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的这一路上, 颜航都在思考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李奇文才算是体面。
只可惜老颜去世太早,李燕又自顾不暇,从来没人跟他讲讲, 对待表白应该如何处理才最妥帖。
“在纠结怎么回应我的表白?”红绿灯口, 奔驰大G排第一个, 李奇文双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笑着看他。
“嗯。”颜航点头,“我表现的太明显了, 抱歉,我一直不会装。”
“有答案了吗?”李奇文问完, 紧跟着补充一句:“没答案也没所谓, 我没有要催你的意思,只是问问。”
“奇文哥,咱们都是实在的人, 我不瞒你。”颜航叹了口气, “我考虑好了, 我确实不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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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五六秒的安静,红灯变成绿灯,李奇文换档踩下油门。
颜航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但李奇文除了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没有别的情绪起伏。
“差不多猜到了。”李奇文弯弯唇角, “方便问问原因吗?”
看见李奇文这个态度, 颜航那颗纠结忐忑的心咽回肚子里,还好,还好, 李奇文始终是个情绪稳定、稳重成熟的体面人,避免了琼瑶剧里, 你为什么不爱我,你怎么能不爱我的来回扯皮。
“因为——”颜航皱了下眉,“虞浅?”
“怎么是个问句。”李奇文笑了,看他一眼,“你问我问题呢,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呢。”
“那就是因为他。”颜航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肯定了他的回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喜欢他?”李奇文问。
颜航抬手搓了搓耳根:“奇文哥,这就别追问了吧。”
“行。”李奇文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给我个明确的回答就踏实了,谢谢你。”
“电脑要还给你吗?”颜航偏头,“特别好用,还挺舍不得的。”
李奇文朗声哈哈几声:“不用,我没小气到表白被拒还要把礼物要回去的程度,不管怎么说,你,你二哥,我,咱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以后你需要奇文哥帮忙的,都可以找我。”
颜航放松地靠在座椅上,对他来说,也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你这才叫宰相肚里能撑船。”颜航竖起大拇指,“你肚里能放下大西洋。”
颜航拖家带口再次回到九堡铺,踩上湿漉漉的路面,看到身边熟悉的场景,再次想起前几天狼狈从洪水之中逃命奔散的窘迫,想想都后怕。
大水淹过的家里可谓是一片狼藉,首先就是木地板,在水里泡了几天,翘边的翘边,泡发的泡发,地板缝里都生着大片霉斑,墙角还长出不少蘑菇来,走进这屋子里,腐烂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田飞兰放下行李,说道:“还好是租来的临时房子,这要是咱们自己家得心疼死。”
颜航从兜里拿出手机,说道:“先拿拖布擦一擦,我给房东拍个照片,问问他怎么处理。”
几个人各自回屋忙活开来,一通检查下来,庆幸家里面的家具很少有原木实木的,因为是出租房,当初贪便宜,随便买了些亚克力塑料材质的桌子椅子,好处就是在水里泡几天也没坏,擦擦干净还能用。
家里面的细软那天逃难的时候也收拾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收拾收拾扔出去也就算了。
宋绘智抱了一大堆泡烂的书从里屋走出来,颜航掀起眼皮看了眼,心里面好笑。
这回可以彻底abandon喽。
房东来消息,让他们自行处理泡烂的家具,地板擦出来就行,不用更换。
颜航收起手机,安顿好大漂亮和小漂亮,帮着田飞兰收拾起四处。
屋里的木头家具有几个,已将全部坏了,两个大衣柜,一张吃饭的圆桌,还有大漂亮学习的课桌。
宋绘心把家里面被泡过的床单被套全部拆卸下来拿去洗,田飞兰拿了拖布跪在地上,臃肿身躯一扭一扭,擦拭地上的霉点,李燕也没闲着,帮着擦家具,铲墙皮。
一整个下午,颜航都在搬重物,把旧家具扔出去,找同城的宜家家装买来新的家具,搬进家里面再给组装好,腰就没直起来过。
可能是全家都在干活,宋绘智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打着考研旗号进屋歇息,主动帮颜航搭把手。
一家人忙里忙外,一整个下午挥汗如雨,像九堡铺外头千万户人家一样,一边埋怨着倒霉,一边齐心协力分工合作,重新将温馨的小家建设起森*晚*整*理来。
颜航忙起来就没头,脱了外套系在腰上,腰间插了扳手和改锥,拿着宜家说明书翻来覆去看,前心后背都被汗浸湿。
宋绘心干活的间隙看颜航一口水都没喝,累得脸色发白,心疼说:“咱们家就是缺男的,脏活累活重活全在航子一个人身上,看给他累的。”
“当减肥了。”颜航把扳手转个圈。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屋里才收拾得焕然一新,宋绘心和田飞兰累的瘫靠在沙发上爬不起来,颜航尝试着直了直腰,听见嘎巴一声,疼得原地升天。
“行了,差不多都歇会儿。”颜航两手插在胯上,“晚上点外卖,都别忙了,要没命了。”
“辛苦航子。”宋绘心往边上挪了挪,“来坐。”
颜航走过去坐下,肌肉放松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拿了金牌,转头又跳海里参加铁人三项,被捞出来后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身体极度疲倦过后连转一转眼珠都费劲。
给家里面点上外卖,等着外卖员的功夫,颜航想起虞浅。
虞浅那边的房子更老,受灾应该更严重。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用这辈子最大的毅力从沙发上挣扎起来。
田飞兰看着他的背影:“去哪儿呀航子?”
颜航从地上捡起工具箱,说道:“出门遛弯,吃饭不用等我。”
*
虞浅和钟大丽这边回到九堡铺,也开始收拾起他们的屋子。
他们俩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木头的,还有年头了,一件件真是岁数比虞浅都大,水一泡,一样都用不成,全得拆了搬出去丢,还得再琢磨上哪买回新的来。
也亏住了这么多年家里都跟和尚的禅房差不多,没那么多七零八碎的小物件。
钟大丽再怎么青春活力,也是六十多岁的人,虞浅不会让她干太多重活,来回搬家具这些事都他自己来干。
城市夜色落幕,九堡铺亮起一盏盏模糊的灯,从街头到巷尾。
晚风潮湿微凉,今晚的风从南面来,从海上过,有着台东沿海独有的咸湿。
钟大丽脱了风衣,随便坐在一处废墟上,累得脸颊涨红,望见对门邻居家一家五口连老带少一起收拾屋子。
“哎。”钟大丽叹气。
“我还没叹气呢姐姐。”虞浅半边肩膀压在柜子下头,从家门口灯光交错之间一点点往外挪,“你叹什么气。”
“感慨啊。”钟大丽眨眨眼,“过了大半辈子了,回头一看,还是自己一个人,连个热热闹闹的家都没有。”
虞浅没说话,低咳一声,把那柜子拖了出来。
“没有家,就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钟大丽怔怔望着邻居家热闹的客厅,身影轮廓在夜幕尽头显得尤其孤独,“遇上事,也没人能搭把手。”
“也没那么惨,搭把手的还是有的。”
少年清朗的嗓音穿透薄湿的晚风,那声音透着疲倦,却莫名让人听了就心安。
虞浅抿起唇,循声望去。
颜航站在灯下,拖出一条宽长的影子。
他只穿了件白背心,宽肩一览无余,运动衫系在窄瘦的腰间,手里拎着工具箱,脸上身上一道灰一道黑,花猫一样写满疲态的神态却挡不住他冷峻张扬的眉眼。
帅的很牛逼,颜小航。
虞浅总是觉得,这十九岁的少年身上有种超脱年龄的成熟,只要颜航在这,就让人能稳稳当当的把心放肚子里,全身全意的放心依靠他。
因为相信这踏实的少年一定愿意伸手帮忙,也相信他的神通广大一定有本事能帮好忙。
“嘿。”颜航放下工具箱朝虞浅走过来,“看什么呢,傻了?”
“看帅哥呢。”虞浅抬手欠欠地摸上他结实的大臂,“太帅了颜小航。”
“别皮。”颜航无力地看他一眼,“趁我还没累死过去,多干点活吧。”
“新家具买了吗?”颜航问。
“没,哪有空。”虞浅拿着笤帚扫水,“刚把床单被罩都洗出来,还没晾的,换洗备用的都没有。”
说着话,虞浅突然觉得脑门一凉,好像有水珠从天花板落下,抬头一看,屋顶上果然被暴雨砸穿了一个小洞,正往下漏着平房屋顶的积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得。”他看向颜航,“还漏水了。”
虞浅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观察颜航的反应,说实话,这么一地狼藉的活儿,这么迟的时间,他自己都觉得繁琐杂乱,束手无策,恨不得扫帚一扔撂挑子不干。
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颜航自己家的事儿。
他会担心颜航会不会真的嫌烦,干脆不管他。
如果颜航真的这么做了,虞浅也能理解,毕竟他家里就已经鸡飞狗跳,那么多的女眷都视他为顶梁柱,什么样的神仙还能再有闲心管这些穷邻居的死活。
颜航在他的视线中直起腰来,撩起额前汗湿的刘海,透了口气,他抬头盯着屋顶,有几秒没说话,只是浅浅蹙起眉头。
“要不...”虞浅想说要不你还是去歇着。
“你拿我手机,和钟大丽挑点家具,赶着点付款,今晚还能到,我给你们安上。”颜航把手机从裤子兜里掏出来塞他手里,嘴皮子飞快,“记得买——”
他看了眼虞浅,觉得跟他交代也记不住。
“大丽姐。”颜航喊一嗓子,“你过来采买点东西,家里面缺的生活用品全都重新买了换新的,选同城急送,今晚能到那种。”
“买完东西接着收拾收拾把垃圾扔出去腾地儿。”
颜航安排完,从工具箱里找出锤子,别在腰间,回头看着虞浅。
“屋顶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