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航总骂虞浅神经, 有时候真不是冤枉他。
这人会在不经意之间蹦出来一句话,让人在初次听到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发神经, 第二反应才会仔细去想想他说过话的意思。
所以颜航很多时候不确定虞浅到底有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听他轻浮半吊子的语气, 像是随口一说;但对他的视线,向通澈的目光深处看去,又会怀疑这人也许大概可能是认真的。
实实虚虚, 真真假假,认识那么久, 还是那句话, 他看不透虞浅。
颜航挪开视线,低头吃串,闷闷说道:“我不管祸害, 折寿。”
虞浅乐了乐, 抬手往他大腿上拍了一下, 没出声。
吃吃喝喝到半夜才散去,那天直到躺在床上,快睡着之前大脑飞速转动复盘人生的阶段, 颜航才想起来, 虞浅一个gay拍他大腿的动作, 他好像应该躲开才对。
第二天一早, 颜航按掉闹钟起床上学,他轻手轻脚从椅背上拿来自己的衣服,正两个胳膊交叉, 把虞浅给他的T恤从头脱下一半,突然听见床上那一坨人哼唧了一声。
“早起真精神啊。”虞浅半睁着眼, 撑着头,眼睛在他裤子中央瞟过。
“啧,看哪儿呢。”颜航又被他羞了一道,气得转过去,“你早上不精神。”
“这背部肌肉线条,好看。”虞浅在后头笑成一团。
颜航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好,穿得严严实实的。
“我跟你一起去学校。”虞浅早起就调戏他这一通,发完神经,心情不错,慢悠悠坐在床边套裤子。
“难得你不在家懒到大中午。”颜航说。
“我也就趁着装修的时候懒了几天而已。”虞浅站起来,提上裤子。
颜航拿了牙刷,站在露天水池洗漱,刚吃一口牙膏,虞浅非要跟他挤,也含着牙刷凑过来,并肩站在一个屁大点的小水池前面。
“往辣边点。”虞浅含糊不清说着,用屁股顶开他。
“讲点理,我先来的。”颜航不满,赶紧用膝盖顶回去,他觉得自己真是被虞浅带的变幼稚了不少。
东边,钟大丽那屋的门打开,老杨从里头出来,衣服还穿得乱糟糟,钟大丽跟在他后头,嘴里叼着烟,双手利索地给他整理领口。
“行了,赶紧滚去上班吧,明天晚上别来了,我有别的客,得得,别那个表情看着我,给人加油赚几个子儿啊还想着给老娘赎身呢,拿工资好好过日子得了,边儿去。”钟大丽咬着烟,也不耽误那张嘴输出。
老杨本来跟人说话就费劲,一紧张只会阿巴阿巴,最后被钟大丽一巴掌推出屋门,还没阿巴出想说的话。
“早。”颜航吐出沫子主动打了招呼。
虞浅从他肩膀后探出头,咬着牙刷,举手打招呼。
老杨朝他们俩点了点头,迈着小步子,从西巷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朝阳辉煌的巷子尽头。
去学校的路上,颜航问虞浅:“早上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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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吃到半夜,你现在又饿了啊。”虞浅笑他。
“我还长身体。”颜航想了想说。
“随便,我都行。”虞浅打了个呵欠,看得出来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早起床,让他无比痛苦。
颜航其实早有了主意,说道:“台东大和九堡铺之间有个菜市场,你正好陪我去转一圈吧,在那吃。”
虞浅又打了个呵欠,算回应。
台东大学和九堡铺之间的这个菜市场应该算是这附近最大的露天市场,面积占了三条街还多,简易搭建的大棚是一户接着一户的摊位,从菜市口一路排到最里面的水产海鲜。
颜航总在这买菜,熟门熟路拉着虞浅先去熟食区一人买了一份肠粉,挤在拥挤早高峰的人流里,拿着一次性竹筷,干脆找了个地方站着吃。
“我对肠粉有种特别的情愫。”虞浅含情脉脉盯着手里的肠粉,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句。
因为在家时候总是在忙没有闲工夫细嚼慢咽,再加上现在确实饿了,颜航吃饭的速度跟狗抢食似的,听虞浅感慨完这句诗情画意的功夫,那一盘子肠粉都快吃完了。
“此时此刻想吟诗作赋一首吗?”颜航扫他一眼。
“吟不出来。”虞浅抿了抿嘴,笑道:“文盲。”
“什么情愫?”颜航问。
“也没什么,我说出来你肯定觉得无聊。”虞浅夹起来吃了一口,咽下去才说:“我有时候能记住些细微的小事,肠粉就是一个,因为小时候总是吃不起,也就过年之前舍得花钱买一份,还得跟别人分着吃,所以那时候天天蹲在菜市场门口看人家居然能当早饭天天吃,特别羡慕。”
颜航能感觉到虞浅的情绪,哪怕那张没正行的脸上不表现,他也能感觉到,但他并不习惯安慰人,想了想,说:“那你现在多吃。”
虞浅嗯了声,没继续矫情,端着肠粉,夹了一筷子吃。
长发没扎,低头吃饭的时候会从肩膀后头垂到眼前,若有若无挡住虞浅的脸,颜航看着他的头发,发了会儿呆。
“帮我扎起来。”虞浅突然说。
“皮筋。”颜航回过神,虞浅朝他伸来手腕,那上面挂着一个松垮的发圈。
颜航从他手腕上摘下发圈,用手拢起他的头发,在拥挤的人群里颇有闲情雅致帮他梳着马尾,虞浅老老实实捧着手里的肠粉,一口一口的吃。
“吃完了。”两盒肠粉空了后,虞浅抹了抹嘴,看着他。
“先去个地方。”颜航拉着他走进人群,“给你送份开业礼。”
“这有奔驰大G卖啊。”虞浅跟在他肩膀边笑着问。
“还没醒,再回去睡睡。”颜航斜他一眼。
从蔬菜,水果和海产区穿过,走到最里面,就是这个大市场的花鸟鱼虫分区,颜航也没细挑,找了最近的一家,低头问坐那里头都快被树叶子盖住的老板。
“老板,有金福橘树吗,中号。”他喊。
“有的靓仔,等会。”老板转身在一地的花盆里帮他挑。
“你要送我橘子树?”虞浅反应过来,“开业送橘子树,不愧是老台东人。”
“祈福,祝老板财源滚滚。”颜航从老板怀里抱过打包好的半米高橘子树,那上头已经结了一串串的小金橘子。
“借你吉言。”虞浅伸手摸了摸树叶,笑道:“比奔驰大G好。”
“小漂亮每次看见这小观赏橘,都问我能不能吃。”回去路上,颜航对虞浅说,没忘了先解释:“小漂亮,我外甥女,想起来了?”
“差不多记住了,你老提她。”虞浅笑了笑。
回了学校,颜航把橘子树给虞浅摆在店里,放在“记忆披萨店”开业迎宾最显眼的牌子下头。
“这东西怎么伺候啊?”虞浅问他。
“你要问我,就是三天一浇水,五天一松土,七天一换树。”颜航说,“别问我,我不知道,我除了小孩没养死,其他养什么死什么。”
“哎哟这扫把星。”虞浅乐半天。
“开业吧老板,我滚了。”颜航直起身,给他个潇洒的背影。
“干什么去啊?”虞浅朝他喊,“不这儿陪陪我?”
颜航按了电梯才回头:“我的主业是个大学生,不是陪老板。”
“等老板挣钱包养你。”虞浅撑在柜台前,在他电梯门合上前,朝他做了个飞吻。
电梯门合上,颜航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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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是满课,老教授在台上开大会,阮俊豪同志在台下开小会,不停给颜航发微信,质问他怎么会跟披萨店的老板那么熟,是不是早就跟这完美符合他在月老庙祈福标准的男人勾搭上了......
颜航无语到想把手机扣他脑门上。
午饭时间,阮俊豪在他旁边,欠嗖嗖提议:“咱们还去披萨店吃呗,我跟你说你昨天没吃到那老板做的菜真是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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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多遗憾?”颜航瞥他眼。
“比没娶到媳妇还遗憾。”阮俊豪拍拍胸脯,“那口味,绝了。”
颜航想了想,很淡很淡地装了个逼:“没事,他做饭,我老能吃到。”
阮俊豪一拳捶他身上。
两人正朝食堂走去,路上,颜航的手机又响了,是马兴。
挂了电话,他对阮俊豪说:“得了,我又吃不成了,你去吧,有人在校门口等我。”
在校门口的雕像地下看见佝偻着背抽烟的老谭和一边的马兴,颜航松口气,说道:“谢谢你俩没开警车来找我,不然我明天在学校就红了,震惊,台东大学大一新生竟让警车带走,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特意腿儿来的。”老谭看见他咧开嘴笑,“怎么样小子,又好长时间没见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出任务巡逻?”颜航走上前,“也不能啊,九堡铺辖区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臭小子,来给你送资料的。”老谭朝马兴使个眼色。
颜航这才发现马兴腋下夹着个牛皮纸袋,接过来,打开袋口瞅了一眼,没细看,问道:“这什么?”
“你之前托我帮你问的那户拐卖儿童的事情,有了点线索。”马兴说。
“大丽姐的啊!”颜航声音含着兴奋。
“对,你给的信息说是三十年前从菏城拐过来的女婴,刚出生不久,这线索太少了,时间长,还是跨省调档,只能根据年龄和收养证明一个个筛。”老谭弹去烟灰,“线索不多,在台东附近的就这么点,联系方式都在档案里了。”
“这就够大丽姐高兴好一阵的了。”颜航攥紧牛皮袋,“谢谢,谭叔,小马哥。”
“跟你小马哥说什么谢。”马兴朝他乐开了。
“只是有件事你得知道。”老谭说,“我们警察不方便帮忙跟进联系,只能提供线索,后续跟进寻亲确认这些事,都得受害家庭自己去,那个钟大丽我看岁数不小了,能行吗?”
“能。”颜航叹口气,“她这辈子都搭在找闺女上了,比谁都积极。”
“那就行啊。”老谭跟着他长叹一口气,“办了这么多年案子,经常觉得这些个吸1毒贩1毒的,强1奸猥亵,拐卖儿童的,太可恶,就因为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有多少人赔上一辈子。”
颜航没吭声,目光暗了暗。
“航子。”老谭像是叹息,“六年了。”
颜航半懂不懂看着他,老谭却不再开口,他只是郁闷地吸着烟,苍老黝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诉说着沧桑。
最后,马兴犹豫着开口道:“航子,当年你父亲和老宋的那个案子,主犯逃逸。”
他顿了好一会儿:“...从犯,一共判了六年监禁。”
颜航猛地抬起头。
“他马上就刑满释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