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九堡铺的天边开始逐渐透露出淡淡的熹微,窗外的一切展现出朦胧的轮廓,雨已转小, 春雨如柳丝, 细微而过, 听不见声。
九堡铺住着的人起得都早,这会儿屋外已经有些吵闹,不知是谁家开始操持早饭, 锅铲叮当,油烟灶轰轰得响。
颜航觉得被窝里潮得厉害, 才躺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就又湿又腻, 他翻了身,不满地看着离他八丈远的虞浅。
“别擦了,你反正天亮都得换床单。”
虞浅把卫生纸团成团, 回头看他一眼:“那不也得简单收拾一下子孙万代么, 不然我睡哪儿。”
“我这边没湿。”颜航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往床边让了让,把虞浅重新扯回被子里,手臂搭在他腰上, 顺手在那光滑的皮肤上摸了摸。
“别摸了, 一会儿又摸出火来。”虞浅白他一眼, “真年轻啊颜小航。”
“不然呢。”颜航没理他, 摸完了腰又去摸他的肚子。
“我的皮肤滑么?”虞浅背对着他,突然问了声。
“滑。”颜航这回非常肯定地回答他,而且没有一点羞涩, 毕竟他现在一只手就贴在人家身上呢,没必要装蒜。
虞浅笑得一抖一抖的。
颜航低头用鼻尖拨开长发, 从身后蹭着虞浅的后背和颈窝,闻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顺便看一眼他这白净的后脖颈上还有哪一块没有被他留下咬痕或者吻痕,顺嘴给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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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浅又被咬了两口,嘶一声:“属狗的啊。”
“嗯。”颜航在他肩胛骨亲了一口,“你说属什么就属什么。”
“操。”虞浅急忙向前分开一段距离,骂道:“求你了歇会行么,放过我的腿。”
颜航被他打断,不满地啧了一声,重新把人扯回来搂着。
“不弄了,你别动。”
“你妈的。”虞浅又骂了一句,干脆躺他怀里,感受到小酷哥的手再次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气都气笑了。
“你说你,让你真的上我你又不敢,摸又摸个没完。”虞浅说。
“忍着。”颜航从后头亲他的耳朵,“你要是特别不愿意也可以走。”
虞浅绝望又无语地看着自己家的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混蛋吗你是,你跟条野狗似的咬上了就不撒嘴,我走去哪。”
“所以就别走。”颜航干脆利索地给他怼回来,人至贱则无敌,彻底抛弃脸皮的小酷哥已经升级成2.0状态,不再惧怕老男人的任何撩拨。
就这么躺了一会儿,颜航的觉得稍微冷静了些,身体里那股没由来的烦躁情绪已经彻底消散,整个人像是跑完一场马拉松后的状态,兴奋又疲倦。
仰面看着天花板上电压不稳的白炽灯,他终于放松身上的肌肉,懒懒散散地抱过虞浅,说道:“我都有点饿了。”
虞浅看着他:“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点牛鞭韭菜什么的补一补。”
“你要想的话也行。”颜航乐了。
“操,算了。”虞浅也跟着笑了,“我可不能跟你研究怎么摩擦生火了,老骨头受不了。”
“别耿耿于怀了。”颜航在被子里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等天亮了我给你上药。”
虞浅叹了口气。
颜航始终从后背抱着虞浅,身上憋了几天的烦躁终于卸下,一身轻松,他现在完全遵从本心,人在凌晨深夜总是感性的动物,所以他也没必要绷着理性装模作样,他想要这个男人,想一直抱他亲他,想用细细密密的啃咬象征性的惩罚他,也想用一个个或红或紫的印子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所以他又顺着虞浅的耳垂开始咬,亲着他的脖子。
“没完没了啊。”虞浅已经懒得推开他,“你给我身上留一块能看的地方行么,狗哥。”
“不要。”颜航果断拒绝他,顿了顿,说道:“印子能多留一会儿,我想让你记住我。”
虞浅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调侃他的机会,他笑得肩膀颤抖,说道:“我依稀记得,昨晚谁跟我说随便,不在乎我忘不忘的呢?”
“爱谁谁。”颜航死不承认,抱虞浅胳膊的又紧了紧,“反正你敢忘了我试试。”
“忘了能怎么?”虞浅侧过身。
“打架。”颜航回答,“像今天一样。”
“那确实不敢了。”虞浅转身面朝他,“你太折磨人。”
颜航在虞浅的胸前比后背上留了更多的吻痕,虽然他没太使劲儿,现在过了两个小时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一两个还很显眼。
目光落在那一两个吻痕上,颜小航没由来的满足,伸手小心地摸了摸。
“这个要多久能消?”他问。
“不知道。”虞浅低头看了一眼,“我真想光着出门,别人问我身上怎么了,我就满大街说我被疯狗咬了。”
“你自己先惹的狗,怪不了狗。”颜航改成搂他的腰,手又开始满世界乱摸,在他耳边说:“你带坏的小孩儿。”
虞浅也懒得管他,脑门枕在他胸前,一晚上生龙活虎的打架,现在累得快要睡着。
“唉。”颜航摸了一会儿,想起个事,“我以前特别不理解情侣纹身,我觉得那都是傻逼,谈一场恋爱非要把对方的名字纹身上,到时候考公考编考警校都费劲,何必呢。”
“你操心的还挺多。”虞浅笑了会儿,头发弄得颜航很痒,“现在呢?”
“现在有点理解了。”颜航盯着他胸前的吻痕,“我希望这个吻痕这个永远不会消失。”
虞浅懒懒地勾了个笑:“真是小孩儿。”
“是。”颜航叹气,“笑吧。”
“不笑你。”虞浅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想在我身上纹什么。”
“什么都行,这无所谓。”颜航想了想,“名字生日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只要这个纹身能留在你身上,不会消失就行,这样不管多久你再看见它,立刻就能想起我。”
“这个行不行?”虞浅举起抬起头,抬起左手手腕,“这个符合你要求吗?”
颜航瞥了一眼那个小小的“YH”,刚散去的烦躁和火气又起来了,他在虞浅腰上使劲捏了一把,问他:“你还敢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懒得跟你说。”虞浅闭上眼,“说了你又不信,永辉,银行,烟灰,你爱信哪个信哪个。”
“别闹。”颜航拧着眉握着他的手腕,“你说真话,我不在乎。”
“那我再说一遍。”虞浅睁开眼睛,摸了摸他耳边的碎发,表情挺正经,“YH就是你,颜航。”
颜航早知道问不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以后低头吻他,不让他继续说话,拒绝听这老男人后面的百般狡辩。
这一点他还真不在乎。
真要喜欢一个人,谁在乎他有没有前任,他喜欢的是虞浅这个人,又不是他的前任,所以没必要追问,他问出口,说白了纯粹是情趣,就想看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还能编出多少瞎话给他而已。
又在被子里滚成一团亲了一会,颜航找了半天才找到他掉在床缝里的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五点半,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回家了,避免被早起的田飞兰发现。
不过他还不想走,也不着急,他现在不想离虞浅超过半米远。
虞浅从床上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件T恤,说道:“我认真的,小孩儿,你得陪我一件一模一样的,我真挺喜欢这件的,你就不能脱么,非得扯开。”
“不行,着急。”颜航随手翻着手机消息,头也没抬,“放心,记着了,有空陪你去重买。”
“饿死鬼投胎,真是前十九年憋坏了。”虞浅拢了拢长发,只穿着内裤走到衣柜边上,找出条干爽的裤子穿上,回头看了眼坐在床边,青春靓丽、八块腹肌的男模同志,问他:“要不要给你找条衣服裤子,你的都湿了。”
“需要。”颜航放下手机看着他,“谢谢。”
“等会。”虞浅蹲在衣柜前面,虞深前几天收拾搬去养老院的行李时把衣服翻得有点乱,他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毕竟小酷哥只穿黑色运动裤,不穿他那些骚里骚里的破洞牛仔裤。
颜航换了个角度看虞浅的背影,还是熟悉的感觉,一切都好像没变过,就像是他们刚认识那会的样子,这个屋子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穿着对方的衣服,说着些有的没的疯话,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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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浅终于找出一条裤子,回头扔给颜航,看了眼窗户外天色已经几乎大亮,春意渐深,台东的白昼一日比一日长。
“你刚才是从家里过来的吗?”他顺嘴问。
“是。”颜航站起来穿裤子,正系着裤带。
虞浅的表情愣了片刻,他下意识想问颜航这次回家以后,还什么时候会再来,但是话到嘴边,之前那个无解的问题再次纠缠上来,他突然就不确定了。
颜航说过,他永远都不会原谅。
那么现在呢,算什么,算是原谅了,还是妥协了,是突发奇想来了又走,还是会踏踏实实留在他身边。
就像颜航想让虞浅长长久久的记住他,虞浅又何尝不想长长久久的留住他。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任何立场和脸面去乞求颜航的原谅。
他是完全被动的那一方,来或走,都是颜航的选择,他只有接受的份儿。
“你...”虞浅背过他去,往身上套了件T恤,犹豫过后还是决定问一问:“这算什么呢?”
“什么什么?”颜航穿完裤子,坐回床边。
“你今天来找我,是...一夜情吗?”虞浅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耸了耸肩,“还是分手炮。”
颜航没有着急回答他,他也实在是过于了解虞浅,虽然这男人现在装成开玩笑随口问他这个问题,但那双眼睛里的一闪而过的脆弱还是暴露了虞浅的真实想法。
这是个很怕寂寞的人,此时此刻大概是屏着呼吸,紧张无比在等颜航做出最后的决断,这关系到他们俩温存的感情仅此一夜,还是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夜。
“你太不了解我了。”颜航别过脸,没什么表情。
“嗯?”虞浅的喉结微动,眉头无意识皱起。
“我。”颜航指了指自己,语气无奈:“我这种性格的人,几辈子也搞不出分手炮,爽完提裤子就走这种事情,如果我真的决心不再理你,我保证会在你的生活里消失得连影儿都摸不着,到死咱俩都碰不上。”
所有的话都有所谓“弦外之音”,虞浅当然不傻,他很快就从小酷哥这句话之中辨出另一层意思。
另一层足够让他呼吸急促、心跳过速的意思。
接下来的话并不那么好说出口,虽然这段话也早就在颜航内心深处设想演练无数次,但是只要当这个人的面,他要想完整顺畅的表达出来,还是能燥出一身汗。
他站起身,拉开那扇西窗,让早晨微凉的风吹进屋里。
“所以你是来?”虞浅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
颜航望着窗外的绿枝和雨露,深吸一口气,让澄澈的空气在心肺中转了个圈。
“来答应你的表白啊。”颜航声音很轻,淡淡一笑,“之前不是一直没给你答复么,总拖着不说也不是个事儿吧。”
“为...”虞浅眸光微动,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来,“为什么?”
颜航坐回床边,长腿交叠,有些欣赏地看着这老男人呆愣在原地的样子,他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大概是为数不多能让虞浅露出这个表情的情况。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颜航低了低头,看着雨季返潮的瓷砖,“只是这段时间想明白了些事儿而已。”
他重新抬眼,对上虞浅的视线,这次没有任何躲闪。
“因为我突然发现,即使我们已经走到今天这个无解的地步,我依然还是想跟你谈这一场恋爱,依然还是想对你的人生负责,依然还是想给你一个家,依然还是想管你一辈子。”
颜航笑了下:“所以我就来了,就这么个理由,简单吗?”
虞浅很慢地眨了两下眼睛:“那我哥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管了。”颜航停顿一会,“至少对我来说,他是他,你是你,不管了,这个事儿我白天还去了一趟陵园,抛了枚硬币,想问问老颜什么意见。”
“什么?”虞浅又紧张起来,身侧的手无意识捏起衣角。
“别紧张。”颜航瞥他一眼,向后一靠,唇角抿个笑,“没结果,说出来怕你笑话,我硬币都扔出去了才发现我根本没问他正反面,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一遍,我就干脆不问了。”
他顿了下,叹口气:“反正两个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必要矫情。”
虞浅歪着头,随手拨开挡脸的发丝,目光像是黏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怎么也挪不开,低声笑了好一会儿,应该是这半个月以来,笑得最轻松荡漾的一次。
他走上前,像之前那样,不讲道理地面对面坐在颜航怀里,一边膝盖跪在床沿。
“干什么?”颜航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仰起头来和他贴着脑门。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老早就想干这事了。”虞浅笑了。
“想。”颜航大言不惭,说着又捏了一下,“颜大强时期就想了。”
“现在是男朋友时期了。”虞浅蹭了蹭他的鼻尖,“男朋友,你打算几点回家?”
“六点走吧,我跑两步,应该来得及。”颜航算了算才说。
“还有十多分钟,再亲一会儿吧。”虞浅捧起颜航的脸,低头吻上他的唇。
就这么多吻一会儿,吻到天亮,吻到雨停,吻到他的男朋友必须离开的前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