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墙, 弯着腰,颜航吐得昏天黑时,胃里痉挛像是谁在他肚子里开了个迪厅似的, 震一次, 疼一次。
他的身体一直很好, 吃饭胃口也不错,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的犯恶心。
被他推到一边的暴露狂趁着他扶墙呕吐的间隙爬起来, 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又脏又臭的绿色军大衣敞开着, 飞舞在他身后。
颜航边吐边抬起眼,愤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九堡铺的夜色里。
“我真心疼我的披萨。”他弯腰干呕的时候突然听到虞浅这么一句话,对方正站他身侧, 一手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颜航想笑, 但吐着呢, 不大方便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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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他倒了一口凉气,“好点了。”
“晚上吃太腻了,芝士放的太多。”虞浅说。
“没事。”颜航啐了一口, 从兜里翻出一包纸来擦嘴, 习惯带孩子出门的人身上都会随时带着卫生纸, “至少我在食堂那会儿吃得挺开心的。”
“刚才让你打跑那位——”
“别提, 想起来我又恶心。”颜航用纸巾捂着嘴,瞪了一眼虞浅,他现在只要回想起刚才那个场面, 还有巷子里这股散不去的尿骚和腐烂气味,胃就犯抽抽。
“——是九堡铺的。”虞浅还是把话说完了, “住这片的都认识他,精神有问题,暴露狂,早年间经常在这骚扰路过的女同志。”
“操,太恶心了,真的。”颜航直起腰,很虚弱地看了眼虞浅,“我觉得接下来几天我都未必吃得下饭。”
“走吧,也是倒霉赶上了。”虞浅拉着他接着往家里走。
经过快要经过那个丢易拉罐的路口时,颜航扯住虞浅后腰上的衣服,说道:“换条路,跟我走。”
“怎么的?”虞浅问。
“走这条路要经过我家,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颜航插着兜,扯起兜帽挡住脸,做贼似的带着虞浅钻进另一条巷子。
“叛逆。”虞浅笑了笑,任由他拉着走。
换了一条路,稍微绕远些许,从巷子的另一边回到虞浅家,颜航看到东侧那间屋子重新亮起灯光,竟然觉得心里一暖。
“也好长时间没在这见到大丽姐了。”他说。
“想她了?”虞浅掏钥匙开门,“正好,一会儿一起约着吃点夜宵吧。”
“我不吃。”颜航皱了下眉,“我刚吐过,漱个口去。”
虞浅笑着推开门,没劝他,自顾自换他的粉色拖鞋去了,颜航迈过耻辱门,打开灶台边的水池,用手捧着连着漱了几次口,才觉得嘴巴里那股味道下去了不少。
牙刷就在手边,他想着今晚不会再吃东西,顺手就把牙刷了。
等到嘴里含着冰冰凉凉的牙膏气味,再回到小屋里的时候,虞浅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干什么。
颜航揉了揉肚子,站在门边看着他。
“我靠。”他笑起来,“都怪你,刷完牙我真有点饿了。”
“我那一个披萨都被你完完整整吐出来了,能不饿吗,这也能怪我头上。”虞浅的长发略微散乱,额前垂了一绺头发,他侧过脸,早料到似的勾起嘴角,说道:“附近只有一家烧烤店还开着,我点了点烤串。”
“给我加一份疙瘩汤,养胃。”颜航说。
“行了。”虞浅锁上手机,“我先去洗个澡啊,一会儿外卖到了你去叫大丽姐。”
“你等会,先给我找件家居服穿。”颜航叫住他,“被你硬拉回来的,什么都没带。”
虞浅嗤笑一声,翻出来一件T恤一条裤子丢给他。
颜航说:“还好咱俩身材差不多,要不我得在你这光着。”
“没说不行啊。”虞浅笑得倒坐在地上,回头看他,“你光呗。”
“我又不是那暴露癖的老疯子。”颜航挥手把他赶走。
换上虞浅的衣服,没多久外卖就到了,虞浅点的量还不少,疙瘩汤还热乎着,一闻到味道,胃里更空,等不及要吃饭。
颜航推开门,转到钟大丽那侧,敲门:“大丽姐,跟我们吃点夜宵吗?”
“吃,等我拎啤酒去。”钟大丽隔着屋子应他一声。
等颜航从灶台下面把碗筷摆齐,钟大丽已经风风火火拎着一提啤酒进来了,那啤酒刚从冰箱拿出来,瓶子上凝结一层水珠。
“你小子今天晚上又来借宿了?”钟大丽把酒瓶子放在地上,先上了床,坐在最里侧。
颜航把那简易的小桌推到床边上,说道:“没,这属于虞浅死乞白赖求着我跟他一起住的,非自愿。”
钟大丽拎起一瓶啤酒,嘴里叼着烟,够着去床尾的抽屉摸了半天,最后问他:“阿浅的瓶起子放哪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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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记着。”颜航转身拉开床头柜,拿出酒起子递给她,“上次他非用这个砸核桃来着,用完了就扔这了,估计他自己都忘了。”
“你现在对这屋里比我还熟。”钟大丽上下打量他,“连身上衣服都是阿浅的。”
“他也不收我费,住呗,穿呗。”颜航说。
钟大丽点烟时候笑了半天,虞浅洗完澡出来,三人像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分开三个方向喝啤酒撸串。
“这几天天气好啊,难得不下雨。”钟大丽嚼着羊肉。
“过两天又要下了。”颜航说,“天气预报这么说的,紧接着就是回南天。”
“狗屎天气。”钟大丽骂一句,“我屋那柴米油盐的谁放的?”
“那能是谁,也不能是我俩闲的没事给你扶贫来了。”虞浅笑起来,“内谁。”
“哪谁?”钟大丽看着他。
“就那个!”虞浅皱起眉,敲了下自己的脑瓜,“唉,我想不起来了。”
“老杨。”颜航替他说完。
“哦对对,老杨。”虞浅喝了一口啤酒,“你那个老相好。”
咚咚咚。
屋外响起敲门声,颜航站起来问虞浅:“你又点了外卖?”
“没。”虞浅说,“开门看看谁来了,这晚上还挺热闹。”
颜航拉开门,一看来人,说道:“说曹操曹操到了还。”
“各位,晚,晚上好。”老杨缩头缩脑走进来,一张圆脸上仍然是那不大好意思的笑容,苹果肌红透了,像两块成熟的苹果,这苹果在见到床上坐着的钟大丽那一刻红得尤其明显,都快熟透了。
“大,大丽,你在这,这啊。”老杨说。
“这说话费劲的。”虞浅笑了笑,“我要是个急性子都想给你一脚。”
“我现在也老想给他一脚。”钟大丽扫了老杨一眼,仰着脸问:“什么事儿,老娘刚回来累死了,今天不做生意啊。”
老杨局促地站在门边,搓着手,忙说:“吃,吃顿饭,也行,就,就想陪你。”
“哎呀,牙酸。”虞浅看着颜航。
颜航干着饭,和他对视一眼,眼睛里闪过小小得意,他说什么来着,他早就看出老杨和钟大丽这俩人不对劲。
“有毛病,放着好好的加油站职工宿舍不呆,非跑我这来。”钟大丽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嘬口烟,没再说话。
老杨不知道该走该留,看着都无助。
虞浅起身让开凳子,把颜航赶到床上去和钟大丽并肩坐着,他在颜航原本的位置坐下,指了指他对面:“这俩屋凑不出三把凳子来,寒碜点,坐吧。”
“不,不嫌弃。”老杨坐下了,两手放膝盖上,姿势主席台底下跟开大会似的。
“行了,该森*晚*整*理吃吃该喝喝。”钟大丽也没赶走他,接着招呼大家吃。
“阿浅,我今天看你那店了,真不错。”钟大丽喝了一口酒,龇牙咧嘴朝他竖大拇指,“装修的那是高端大气上档斥!”
“有什么奢华不奢华的,一个快餐店。”虞浅唉一声,“一共才花了十万块钱装修,大部分都是他们学校本来带的。”
“说起这个。”颜航放下疙瘩汤碗,擦擦嘴,恼火地盯着虞浅,“你之前干嘛不告诉我你在我学校开披萨店的事儿?”
“算账来了?”虞浅懒懒洋洋地笑,“我是真忘了,我知道你在台东大学之后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来着,但每回见到你就忘了,不是故意的。”
颜航企图运用老颜教他的刑侦技巧从这人脸上看出点破绽来,但没看出什么来,也就是一张长得还挺别致好看的脸,配上吊儿郎当的表情。
“你最好是。”他重新低下头去喝汤,又问:“怎么想的,非要去我们学校开披萨店?”
“这我知道。”钟大丽吐出排骨骨头,才说:“便宜,你们学校开店招商跟政府有合作,不需要加盟费,只要保证干净卫生定价低就可以,阿浅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店,就开了。”
“你以前干什么的?”颜航问完自己都愣了会,“我靠,我居然到现在连你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咱俩真的是特别纯粹的炮友关系,什么都不带打听的,只睡觉。”虞浅说。
“把炮去掉。”颜航说。
“行,友。”虞浅顺着他说,“我能干什么你猜不到吗,我这人除了当个厨子,干别的人家也不能要我。”
“大概猜到了。”颜航抬头看他,“不过你自己开店当老板和在别家后厨打工不是一回事,自己当老板操心多。”
“这倒是。”钟大丽说,“当老板就是操心的命。”
“也还行。”虞浅说。
“行个脑袋,晚上差点忘收钱又忘了。”颜航瞥他一眼,“你这狗记性没人帮你记着,你开店都开不利索。”
虞浅没怪他拆台,他一手拎着酒瓶,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顺势向边上一歪,搭着胳膊就靠在颜航的膝盖上,他们的坐位正一个高一个矮。
“这么靠着还挺舒服。”虞浅懒得没骨头一样。
颜航白他一眼,看不惯,但也没推开他,任他糊在自己身上,正想伸手去那自己的酒瓶,酒瓶碰撞在桌边,叮当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他听见虞浅漫不经心说了句:“那你以后管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