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怎么会。”颜航回过神,用手背把小漂亮脸上沾着的鼻涕眼泪全擦去,“脑门撞哪儿了, 给小舅看看。”
“沙发。”小漂亮指着沙发脚。
“坏沙发。”颜航抱着孩子, 踢了一脚, “让你磕我们家小漂亮。”
小漂亮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颜航哄了两声,趴在他肩膀上咯咯就是笑。
“小舅。”小漂亮叫他, “我想要个沙包,幼儿园同学们这几天都有了, 就我还没有, 想玩。”
“什么样的沙包,简单那种行,我给你做。”颜航问。
“就四四方方的, 这样的, 外面是布, 里面是米饭。”小漂亮比比划划地张着小手给他示范。
“懂了。”颜航叹口气,把孩子放下来,“去你姥姥屋里把针线盒拿过来, 小舅给你缝一个, 不难。”
“好耶。”小漂亮噔噔噔跑进屋里, 像道龙卷风。
颜航趁着这个功夫进屋看了眼李燕, 李燕刚起来没多久,手里面又拿着老颜那件破旧的警服在整理擦拭。
“航子,刚才是吵架了吗?”李燕担忧地瞧着他。
“没事。”颜航笑了笑, “他考研正烦,吵一吵当发泄了, 没说别的,你别瞎想。”
“嗯。”李燕这才收回心思,握着颜航的手晃了晃,“咱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都互相让着点,帮衬着点,互相理解,啊。”
颜航敷衍着点点头,起身出去。
小漂亮已经带着针线盒在客厅等他了,小姑娘还顺便给自己找了几块漂亮的碎花拼布,吩咐颜航就用这些布来做。
颜航盘腿在她身边坐下,熟练穿针引线,裁剪布料。
小漂亮一刻也闲不住,往他身上爬。
“唉,别动,针扎你屁股。”颜航把她往自己身上提了提,让开手里的针线。
“小舅。”小漂亮百无聊赖趴在他背上,小手轻轻抓着他后脑的发丝,“我最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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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舅也最喜欢你。”颜航叹口气,眉头微舒。
电视机关着,黑屏幕上反射出颜航现在的样子,慈祥地抱着怀里的小漂亮,手上还一针一线在这缝补着,看见这个画面,他突然想起虞浅对他“人夫感”的评价。
还挺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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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往里面装点黑豆就好了。”颜航站起身,先去厨房找了一圈,发现家里没有。
他缝得针脚粗糙,装大米也不行,会漏。
“那怎么办?”小漂亮眼巴巴盼着。
颜航只稍稍想了想,立刻想到一个人,他朝小漂亮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道:“走,带你去找长发哥哥去,他那估计有,轻点,别让人发现。”
一大一小做贼似的溜出家门,没有被田飞兰抓住并质问,颜航有一种谍战剧里面,特务瞒天过海,顺利完成任务的欣喜感。
颜航现在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虞浅家,领着小漂亮到门口的时候,虞浅看起来刚起床没多久,正懒懒洋洋戳在门口伸懒腰晒太阳,他抬着胳膊,白细的腰身大咧咧露在外面,连腰窝都能看得清楚。
“八块腹肌也不用这么展示吧。”颜航走过去。
虞浅打了一半的呵欠被他吓回去,颓废地揉了揉眼,认出是他来,笑道:“我说大强,一天见我一面还不够,现在中午还要跑来了?”
“有事。”颜航自我感觉跟他已经非常熟,直接说:“小漂亮想要个沙包,你家有黑豆没有。”
“黄豆成吗?”虞浅懒得像一滩水似的,随手绑起头发。
“可以。”颜航点头。
“那你等会。”
虞浅刚刚转身,小漂亮从颜航大腿后探出脸来,小声打招呼:“长发哥哥中午好。”
“唉——”虞浅连忙收起他那懒散的样子,笑眯眯应她。
“小漂亮,我外甥女,我姐的小女儿。”颜航瞥了他一眼,直森*晚*整*理接开口介绍。
“谢谢,我正尴尬呢。”虞浅真切地看他一眼,“你再带这小丫头来几趟,我就记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挺难,得我这个频率来你才能记住。”颜航说。
虞浅跨过那道耻辱门,给他拿来一小袋黄豆,颜航道了声谢,趁着屋外阳光好,干脆站在外面穿起针,把黄豆灌进去,然后缝成个结结实实的沙包。
他熟练地侧过脸,咬断线,打了个死结。
“拿去玩吧。”他把沙包扔给小漂亮。
虞浅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他的动作。
“什么眼神,跟看动物似的。”颜航被他看的不舒服。
“珍惜动物啊,针线活这么好的,居家人夫感满满的小酷哥,太少见了。”虞浅笑了笑。
“我要说我还会织毛衣毛裤什么的,你是不是得原地给我磕一个。”颜航觉得挺好笑,插着兜跟他并肩站着。
“那倒不至于,但你这技能挺装逼的,看起来就特别厉害,这要拿去追姑娘,多好使啊。”虞浅说。
颜航看他一眼,想看这人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发现这货居然是认真的后,无奈道:“这有什么,我还觉得你做饭的技能特别装逼呢。”
“哼哼。”虞浅打了个响指,“虞浅做饭天下第一好吃。”
“脸真大。”颜航瞥他眼。
“这是你姐家的孩子?”虞浅皱了下眉,努力回想,“就是昨晚那个,宋什么心的?”
“对。”颜航说,“宋绘心。”
“哦,她有几个孩子?”虞浅问。
“两个,都是丫头,大姑娘叫大漂亮,小姑娘叫小漂亮,差六岁。”颜航看着小漂亮笨拙地用手扔着沙包,嘴角勾了勾。
“小漂亮,不是这么玩的!”颜航朝她喊,“用脚踢,踢给小舅。”
“好!”小漂亮听话地重新扔了一遍,用脚尖给他踢过来,颜航抬起左脚,微微勾起,将沙包接在脚面,“接着。”
沙包飞起一个弧度,朝着虞浅而去,虞浅差点没反应过来,忙不迭换了只脚才接住,传给小漂亮。
“孩子爸呢,怎么没听你提过?”虞浅问。
颜航再次从小漂亮那里接回沙包,小腿换了个方向,用膝盖垫起来,传给虞浅,双手还插在兜里。
“离婚了,六年前小漂亮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宋绘心跟他老公离的。”
“为什么啊?”虞浅把沙包传给小漂亮。
小漂亮正好没接住,一脚把沙包踹开老远,咯咯笑着去捡,趁着这个功夫,颜航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因为家暴,那畜生酗酒还赌博,在家里又打宋绘心又打大漂亮的,还差点把小漂亮打流产,就离了,宋绘心搬回娘家住。”
“那真不是个东西。”虞浅犀利点评,“我一直觉得,男人但凡沾上黄赌毒其中一样,就不能再算个人了,顶多算披着人皮的畜生。”
“很好,很对。”颜航退后一步,跳起来用胸膛顶了下小漂亮扔过来的沙包,又踢给虞浅,“虞浅同志能有这样的觉悟,党和人民倍感欣慰。”
虞浅愣了会,笑道:“哪儿学来的。”
小漂亮刚刚开始玩沙包还不会玩,踢了几个来回已经能完美掌握这项运动,小小的个子接得又稳传得又准。
颜航盯着小姑娘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的笑脸,自己都没注意他是什么表情。
虞浅戳戳他:“唉,过于慈祥了啊。”
“聪明吧,漂亮吧。”颜航笑起来,“我带大的。”
“是是。”虞浅揉了下额头,“没人跟你抢功。”
颜航歪了下身子,没够到小漂亮踢来的沙包,弯腰伸手去捡,捡起来时,一束阳光正正好好穿透树荫,一半照在小漂亮洋溢快乐的小脸上,另一半照在虞浅白净修长的脖颈上,他只给了他一个侧脸,唇角扬起,笑得轻松好看。
颜航突然觉得九堡铺不下雨的日子也挺好的。
重新把沙包踢给虞浅,捡起之前的话道:“宋绘心的前夫,叫廖勇,以前也算是个人,当年还是老颜老宋带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
“也是警队的?”虞浅惊诧。
“嗯,当初是。”颜航淡定说着,“刚从警校毕业那会儿,廖勇踏实肯干,业务能力也强,憨憨厚厚一个大小伙子,特别招人喜欢,逢年过节就跑来师父家孝顺东孝顺西的,一来二去和宋绘心看对眼了,正好老颜老宋也喜欢他,俩人就成了。”
“他俩当年办婚礼还是在台东警校办的呢,那时候我才多大啊。”颜航抬起下巴想了想,“五六岁吧”
虞浅好半天没说话,皱着眉一顿计算,迷茫地看着他。
“算我岁数呢?”颜航说,“不用算,我比宋绘心小十四岁,我是我爸妈的老来子。”
“我说呢,我说你姐都生俩孩子了,怎么你还是毛头小子。”虞浅笑了笑,“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廖勇就染上赌博了,一开始是用私房钱填进去,钱不够了就找宋绘心要家里的存款,都用完了就去警队找同事们借,老宋和老颜活着的时候知道这事儿,俩老头一人拎着一个警棍上门找他,廖勇哭天抹泪,跪在地上把头都磕破了,发毒誓再也不碰,这才消停。”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颜航虽然岁数还小,但也记事儿了,这些都是每回吃饭的时候,半懂不懂听老颜和李燕唠嗑时听来的。
“最后你也知道,狗改不了吃屎。”颜航闭了闭眼睛,叹口气,“六年前,老宋和老颜牺牲以后,廖勇仗着没人再能管他,更无法无天,宋绘心怀着小漂亮,上去劝了几次,就挨了打了。”
“这样啊,真是个小可怜。”虞浅把沙包传给一无所知的小漂亮,这小丫头还沉浸在沙包游戏的快乐里,丝毫没注意到小舅和长发哥哥在说什么。
“所以说,人不能没个家,家里也不能没有个能抗事儿的人,否则就是挨欺负的命,狗来了都能踹两脚。”虞浅撩了撩耳后的发丝。
颜航没再接话,他在心里面琢磨着虞浅这句话到底是在说宋绘心还是他自己,又或者其实都有。
每个家里都需要个能扛事儿的人站出来,只可惜他们的家里都没有这么个人。
人呢,早早的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