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没有再理会宋绘心, 走得决绝而释然,打了个车从九堡铺回他新家,进门以后包一扔, 鞋一脱, 手机关机, 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颜航逃避现实的唯一手段——睡觉。
偶尔觉得肩膀上的重担实在是压得他难以喘息,再也坚持不住的时候, 他就会往被窝里一缩,蜷缩着睡觉, 最好是能一觉睡到棺材里, 再也别睁眼。
上一次这么崩溃还是在得知虞深就是和尚回家的那一天,他发着高烧,不想面对现实, 淋雨一场, 回家倒头就睡。
不过这次, 他自己的家里没有人会照顾他了,他闭上眼睛是一个人,睁开眼, 还是一个人。
他大概是中午回的家, 这一觉也真是能睡, 再睁眼, 拉开窗帘看着外面阴沉沉的雨天,他懵懂地在床边扶着脑袋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辨出来现在应该是几点,慢吞吞把手机打开, 才看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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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快天黑了。
手机里有无数个未接来电, 有宋绘心的,有老谭的,有马兴的,也有李燕的,他冷飕飕地滑动屏幕,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又锁上手机。
睡一觉的确能解决挺多问题,一颗心虽然还矫情得挺疼,感觉喘口气就能往外哗啦啦冒血那么疼,但是胃倒是好多了,那股疼劲儿过了,隐隐约约还有点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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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箱里虞浅给他准备的吃的他没怎么吃,牛奶麦片这些早饭倒是吃完了,那一百个包子只吃了一次,还剩下能有七十多个,他拉开冰箱门,照着虞浅的说法,懒洋洋地数出一顿的量,起锅烧水,把包子放在蒸锅里蒸。
严格等了十五分钟,屋内终于弥漫起一股包子的香气,刺激着颜航已经萧条了一阵子的味蕾,他端着出笼的包子,拉开餐椅,疲倦地叹了口气,一个人吃起晚饭来。
咬下包子馅的时候,还是老男人的手艺,熟悉的味道,这感觉让他短暂觉得幸福。
老颜的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专心吃着包子,一口气吃完了小十几个,觉得肚子里已经饱了,惦记着胃不好,不敢再多吃,于是把剩下的放回冰箱里,收拾了厨房,把厨具一样样归位。
洗干净手,烧水吃了药,才拿过手机。
他难受的时候是不喜欢看手机的,总觉得消息轰炸一样一件件朝他涌过来,应接不暇,他实在是累,累得没有精力再跟任何人多说一句话。
就这么吃饭的一小会儿,居然又比刚才多了几通未接来电,最新的一个是李燕的。
颜航想了想,还是点了回拨。
李燕的电话他不能不接,人在外,总是要让妈妈放心。
“儿子。”电话接起来的速度极快,颜航都能想象李燕捧着手机,语气惊喜又忧虑的样子,“你终于接电话了。”
“下午睡着了妈。”颜航坐在餐桌边上,手指随意在虞浅挑的岩板桌面上划拉。
“你真是吓死妈了,就这么走了,你去哪儿了呀?”李燕听着都快哭了,“外面下雨了,用不用妈妈那伞出门接你,饭吃了没,身边有人陪着吗?”
“我在我那套新房子里,改天再带你来看看吧,挺好的小窝。”颜航四处看了眼,叹了口气,“饭吃了,吃得包子,特别好吃。”
李燕不说话了,电话那头是小声的啜泣。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呀。”李燕说话带颤。
“别想了,想不明白的。”颜航默了默,低着头,“妈,我这段日子都不想再回九堡铺了,你先踏踏实实自己住着,别多想,我每天给你来个电话,实在想我了视频也行,但我真的不想回去了。”
“这...”李燕没说出话来。
“妈。”颜航仰着脸看着天花板,向后靠在餐椅上,扬起脖子呼了口气,“你儿子我说到底也是肉长的,跟你一样,这么多年,你会有情绪,会难过,见不到我就心里发慌,但其实我也有我的情绪,我偶尔也需要那么一小段时间自己静一静,就自己一个人,行吗?”
隔了很久,李燕轻轻嗯了一声。
颜航扯着唇角,笑了声:“你乖乖的,心放肚子里什么都别想,踏踏实实别担心我,等我调整好了会回来接你的,给我一点时间。”
“儿子。”李燕犹豫半晌,轻声问,“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再跟老宋一家住一块了?”
颜航很快给出回答:“嗯,不打算了。”
挂了李燕的电话,颜航又看了眼宋绘心的来电,最后动了动手指,把未接来电全部清除,放下手机去洗了个澡,把这段时间的衣服洗了,临睡前捧着手机在各个软件之间巡逻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能让他高兴一点的事儿。
最后回到微信,对着“不备注删好友”发了一会儿呆,还是没给他发一条消息,对于虞浅来说,他就是“李燕”,得自己乖乖的待好了,才不会给他本来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添堵。
他从来都能理解虞浅,一个靠谱男朋友的自觉。
颜航终于想起来阔别已久的蛙儿子,给他准备了新的旅行包裹,从软件里退出来,就收到工作群里的消息,实习领导问他明天能不能临时去中部城市出个差,时长一周,出差期间双倍工资外加差补,回来后可以带薪休假一周,条件很诱人。
如果放以前,颜航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就是给他一个亿也不行,因为觉得家里面的家人都需要他,他不能离开家那么远,那么久。
现在倒是无所谓了,正好他想逃避,出差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他果断回复参加,效率很高地买好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颜航出差这事儿跟谁都没说,只跟钟大丽说了一声,他只是怕万一虞浅回家找不到他,总得知道他人在哪里。
至于其他人,所有跟他家里有关的电话是一概不接,消息一概不看,家族群都退得干干净净的,颜航做完这一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会在一瞬间犹豫他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但是短暂犹豫过后,又觉得这样做好像也没错。
曾经是一家人的事儿,是非对错,谁又说得准。
在外地出差这一周,颜航住在公司安排的酒店里,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胃倒是不疼了,他逼迫自己不去想一切糟心事,专心工作,心情也好了一些,就是不多。
他本意是逃避自我,结果看在实习领导眼里,倒变成认真钻研,爱岗敬业,逮住他好一顿夸,搞得颜航有些哭笑不得。
八月中旬,在外面逃避一周,飞机再次落地回到台东,颜航终于在拼了命工作快两个月以后,得到一周的休整假期。
实习领导倒是也挺实在,提前找财务结了他这段时间的工资和差旅报销、补助,最后拿到手里,竟然足足有八千多。
颜航拿到钱的时候有点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搭上半条命上的班,也值得这钱。
假期第一天,他约了钟大丽去家具厂。
“家里还差什么?”钟大丽问他。
“差得可多了,软装一个没搞,我一天到晚在家里住得跟个大毛坯似的。”颜航手插着兜,“趁着我现在兜里有点钱了,赶紧来看看增补点。”
“什么预算,想挑点什么?”钟大丽走在家具厂琳琅满目的商品之间,跟虞浅似的,四处摸摸看看。
“沙发,虞浅一直嚷嚷着要来着。”颜航带着她走到沙发区,“预算差不多是六千,咱们还有内部价,应该够了,完事看看还剩多少钱,再买别的。”
“这个。”钟大丽都没挑,抬手指着最深处一个摇粒绒外罩的云朵沙发,瞧着毛茸茸、软乎乎的。
“哎哟,你真了解他。”颜航乐了,“上回他就说过要个软乎乎毛茸茸的,你一挑一个准。”
钟大丽嘚瑟地看他一眼:“我早说了,阿浅就是没娘,要是有娘我比他娘都了解他,你没发现吗,他特别喜欢这种毛茸茸可爱的东西。”
“怎么说?”颜航看着她。
“你想想他的那个骚粉色拖鞋吧。”钟大丽笑了笑。
“还真是。”颜航跟着乐了一会儿。
颜航在买东西这方面直男属性无疑,他基本不挑不犹豫,决定了就是付款,这沙发厂里面已经停产了,剩下最后这一个样品,内部价加上样品价叠在一起,居然最后四千块钱就搞定了,离颜航的预算还富裕了两千。
他和钟大丽看预算这么丰富,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挑了个同色系的客厅地毯,又给老男人挑了一盏床头灯,拿了几副软装的挂画装点卧室和玄关,其实也就差不多了。
最后还剩下一千块钱,颜航抱着一定要把钱花完的心态,拉着钟大丽在卖场里面左右来回的转悠,想看看还能添置点什么。
“你这次出差回来以后,家里怎么说?”钟大丽问他。
“没怎么说。”颜航随手翻着价签,“他们既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的差,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的台东,我谁都没告诉。”
钟大丽看着他。
颜航补充:“我自己的事儿,没必要告诉他们,现在他们的事儿我都不关心,我的事儿也不需要他们操心,这样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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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这回心真的这么硬?”钟大丽叹了口气,“都不像你了。”
“真伤着了。”颜航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最后只是笑了笑,“我也没那么贱,姐。”
走到卖场最后一层,这里放得都是些单人摇椅和沙发,颜航走走逛逛,偶然间看到一个挺合眼缘的单人椅,椅背放平以后能完全躺下,腿搭在底下能完全伸直。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在“我的世界”游戏里面,虞浅装修的那个“YH和YQ之家”,老男人好像当时就说过,想要个椅子在阳台上晒太阳。
想到这里,他欣然把最后的一千块钱拿出来,买下这张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