧室空无一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航愣了愣,把湿漉漉的外套抱在怀里,重新走出卧室,四处走动,喊了声:“虞浅?”
无人搭理他。
颜航皱眉,这大半夜还下雨,老男人能去哪,他把衣服扔在洗衣框里,想掏出手机问问,虞浅的电话却先他一步进来。
看见电话,他放心一些,拉开餐椅坐下,接通:“喂,老男人?”
对面没说话。
“去哪儿了啊。”颜航笑了声,“外面下雨你带伞没,用不用我去接你?”
“颜小航。”虞浅叫他,语气又轻又哑,像是很久没开口说话,鼻音浓重。
“你是不是哭过?”颜航倏地坐直了。
虞浅没回答他的问题,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先听我说好不好,趁我脑子里还记得要跟你说什么。”
“到底怎么了?”颜航被老男人莫名其妙的反应弄得心慌,已经疯狂在脑海中复盘这段日子还能招惹什么麻烦,掀起什么波澜。
“冰箱里面给你买了几盒鲜牛奶,那个保质期短,你早上记得喝,还有一包麦片,你泡在一起,加点干果,吐司面包买了两袋,黄油在隔层里,你抹了吃。”虞浅已经交代开了,语气平静却哀淡,“你最爱吃的包子我给你包了一百个,冻在冷冻里,一半是芹菜馅,一半是香菇馅,都带肉,你要吃的时候上锅蒸一遍就行,中火十五分钟,时间别长。”
“你...”颜航张了张嘴,表情很懵。
“还有奶黄包和叉烧包,我也给你买了,那个包装袋后面有说明书,你照着那个蒸,速冻馄饨好像也有,我有点忘了,我买了好多,都在冰箱里,你打开看看。”
“等一下。”颜航终于找到机会插上一句话,无奈道,“干嘛啊?”
长久的沉默,安静到心慌。
颜航听着听筒里面,虞浅那侧传来无休止的雨声,心跳随着密集的雨滴逐渐乱了节奏。
“你...”颜航说。
“颜小航。”虞浅终于开口,“我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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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航不说话了,消化着虞浅这短短这一句话,左右来回的想,想不明白。
“为什么?!”颜航脑子没转,一蹬腿站起来,椅子腿儿在地上滑了声刺耳的动静。
“处理点事情。”虞浅的声音很低,默了默,补充说,“我自己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颜航一头雾水,皱起眉:“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你的事儿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你到底遇上什么了,你能不能先——”
“真的跟你没有关系!”虞浅提了提音量,打断他的话。
这不明不白的情况逼得颜航情绪有些激动,他张了张唇,已经走到门边拿了伞,想要接着追问老男人现在在哪儿,可是手放到门把手上,他突然听见虞浅很轻很轻的啜泣。
老男人大概不会在他这个小孩儿面前哭,所以这声啜泣很快便被掩藏,虞浅低低地咳嗽两声,繁杂的雨声盖过他呼吸的声响。
“你别再管我了。”虞浅叹息一声,满是疲倦,“求你了,颜航。”
颜航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垂下,这是他们认识到现在第一次,虞浅正正经经的叫对了他的名字。
颜航。
是在求他放手不管。
颜航举着手机,僵在玄关,眸色在没有开灯的暗处显得越发深沉。
他们俩又回到上一次在街心花园见面时的状态,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沉默,各自听着耳畔同一场频率的雨声。
这段时间以来,哪怕每天在公司当牛做马再苦再累,一想到还有他的男朋友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吃的在家等他,颜航也觉得胸腔中满满涨涨都是幸福的滋味。
他热切又满怀期待的回来,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连理由都没有。
绝望而无助的等在门前,一无所知。
他好像回到六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放学回了家,像是往常一样写完作业,等着老颜回来给他的满分试卷签字,期待雨停了能跟老爸去打羽毛球,然后——
就收到了警局的消息。
老谭拍着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不久之后,老颜变成轻飘飘一捧灰。
从头到尾,他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老颜还是虞浅,都只是施舍一样扔给他一个结果,单方面结束他珍视的幸福,抛下他一个人。
扛着。
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有扛着。
颜航垂下眼,快速地转过脸,抬起手背在脸颊上抹了一道。
人在感性到时候会想起许多从前,六年前的委屈说来说去跟虞浅没有关系,颜航不想把两件事放在一起迁怒给他,他迅速地眨眼,在低头抬头之间重新冷静。
“所以,你要和我分手吗?”颜航想了很久,决定抛开措辞,直接问。
虞浅蹲在街心花园里,就是九堡铺和台东大学之间那个,二点五公里,一人一半。
可能因为总是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味,和颜航有关系的一切虞浅都能记得很清楚,实在有一些无法克服记忆力缺陷的内容,他也会认真的写在小本上。
所以他会记得他和颜航每次约会的地方。
甚至在记人记路都费劲的情况下,还能记住他喜欢吃香菇馅带肉的包子。
他不想回九堡铺去重新面对虞深,也无法再回他的新家继续让他的烂事骚扰颜航,在街上漫无目的流浪许久,最后还是回到这里。
雨下得挺大,虞浅没带伞,躲在花园唯一一个小凉棚底下打得这通电话。
说是躲雨,身上其实已经全湿了,发梢滴答滴答的落水。
颜航问他分手吗。
这个问题虞浅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得知虞深畜生到开始打颜航的主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拖颜航下水的那一刻,虞浅确实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再耽误颜航了。
颜航正儿八经的一个人,正直又善良,前途本应该是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
他从来都不属于九堡铺,这些藏在暗处的脏事乱事本就不该出现在十九岁的大学生生活里。
虞浅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觉得,他和虞深真算得上是个祸害;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觉得,颜航不该再管这些跟他无关的闲事儿,多管闲事儿,会折寿。
可是回到新家,给他包那一百个包子的漫长时间。
虞浅问了自己一万遍。
就一个问题:舍得吗?
一万遍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我...”虞浅闭起眼睛,向后绝望地靠在身后的凉棚上,雨滴浸湿了发丝,又顺着流下脸侧。
他听见颜航缓慢沉重的呼了一口气,也没有催逼他的答案,静静等着。
虞浅累得站不住,他弯下膝盖,没有拿着手机的手分开五指,插进自己的发丝之间,最后蜷缩着抱起脑袋。
“我不。”他轻轻哽咽,“我不想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