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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自尽

千岁 池崖 2889 2024-09-17 14:06:47

这一切都是早被算计好了的, 元氏是丽嫔埋在云县的一颗钉子,原本要害的,其实是裴怀恩。

换句话说, 若裴怀恩一直都能安分守己, 不做任何有损宁贵妃之事, 元氏便不会碍到他什么。可若裴怀恩一旦狗急跳墙, 妄想利用元氏去攀咬宁贵妃, 那么元氏便会即刻反水, 污蔑裴怀恩强迫她做伪证。

元氏本该是丽嫔为宁贵妃寻的退路, 但是现如今,就因为宁贵妃对于权力的迫不及待, 这条退路也变成了绝路。

宁贵妃吓坏了,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丽嫔从不是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

风停, 宁贵妃惊恐后退,一把扯下丽嫔拢在她身上的氅。但丽嫔循循善诱地朝她伸手, 柔声对她说:“姐姐,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好?你若点头跟我,我与你保证,那元氏明日便会改口咬死裴怀恩, 如此一来,虽说让那个李熙趁机翻身,对你我而言有些可惜了,但……你往后至少不必再住这种地方了。”

宁贵妃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疯了。

丽嫔一看宁贵妃如此, 便知她不愿意,不禁有些可惜地叹了声气。

“也罢, 强人所难之事,我从来不做。”

不再理会宁贵妃面上的惊慌失措,丽嫔重又站起。

“不过谁叫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姐姐受苦呢?姐姐知晓,我是这么的喜欢姐姐,是以就算姐姐不愿,我也不忍见到姐姐沦落至此,总会替姐姐想办法。”

宁贵妃闻言抬眼,眸子里的惊惧还未褪尽。

宁贵妃问:“谢文莺,收起你那套胡言乱语的说辞,直说你要做什么便是!你、你是不是想让我的霁儿给李锦让路?”

丽嫔觉得有些好笑——她今日所言分明句句真心,未料宁贵妃竟然不信。

但是这也没什么,强求来的东西,始终还是不得趣味。

丽嫔这样想着,颇唏嘘地摇了摇头,有点不能理解地反问道:“姐姐,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谁都可以上你的床,偏偏只有我不行?”

宁贵妃浑身寒毛倒竖,震惊地说:“……谢文莺,你要不要先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说不通了。

募的,丽嫔怔怔望着狼狈蜷缩在她脚边的宁贵妃,忽然觉着这女人有些陌生。

丽嫔记忆中的宁贵妃,该是花朵一般娇艳,妖精一般妩媚的女人,而不是现在这么的……鸡肋。

又脏又臭,胆小如鼠,食之无味。

“……原是我太贪心了。”少顷,丽嫔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终于放弃了逼宁贵妃做选择,而是从袖里摸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儿,眼含怜悯地递到宁贵妃面前。

“姐姐,我知你向来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一定受不得苦。”丽嫔伸手帮宁贵妃拢鬓发,眉眼弯弯的,“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久的份上,姐姐,既然你意已决,我便全你一份体面吧。”

宁贵妃愣住一下,忽又发疯似的扑上来。

“你这女人!你这恶毒的女人!”宁贵妃一把将丽嫔手中的小瓶儿打落在地,色厉内荏又歇斯底里,“谢文莺!本宫即便落魄潦倒至此,可皇上并未降本宫的位份,本宫依旧是贵妃!本宫是贵妃!你敢公然谋害贵妃!?”

宁贵妃手上沾着泥土,丽嫔见她向前,便连忙后退,眼里一点厌恶转瞬即逝。

“……谁说是我要杀你了?”丽嫔困惑地垂眼,居高临下,“我的意思是……姐姐,为了霁儿与你自己的体面,你自尽吧──横竖你也不想跟我,即是这样,我何必还要浪费心神,冒险救你出去呢。”

宁贵妃简直听不懂丽嫔在说什么,她用力抓着丽嫔的裙角,嘶声痛哭,倒让丽嫔觉着她有些可怜。

这不是她记忆中骄阳似的贵妃姐姐,这样的宁贵妃,只会让她感到吵闹。

但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丽嫔犹豫再三,还是耐着性子蹲下来,认认真真地向宁贵妃解释道:“姐姐,难道直到如今,你还没有想明白,你还以为皇上是真的喜欢淑妃那女人,以为他当年真对你勾结钦天监,伪造天意那样大的过错,糊涂得一无所知?”

宁贵妃抬眼看丽嫔,眼尾殷红,眉间隐约可见几分当年的艳丽。

丽嫔见着这样的宁贵妃,忍不住又再叹气,也不知是在叹自己的白费心机,还是在叹宁贵妃的扶不上墙。

“我的姐姐啊,你什么都好,可是为什么不长脑子?”丽嫔冷声道:“你跟了皇上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皇上的性子么?什么恩爱深情、郎情妾意?哼,皇上他从来都只爱自己,他谁也不爱!他从没想过护住淑妃和她肚里的孩子!好姐姐,让我再坦白些与你讲,皇上他当年或许不知是你在做,却绝不可能不知道钦天监的那句占卜实是人为!”

若非如此,当年淑妃有孕,承乾帝便不会公然对外说出“若淑妃诞下皇子,便立东宫”这样可怕的话,害得淑妃数次险些滑胎。

爱么?或许是有的吧,但也绝没有承乾帝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深。说到底,淑妃肚里的孩子只是个意外,承乾帝这个人,实际上早已习惯了平日大大小小的欺骗,时间久了,就连自己也骗过去了。

话音未落,宁贵妃如遭雷劈,双手颤抖不止。

“你……你还知道些什么。”良久,宁贵妃终于冷静下来,哑着嗓子虚弱地问。

丽嫔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

“姐姐,我什么都知道。”丽嫔轻声说:“我知皇上年轻时,其实从没真的想过立储,不然——姐姐可还记着,裴家当年是怎么被抄的么?”

话点到这,便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了。宁贵妃颓然阖眼,伏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

一时无话。

“……皇上他、他其实什么都明白。”许久,宁贵妃哭着喃喃自语,“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默许了的。”

不论是借后宫妃嫔之手,名正言顺除掉淑妃肚里的孩子,还是假借贪污一案,敲打那些总在劝他尽快立储,跟他唱反调的讨厌官员。从始至终,承乾帝其实都很厌恶别人插手他的家事,他想要一群能唯他马首是瞻的纯臣,要一个能听他号令的礼部,而不是一个整天都在拿着祖宗规矩,教他该干什么的礼部。

然而……

遥想当年,当承乾帝以淮王的生母顺妃是由小国和亲而来,所诞子嗣并不适合被立为太子,而贸然废长立幼,又是于礼不合的理由随口将立储之事搪塞过去,却是由裴怀恩的父亲牵头,主动上书向承乾帝提议,或许可以先立后。

考虑到迟迟不立太子会加剧党争,当时的礼部连夜翻阅历朝典籍,最终想出了“立嫡”的办法,建议承乾帝钟意哪位皇子,便先将哪位皇子的生母立为皇后,如此,便是完全合乎礼法的了。

可办法虽好,却是彻底触怒了当时的承乾帝。

因为承乾帝本就多病,而礼部每日如此着急地劝他立储,令他一眼看去,总觉得礼部这是在咒他。

至于其他的,例如大伙口中的什么党争,什么大局,在当时的承乾帝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和笑话罢了。

“……皇上、皇上当年笃定自己的孩子们会和睦友爱,觉着礼部是在危言耸听,是在咒他,是想扶太子而弃他。”宁贵妃双手捂脸,泣不成声,“是了,文莺你说的是,皇上是最讨厌有人骑在他头上的,皇上年轻时从没真的想过立太子,若说如今邵家军势微,李熙尚且还有得争,可当年……”

当年东北二部都被淑妃的母家把持着,承乾帝又年轻气盛,就算心里再喜欢淑妃,又怎么可能真立淑妃的孩子做太子?

“我错了,我原来只是皇上的一把刀,我做错了……”

哭到最后,宁贵妃已近失声。

身旁,丽嫔见她想通了,便将被她打落的那个小瓶儿仔细捡回来,重新放在她面前。

“好姐姐,不要哭了,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丽嫔轻轻抱住宁贵妃,一下一下拍她的背,温声哄她道:“追根究底,其实淑妃那女人也没赢你我多少——她就只是死得太早,她只是比你我死得早些罢了——可是姐姐,死这件事情,现在你也能做到了。”

事到如今,宁贵妃若是活着,承乾帝便能通过惩罚她,来减轻自己心里那点不能为外人道的负罪感,可若宁贵妃死了,承乾帝便也会如怀念淑妃那般的怀念她,记起她所有的好,也记起她的霁儿来。

宁贵妃听懂了丽嫔话里的意思,余光落在摆在她面前的那个小瓶儿上,拳攥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能抵挡得住死亡带给她的恐惧,转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抱丽嫔,连声哀求说:“……文莺,文莺,我不要死,我不甘心,你救我出去,求你救我出去!我愿意跟你好!我愿意的!”

但丽嫔这次却是不容拒绝地推开了她,只将那瓶可以见血封喉的毒药放在她手心。

“好姐姐,你不要求我,我方才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丽嫔冷冷清清地笑着,抬手抚过自己发间的金玉步摇,说:“况且……你此刻这样卑微地求我救你,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明媚肆意的,能让我喜欢的样子了。”

“好姐姐,我会像疼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霁儿的,你自尽吧,死后至少可以衣着光鲜的被皇上厚葬,而不是像如今这般……”

丽嫔说着,又伸手抚宁贵妃的脸,话里隐隐带着一些无奈。

“能让我喜欢了很多年的那位贵妃姐姐,是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向我低头的,她即便是遭到算计,不得不带重礼来登我的门,一举手一投足,却依然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而你……”

“傅欢,你现在这样太丑了,已经不再值得我的喜欢,你自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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