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033章 醉言

千岁 池崖 2725 2024-09-17 14:06:47

醉鬼和死人最重, 裴怀恩喝得烂醉。

至少看着是烂醉。

自从得势后,裴怀恩便以重金购得灵药,每日合水服下, 一连多年, 可令他如寻常男子那般肩膀宽阔, 嗓音低沉。

换句话说就是, 裴怀恩长得不矮, 身子骨也不算轻。

李熙抱不动他, 被他压得往后仰, 幸得玄鹄及时出手,一掌抵在了李熙背后, 帮李熙把他连拖带拽地弄到了床上。

来客这样突然,可让正收拾东西的主仆二人实实在在犯了愁。

裴怀恩倒在床上睡得沉,浑浑噩噩的, 彷如一滩不知今夕何夕的烂泥。

一时默默。

少顷,李熙和玄鹄面面相觑。玄鹄蜷指摸着刀柄, 不愉道:“殿下快把他丢出去,莫要脏了这床。”

李熙听得连连摇头, 说:“玄鹄,你疯了。”

余下半句话没说,但玄鹄已从李熙的脸上, 看出了他尚未言明的那点弦外之音。

万一又是试探怎么办。

都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前阵子隔三差五的为难还历历在目,如果被记仇,恐怕就走不了了。

人不能赶, 李熙推玄鹄去煮醒酒汤,小脸儿皱巴巴的, 说:“去去,别在这屋里跟我装门神,我会做噩梦。”

玄鹄闻言老大不乐意,坚持不肯挪脚,只倚着门框回头说:“你看他不做噩梦,看我做噩梦。”

李熙噎住一下。

李熙转身看裴怀恩,许久才说:“都做,都做,我梦里的人可多,绝不厚此薄彼。”

玄鹄听得嘴角一抽,手上没扒住,被李熙趁机推出了门外,面上仍不放心。

“好殿下,我这就去。”玄鹄边说边解腰间兵器,而后不容拒绝地把它塞给李熙。

玄鹄说:“你有事就喊我,邵帅那边的仇已报,你记着咱和这姓裴的已然两清,咱什么都不欠他的。”

李熙就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但是心说玄鹄想得可真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李熙在大沧用命学来的道理,既已身在京都,还说什么早就两清?

除非真的回到东边,从此天高皇帝远,才算是彻底两清。

可这话却不好再对玄鹄说。

不然玄鹄肯定又要调侃他,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净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主仆两个互相拉扯间,李熙身后的床上,裴怀恩也悄然睁开了眼。

其实裴怀恩今日喝了酒,有些微醺,却也没有真如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这般烂醉如泥。

裴怀恩是心里不痛快,尤其是在听见李熙要走后,不知怎么的,这点不痛快倏地就变成了很不痛快,以至于让他想借酒装疯,非得拉着李熙陪他一块不痛快。

走?往哪走?又为什么要走?横竖已无性命之忧,怎么活不是活,又为什么非得跑到东边吃沙子去?

说到底,李熙心里想躲的,究竟是这个富丽奢靡的长澹京都,还是京都里的某个人?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李熙想躲的是他,那也没关系,毕竟天底下想躲他的人多了,可是只要他不愿意,又有哪个是真躲成了的?

正巧齐王那边不识抬举,惹他不高兴,不妨便趁此机会,让这小团子去给宁贵妃添点堵,顺便也给齐王一点教训,让那个胆敢对他放肆的小崽子好好睁开眼看清楚,知道往后该听谁的话。

正斟酌着,就见李熙已把玄鹄赶出了门,又把兵器随手放在桌上,转身回来看他。

裴怀恩就闭眼,任凭李熙悄没声地挪到他身边,低头推他。

李熙不知裴怀恩实际醉到了几分,心里嫌他麻烦,又不敢不恭敬,连喊他起身时的声音都又软又糯,听着有些委屈巴巴的味道。

李熙伸手推裴怀恩的肩,边推边说:“厂公、厂公起了,你压到了我的包裹,你不觉得硌么?”

裴怀恩懒得睁眼,只一翻身,随手就把李熙刚收拾好的包裹扔出去。

砰。

干粮和衣物撒了满地。

李熙气得捏拳头,但见裴怀恩面上潮红,就连眼皮也让酒气熏得染了几分绯色,又觉得现在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尤其是不能跟裴怀恩这种——在清醒时就已很不讲理的醉鬼讲道理。

看着像真醉了,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都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李熙不知如何送走裴怀恩这尊大佛,只好在心里憋着股火,闷不吭声地弯腰,把散在地上的包裹重新捡起来。

真可惜,打算带给阿兄的这两三件小玩意,都被摔坏了。

……越捡越气,退一步忍无可忍。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罢,还是玄鹄说得对,反正已经喊了这么半天,八成是真醉,再说晋王府那边已是尘埃落定,料想裴怀恩得偿所愿,已经没有什么可试探他的了。

即然如此,那不如……

说时迟那时快,捡茶叶罐的动作一顿,李熙心念微动,重又小跑到裴怀恩身边,挽起袖子,把手高高的扬起来。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先抽这厮几个耳光出气,再把他套了麻袋扔出去!

反正催命鬼得罪的人多,等明日酒一醒,没准都不记得自己来过这,只当是路边哪个胆子大的见他醉态,便趁机对他落井下石,修理了他。

想到就要做!

李熙捏着裴怀恩的下巴认真端详,特意找到更好看一些的右半边脸打,顷刻间,已是铆足劲抡圆了胳膊。

却不料巴掌落到一半,却被裴怀恩一把捏住了腕。

电光火石间,裴怀恩倏地睁眼,一把将李熙扯来身前,面色阴鸷。

李熙被裴怀恩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姿态登时软了,下意识伏在裴怀恩身上咽唾沫,连口大气也不敢出,像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狗。

说到装傻充愣这种事,放眼整个长澹,李熙如果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而且李熙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许是拜他那张脸所赐,每当他刻意把眼睛睁大,便是一脸无辜,令人就算亲眼看见他犯了错,也不忍再苛责。

眼下便是如此。

原本裴怀恩见李熙真的抬手要打,心里发怒,连醉酒也不想再装。

可是下一刻,当他真的和李熙对上眼,鬼使神差的,他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对这小团子的诸多为难,觉得就算自己今天被打了,也是情有可原。

好歹姓李呢,是主子,被个奴才骑在脖子上差使了这么些天,换谁都憋屈。

再说这小团子就算被他欺负成这样,满心想着的,也只是趁他醉酒,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他一个耳光,而不是如齐王那般,一心琢磨着怎么把他弄死,足可见这团子是真正的胆小如鼠,实在没什么可忌惮。

这样想着,在李熙战战兢兢的注视下,裴怀恩的眼神又软和下来,从隆冬的刀子化成一汪潋滟春水。

如此正好。

有些话,清醒的时候不便说,许被当做设计陷害,可是一旦醉了,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往外“漏”。

就比如说……

当年的钦天监一事。

裴怀恩怀里,李熙不知裴怀恩须臾又在心里想了这些,更不知裴怀恩已打定主意不许他走,只见裴怀恩面色渐柔,便悄悄松了口气。

和别人挨得太近不舒服,李熙想起身,不着痕迹地试了几回,却不见裴怀恩松手。

光天化日的,总不好一直这么抱着。

李熙对此愁得很,正欲开口去循循善诱地哄,却见眼前人忽而笑眼弯弯地朝他仰起了脸。

李熙呼吸一滞,愣愣听裴怀恩含混模糊地喊他:“淑妃……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要打人,可要看清了再打,莫打错了。”裴怀恩半撩眼皮,醉态不敛,压低声嘟囔着,“毕竟……当年设计让皇上降罪,害你儿子背上祸星恶名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我呀。”

话音刚落,李熙眉头紧锁,果然不再挣扎了。

裴怀恩认错人了,裴怀恩把他认错了。李熙想。

事关当年旧闻,且听他说些什么。

情势变化只在一瞬间,裴怀恩见状,也知李熙是上了钩,便抓住机会乘胜追击,伸手点到李熙的鼻梁。

裴怀恩说:“……娘娘在地底下不快活,和我有什么相干?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娘娘往后就是托梦,也该去那恩露殿,飘在真凶的床头。”

声音又轻又缓,还带着点挠人心口的媚意,像片正被风吹着打旋儿的羽毛,却令李熙为之震惊。

恩露殿……恩露殿!

现在恩露殿里住着的,可是宁贵妃!

李熙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余下都不必裴怀恩再说。

恰好这裴怀恩也懂得见好就收,明白此事要点到为止,若再多说些,就会显得很刻意。

所以裴怀恩不再开口了,只笑吟吟地用力扯住李熙不放,像个寻常醉鬼那般,心安理得地拿身边一切活物寻开心,甚至还故意往李熙脸上喷酒气。

好巧不巧,玄鹄便是赶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一只脚跨进门时,手里还端着碗刚煮好的醒酒汤。

……然后抬眼便看见了屋里这些。

乱七八糟,没头没尾,干粮衣物散落一地——而那两个本该水火不容的人,这会正亲昵地“搂”在一起——还是在床上!

玄鹄:“……”

半晌,不必李熙说,玄鹄已自觉退出了门外,边退还边自言自语着,

“……眼花了,眼花了,一定是我开门的方法不对,我要再重新进一遍屋。”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