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响起, 颜航实在是困得起不来,迷迷糊糊伸手把闹钟按断,想着再闭目养神一分钟就起床, 结果这一闭, 就闭出去二十分钟, 等到他猛地惊醒,已经在迟到边缘徘徊了。
身边的虞浅还没醒,颜航着急忙慌却轻手轻脚地跳起来, 抱着衣服跑到客厅换,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 回屋拿水杯的时候, 还在被窝里的虞浅动了动,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家里还没来得及装窗帘,颜航蹲在床垫边上, 看着晨曦落在虞浅眉眼之间, 晃得睡梦中的老男人微微皱眉。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虽然这人披萨店休假,每天都在家里呆着,但颜航总觉得他一副疲倦又沮丧的样子, 好像一直提不起精神。
“我给你...做早饭?”虞浅说话很含糊。
“要迟到了, 我出去吃。”颜航低声说, 把人重新按回去, 盖上被子。
“不好意思。”虞浅没睁眼睛,抬了抬下巴,“我看你没起床, 以为还早就没起来,明天我再起得早点, 让你吃上饭。”
颜航轻轻一笑,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口,“我便利店吃一样的,你休假没必要跟我一样早起,接着睡吧懒蛋,我上班了。”
“路上...”虞浅顿了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想说什么,“小心点,到公司记得吃东西,别忙忘了。”
“好。”颜航摸了摸他的头发,起身关上卧室门。
走道玄关拎起包,发现包比以前沉了不少,打开一看才想起来昨天虞深给他的那一条烟和一盒速溶咖啡粉还在里面,他拿出来摆在饭桌上,换上鞋拿了伞匆匆出门。
一路往公司逃命似的赶,虽然答应老男人要吃饭,路上也没顾得上,屁股卡着点坐在工位上才松一口气,打开微信。
【寂寞老颜】:桌上的烟和咖啡是你哥昨天给咱俩的,听话点收着不许抽,我回来检查(威胁)
虞浅没回复他,刚收起手机,实习领导过来通知:“小颜啊,去收拾一下会议室,今天部门开组会。”
*
虞浅其实没睡多久,颜航起床以后就剩下他一个人,再睡也不怎么踏实,前后没一个小时就醒了,起来以后收拾了一下家务,把他和颜小航这一周的脏衣服分了深色浅色,混着扔进洗衣机里洗上,才懒洋洋走到厨房给自己弄点什么吃。
他给颜航做饭很有激情,搞多少复杂的花样也不嫌麻烦,但是对自己就很随意,咬了片吐司面包,倒了杯凉水,端着杯子坐在餐桌边上,随手把头发扎起来。
岩板桌面上显眼地摆了一盒好烟,虞浅嚼面包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拿过来看。
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颜航天天盯着他戒烟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上次虞深递给他的那一根掺东西的烟卷。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虞深之后痛哭涕零的悔改保证,也足够把虞浅搞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现在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不敢再碰虞深递过来的任何东西,他之所以急吼吼希望颜航带着他搬家,也是为了能彻底离开九堡铺,隔绝那些脏东西。
至少,他们的新家虞深不知道,在这总归是安全的,他不用提心吊胆担心家里所有的粉状物,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最亲的家人。
放下烟,他打开手机,想问问颜航怎么一回事,刚点开就看到颜航发来的消息。
吐司面包咬到一半,当他在屏幕中央看到“你哥给的”这是四个字时,牙齿直愣愣咬上舌尖,眼眶中一瞬间汪起一层泪水,口腔中很快便蔓延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虞浅已经无暇顾及舌尖的剧痛,他咣得扔下手机,抛下那吃了一半的面包,拿过那盒烟,疯了一样用指甲和牙撕扯开外包装,倒出里面的烟盒。
一条烟里面分了十包,每一包里面二十根烟,虞浅一包一包地拆开,将里面的烟卷倒出来摆了一桌子,像个尽职尽责的质检员,机械又魔怔地一支一支检查,比对那烟卷有没有被人拆开以后又卷回去的痕迹。
直到所有都检查完毕,虞浅放下最后一根,在一桌子黄白的烟卷中抱起脑袋,一口又一口深深呼吸,汗珠从发丝之间滚落,他身上还穿着颜航的T恤,他昨天晚上洗完澡懒得找衣服,随便翻了一件穿在身上。
那件T恤前襟已经让汗湿透了。
是极度地紧张过后透出来的冷汗。
虞浅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等到内心的恐慌终于镇定下来,手指不再颤抖得拿不了东西时,他才抽了一张纸,擦去嘴里刚才被咬破的血。
还好,烟没有问题。
他哥还不至于良心泯灭到想要第二次对他下手。
“妈的。”虞浅后怕的劲儿还没过,自言自语骂了一句,看着这一桌的狼藉,有些无奈,等到晚上颜小航回来,这些又要解释不清了。
他站起身,找了个口袋,把烟卷零散的装在里面,打算拿回九堡铺还给虞深,烟是好烟,他已经不抽了,留着没必要。
桌上拆开零零碎碎的包装盒叠了叠,装在垃圾袋里。
做完这一切,虞浅慢慢地拿起剩下那一半吐司,放在嘴里重新吃下去,被咬破的舌尖还疼得厉害,所以他嚼得很慢很慢。
散着目光平复心情,他重新看向烟盒下那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拿起来仔细看了眼,包装上写着“速溶咖啡粉”。
粉。
这早饭是吃不下去了。
虞浅使劲把最后一点面包往嘴里一塞,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拿过那盒咖啡粉,迅速拆开,从中取出一条来,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检查。
他看得更仔细了些,包装袋上的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看到眼睛都有些对起来分不开,他才定了定神。
看起来也什么问题。
应该又是他多心。
虞浅撑在桌边,喘息着缓口气,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疑神疑鬼的毛病逼疯了,从虞深复吸到现在,他就没有一天能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侧过脸来,他打算结束这顿不愉快的早餐,拿起杯子喝水时,目光再次不受控制的带上审判和怀疑,落在那一盒咖啡粉上。
万一呢。
脑海里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几秒后,他重新放下水杯,伸手从盒子底部里抽出一条咖啡粉,拎在眼前重新检查。
细长条的速溶咖啡粉最底端,翻开包装的折叠的线条,一个隐秘而细小的针孔藏在最暗处,如果不是窗外晴日高悬,虞浅又看得仔细,这个小小破绽一定会被忽略。
*
颜航在会议室边缘坐不起眼的角落里,跟部门另一个实习生坐在一块儿,听着大领导满怀期许地激励员工,展望未来,有些困乏。
他抬起手里的厚皮笔记本,挡了挡脸,想趁着眯一会儿,刚闭上眼睛,兜里的手机玩儿命似的震动起来,半边屁股都给他震麻了。
安静的会议室里,这声突兀地震动也很明显,他抱歉地对其他同事一笑,赶紧挂了,拿出来看一眼,来电人是虞浅。
还没反应过来,老男人锲而不舍地打开第二通。
颜航重新按断,打开微信发消息。
【寂寞老颜】:我在开会,发微信吧,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很快变成“正在输入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急,虞浅这回一段话分成好几条发过来,看起来断断续续的,连起来才看懂。
【不备注删好友】:我哥给的,速溶咖啡,你喝了没?
颜航愣了愣,没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特意打两个电话来问他。
虞浅舍不得这一块钱一条的速溶咖啡?不能吧。
也就晃神了一秒钟,老男人急得要命,催促他。
【不备注删好友】:说呀,喝没喝?
虽然莫名其妙,但颜航还是打字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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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老颜】:没喝,我公司茶水间有咖啡用不上,昨天他给我以后我就原样拿回家了。
回完消息,领导的发言已经结束,下面该轮到实习生汇报上周的财报和数据,颜航也不好总是玩手机,匆忙给老男人又发了一条微信,专心投入工作。
【寂寞老颜】:开会呢,中午忙完了再说,爱你
*
等着颜航回复消息的那一两秒里面,虞浅觉着自己像是死过一回。
还没消去的冷汗重新透了一身,每一根发丝都渗这阵阵寒意,钻进头皮,无休止地激起神经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己站都站不稳,恍惚之间看到颜航说自己没喝咖啡的消息,他才勉强呼出一口气,找回一丝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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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捏着手机,力道到大能听到手机壳微微变形时吱吱嘎嘎的声响,他开始疯狂收拾起餐桌上的一切,一把拽过口袋将烟和咖啡粉全都倒进去,拎上垃圾,跌跌撞撞地换鞋出门,一口气跑到公交站,面无表情地坐上回九堡铺的公交车。
他以为自己能将情绪掩藏的很好,可是坐上车的那一刻,看着车窗外他和颜航的新家一路倒退,眼前车水马龙的闹市渐渐隐去,最后又重新回到这个他住了快三十年,荒芜破败、混乱横行的九堡铺,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在发抖。
控制不住的抖。
后槽牙紧紧咬着,他甚至能听到牙齿咬合,恨到极致的咯咯声。
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虞浅没有精力再扎起,撸下皮筋儿,任由长发在风中飘散而起,挡住他的侧脸。
长发有一个好处,可以挡住眼泪,不至于坐在公交车里,让其他人看出来他哭得有多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