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钟跟颜航说了这么一会儿话, 虞浅没多久再次睡着了,这后半程的睡眠挺安稳,没再无休止的做噩梦, 颜航也终于放下心, 拿了纸和笔, 走到餐桌边上坐下。
六点快七点,虞浅醒了,踩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 脸色还是很憔悴,长发乱成一团, 全都堆在发顶, 他也懒得管。
“起来了?”颜航站起身走过去,“刷牙洗脸去,我煮点馄饨当早饭。”
虞浅反应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直愣愣朝着厕所走去。
开火烧水, 等着水开的功夫, 颜航走去看虞浅的情况,老男人叼着牙刷,靠在洗手池边上, 动作慢慢腾腾的, 很没有精神。
颜航从手边拿了梳子, 像是以前给小漂亮梳头一样, 轻轻帮他把头发梳顺,顺手从洗手池旁边拿了个皮筋,绑了条低马尾。
做完这些, 他才回到厨房去下馄饨。
虞浅叮叮咚咚洗漱完出来,踩着拖鞋, 步子很慢,就那么一点点蹭到颜航身后,环着胳膊,抱枕似的抱着颜航,靠在他后背上叹了口气。
“你好点了吗?”颜航搅着小馄饨问。
“就那样吧,不好也得好了。”虞浅声音不大,“日子还得过,抱头痛哭眼泪也变不成金粒子。”
速冻的小馄饨在热水里一烫就熟,颜航抖着料包,加上紫菜和葱花,做出两碗。
“先吃饭,吃饱了什么都好。”颜航说着,把虞浅赶到餐桌边上坐下。
虞浅看到桌上铺着好几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数字和地址,问颜航:“这是什么,你写的?”
“嗯,一会儿跟你讲。”颜航把馄饨端到桌上,递给虞浅勺子。
虞浅乖乖地低头吃,一小口接着一小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味道还行吗?”颜航看着他,“都是现成的调料包,差不了吧。”
“好吃。”虞厨很给小孩儿面子。
颜航笑了笑,从手边拿过那几张纸,整理了一下,说道:“虞深的丧事我都查好了,马兴说最迟后天咱们就可以去领骨灰,我已经在网上预约了殡仪馆骨灰暂存,保管费、骨灰盒这些东西的钱我也交过了,都不用你操心。”
“这几张纸,是我查的台东附近的墓地,价格原因,离市中心太近,或者条件太好的肯定是没有的,最后筛选出来,这四片地方比较合适。”颜航依次摆在虞浅面前,“都是背山望水的地方,我画了图标在旁边,你看看,挑一个合适的。”
虞浅吃馄饨的动作顿住,抬头看见颜航眼底一圈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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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一夜都没睡?”他问。
“本来也睡不着,顺手的事儿。”颜航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先吃。”
虞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动。
“虞深死了以后,有些流程和手续得你亲自去办,在这,我也查好了。”颜航把另一张纸递过去,“事情挺多的,办死亡证明,银行销户,产权转移什么的,你不用怕,我最近放假,都陪你去,免得你有什么记不住的。”
颜航低着头,思考还有什么遗落的。
“颜小航。”虞浅叫他。
“嗯?”颜航抬头。
虞浅苦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哪里有钱给我哥买墓地下葬?”
颜航眉头微拧又很快松开,说道:“这个我想到了,而且也想到解决办法了。”
“什么办法?”虞浅抿了一口馄饨汤。
“我家里给我装修那六万块钱,你拿去,我挑的墓地大多数也是这个价位区间的,应该够了。”颜航看着他。
虞浅勺子掉在碗里,抬起头盯着颜航愣神。
“你疯没疯?”虞浅卡了一下,“你还记不得记得是因为虞深通风报信才间接害死你爸的,你现在要拿你干妈和亲妈给你的六万块钱给杀父仇人买墓地,别说你家里人了,就是我听了都想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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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疯。”颜航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我想好了,首先,这六万的用途不跟家里说,只有咱们俩知道,其次,就算是我借给你的好了,你每个月还我一点,直到还完,这样就不算是我出资葬的虞深,我顶多算是借钱给你应急。”
虞浅垂下眼,重新拿起勺子搅着馄饨,闷闷地说:“我还是觉得这不好,太对不起你了,我想要不然我哥还是不下葬了吧,我找个什么地方......”
“老男人。”颜航凑到桌前,敲了敲桌面打断他的话,他看着虞浅的眼睛,“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喜欢你,多得多得多。”
虞浅很慢地眨眨眼。
“我很了解你,虞深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家里人,你对他的死充满愧疚,如果不能好好的安葬他,让他身后能安稳一些,你心里怎么样都不会踏实的。”颜航叹了口气,说得很认真,“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我不可能见你因为这件事一直自责难过,甚至在以后也成为遗憾,明白了吗?”
虞浅从他脸上挪开视线,盯着馄饨,喉结滚了滚。
颜航又把馄饨碗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说:“别感动得跟王八蛋似的了,咱们俩这关系不用分你的我的那么明白,好好吃饭,不够我再给你煮。”
“唉。”虞浅低头拿过勺子,呼出一口气。
他扬起今天第一个笑脸,摸了摸颜航的脸,“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啊。”
颜航没说话,勾了个笑,侧过脸蹭蹭他的手心。
*
给老颜办丧事的时候颜航还小,再能扛事儿家里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所以对于丧葬仪式究竟有多麻烦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这次开始帮着虞浅操办虞深的身后事,才知道七七八八全都是操心的地方。
也怪不得过去的人办一场白事要那么的兴师动众。
不过按照虞浅的意思,所有事情一切从简,虞深生前没认识多少人,算来算去就虞浅、钟大丽和刘成,三个人连一桌席都凑不齐,索性也就省了。
所以虞深没有追悼会,挑选完墓地以后,上午在灵堂摆了一张照片,大家献了一圈的黄白菊花,这流程也就算完了,虞浅没准备什么临别发言。
用他的话说,他哥这辈子没什么光辉事迹能总结,憋死他也憋不出八百字的发言稿来,还是省省别闹笑话了。
台东人普遍要迷信一些,钟大丽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个神棍一样的人,给算了吉日吉辰,赶了个好日子,给虞深下葬封墓。
虞深下葬的仪式颜航没参加,是钟大丽陪着虞浅两个人完成的,颜航则在外面等,说来说去,虞深都是他的杀父仇人,颜航还没森*晚*整*理有没心没肺到彻底放下这层芥蒂,所以也实在博爱不到真的巴巴地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在虞浅非常理解他,甚至烧纸这些事,都没让颜航经手。
死亡证明,房产转移,资产清算,银行销户,等到办完全部事儿,恍恍惚惚半个月都过去了,终于解脱完成的那一天,颜航和虞浅回到家,脱了全是晦气的衣服,往沙发上一倒,闭上眼睛,累得能原地升天。
颜航两眼一闭,比死还安详,过了一会儿觉得胳膊一沉。
他没睁开眼,只是笑了笑:“沙发这么点地方也得贴着我。”
“贴一会儿,不靠着你难受。”虞浅往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去,往里面点。”
颜航拿他没办法,变成侧身躺,虞浅也枕着自己的胳膊,侧着脸和他面对面。
“丧事都办完了,心里舒坦点没有?”颜航伸手理着他的发丝。
“我吧,有一个合理的推测。”虞浅叹气,“人们非得把丧事搞得这么复杂,就是为了让亲属每天奔命一样忙,忙到两眼一闭能累死,干脆就没空伤心,你说是不是。”
颜航乐了。
“多亏了你,我好多了,也看开了。”虞浅凑近亲了亲他的嘴,“你真是比天底下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
颜航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我这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听不听?”
“不听。”虞浅说。
“你这人按套路出牌一次能死吗?”颜航瞪他一眼。
“那你问我听不听干什么。”虞浅好笑地看着他。
“歪理。”颜航在他嘴上咬了咬,分开时才说,“今天马兴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基因库那边偶然比对上了。”
“也就是说。”他顿了顿,嘴角尽是笑,“钟大丽的女儿找到了。”
“真的啊?”虞浅蹭得坐起来,像是一下注入了生机活力似的,差点从沙发上弹下去。
“对,差不多明天能把资料送到大丽姐手上。”颜航说。
“大丽姐明天肯定要高兴疯了,你别说她,我都想哭。”虞浅撑着胳膊,眼尾微垂,“这都多少年了,她的闺女从出生被抱走卖给别人,她二十岁生的孩子,现在六十多,这都四十多年了才找到。”
“所以我想着,明天咱们俩去陪陪她吧,她到底岁数大了,我都怕她情绪一激动晕过去。”颜航笑了笑。
虞浅点头:“那我得多装点纸,说真的,我要是真见到她俩母女相认的那场面,我能哭得比台东下暴雨还厉害,大丽姐这些年吃的那些苦......唉,真的太可怜了。”
“我尽量忍一忍,不想在外面丢人设。”颜航乐了,“好歹是个酷哥。”
虞浅重新趴他怀里,戳了戳他的胸,“颜小航,你信不信第六感。”
“不太信。”颜航歪了歪头,“我这人比较现实,不想这些。”
“反正我挺信的,我也不知道准不准,但我最近老有个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虞浅皱皱眉,“形容不出来,就是...你知道吧,我老觉得很多揪咱们心的事情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啧,很玄的感觉。”
“也挺准啊,钟大丽这事儿不就有结果了。”颜航说。
“不是,好像不止。”虞浅嘶了一声,“走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