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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棋手

千岁 池崖 3427 2024-09-17 14:06:47

李熙睡眠浅, 其实早在十七不小心碰到他时,他便醒了。

但他控制着自己不动,不说话, 他忍着满身的疼痛, 侧耳倾听。

要让裴怀恩彻底放弃齐王并不难, 虽然与宁贵妃的合作让裴怀恩浪费掉不少时间, 但是如果给他机会, 让他能把一个真正的皇子、把一个未来的储君攥在手里, 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果不其然, 李熙听见裴怀恩放弃了杀元氏。

半晌,当十七领命离开后, 李熙其实已有些装不下去了,他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

但裴怀恩不肯走,甚至还重新坐回了他的身边, 伸手抚他的脸。

裴怀恩的手指总是很凉,像块终年捂不暖的冰, 光抚摸不算,还要撬开他的唇往齿间探。

……真装不下去了。

终于, 在裴怀恩似笑非笑地注视下,李熙暗暗骂了声娘,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裴怀恩见他醒了, 就凑过来问他,说:“睡得怎么样?”

闻言,李熙顿时就在心里把白眼翻上了三十三重天。

还能怎么样,很痛……!

但他却故意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拼命往旁边躲。

“厂、厂公。”李熙撑着坐起来,双臂抱膝靠在床头, 瑟缩着恳求,说:“……厂公,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随、随你怎么处置元氏,我都不再过问了。”

裴怀恩忍俊不禁,似是没想到李熙会认错。

但李熙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声音又软软的,反倒令他心情更好。

于是裴怀恩决意不再计较李熙昨夜的失言,只顺势朝前伸出了手,对李熙笑道:“跑什么,过来。”

李熙摇头往后躲,吓坏了似的。

“厂公,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李熙使劲攥了下拳,小声说,“昨夜是我不对,我……我就是再急,也不该对厂公说那样冒犯的话,厂公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我就当此事没发生,绝不会将它外传。”

屋内翻倒的桌椅还没有扶正,李熙喉结滚动,故意将服软的话说得恳切,然而裴怀恩不为所动,依旧只是朝他伸着手。

裴怀恩说:“过来,你知道我的规矩,同样的话,还要我说第三遍么?”

语气又轻柔又温和,笑意却已不达眼底。

眼见着躲不过去,李熙实在没办法,尽管再不愿意,也只能听话地慢吞吞挪过去。

嘶……真的好疼,全身都好疼,不动时已经很疼,动起来就更疼,似乎伤得很厉害。

犹豫间,李熙转过身去,任裴怀恩来揽他。

须臾胸背相贴,裴怀恩一手揽着李熙的腰,下巴也抵在李熙的肩膀上,饶有兴致地捉了李熙的手十指交扣,有点好奇地问:“小殿下平日动不动就哭,昨夜怎么没哭?”

李熙紧紧地皱起眉。

为什么没哭?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想来与人周旋是一回事,与人真的上床却又是另一回事,若非走到绝境,放眼全天底下,恐怕再没有哪个男儿愿意付出如他这般屈辱的代价了。

而他昨夜之所以不哭,之所以会破天荒地没在裴怀恩面前装可怜,追根究底,恐怕也只是想用这种有点拧巴的方式,来维持住自己那点仅剩不多的尊严。

可……

李熙这样想着,却是畏惧地低下了头,避重就轻道:“我……我太害怕了,忘记了。”

裴怀恩不与李熙计较,只是顺着李熙的手往上摸,指腹揉到李熙被鞭子勒出红痕的腕。

“原也是我不对,我不该对小殿下下这么重的手。”裴怀恩细细思索着,余光落在李熙露在外面的足踝,“不过殿下放心,今日之后,我保证让元氏毫发无损地回到京都,替你与已经去了的淑妃娘娘作证。”

李熙眼皮一跳,勉强忍着才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倒也对得起他身上这些伤。

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单单只有一个元氏算什么?他还想要更多、更大的优待!

思及此,李熙挣开裴怀恩的手,以退为进地软声哀求道:“……厂公肯放我生路,我很感激,可昨夜之事确实不对,昨夜是我惹厂公生气,厂公才……但是咱们一事抵一事,如今厂公已消了气,而我也、也还有不到两年就能成家娶妻,所以还请厂公往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厂公信我,诸如那样的事,传出去只会丢我自己的脸,是以……是以我绝不会同旁人说起它。”

几句话被李熙说的磕磕绊绊,看似前言不搭后语,拒绝的意思却明显,让裴怀恩听得当即便皱起眉来。

“……成家?”

裴怀恩啧了声,像是有点扫兴,但很快又笑吟吟地把李熙的手抓回来,说:“那不是还有两年么,不必急。”

李熙不置可否。

裴怀恩见状,打定主意不肯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只管继续循循善诱地对李熙说:“想来——自打小殿下进京那天起,就不止一次地说过要与我断了联系——可我就是想不明白,我想不通让小殿下与我走近些,究竟有哪不好?莫非是我给小殿下的照顾还不够多么?”

李熙连忙摇头。

李熙这时仍然背对着裴怀恩,这让裴怀恩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含了十二分委屈的声音。

“不、不是的。”裴怀恩听见李熙说,“厂公给我的照顾,已经够多了,至于再多再尊贵的照顾,我不敢要,也无福消受,因为那会要了我的命。”

裴怀恩听了这话,没忍住眉眼弯弯地笑出来。

“又说气话是不是?”因着吃饱喝足,裴怀恩今天的耐性格外好,这让他尽管被李熙再三拒绝,开口依旧能缱绻温柔如情人般。

“事到如今,小殿下怎么就能肯定,我要给你的,一定就都是些能要了你命的坏东西?”裴怀恩摸进李熙的衣领,偏头咬着他耳朵说:“眼下局势动荡,而小殿下身在其中,一味的忍气吞声终归不是什么长久计。所以……横竖事已至此,小殿下既然坚持要掀我手中这盘已经下了一半的棋,难道不该再赔我一盘新的?”

该赔一盘更好的,更有趣的,用起来更得心应手的。

裴怀恩的手指凉,吐息却滚烫,让李熙想刻意忽视它都不行。

偏偏那几根冰凉的手指也在作怪,此刻正好巧不巧地压在他腰侧,徐徐地来回摩挲,让他错觉好像有蛇绕在自己身上爬。

李熙觉得有点受不了,悄然坐直了些,隔着里衣在外面扣住裴怀恩的手。

时候磨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推辞,便会显得他过于胆小,不堪用了。

于是李熙适时地沉默片刻,以便让裴怀恩知道,他这是已经听懂了裴怀恩对他说的话。

沉默过后,李熙转头看向裴怀恩,眼里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光亮,说:“厂公的意思是……”

裴怀恩被他这副孩子样哄得挺开心,凑近与他碰了碰鼻尖,笑道:“我对小殿下做出这样的事,小殿下却能与我不吵不闹,也不与我计较,小殿下这样乖,反倒显得我这个人太不知好歹、不讲道理。”

顿了顿,伸手继续往下。

“所以我便想着,或许只用一个元氏与小殿下做赔礼,有些少了。”

“……”

李熙冷汗涔涔,没想到裴怀恩这么难伺候,明明昨夜已经闹了他一宿,早起却还不老实。

“喏,只要小殿下现在与我点个头,我便可以让你、走到真正的万万人之上。”

万万人之上这五个字,被裴怀恩刻意说得重重的。须臾手指摁着了伤口,李熙一时受不住疼,猛然向上仰头,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这真是……这真是好痛快,让人厌烦,也让人止不住的沉沦。

“……厂公。”

身下的疼痛细细碎碎,沿尾椎往上爬。李熙浑身发软,只能靠咬舌尖来维持理智,开口带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自嘲。

“厂公,疼……疼了。”李熙说:“我什么都做不好,站得那么高,我害怕。”

话音刚落,裴怀恩更变本加厉。

“疼了?”裴怀恩戏谑地扬眉,说:“我倒是想对小殿下温柔些,可就怕小殿下早已吃惯了疼,尝不出那些清汤寡水的好——再说殿下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么?”

李熙一时无言,是真有点受不住,只好连声说:“好,好,厂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全听厂公的,只求厂公别再这么磨我了,我……我实在难受。”

裴怀恩说得对。李熙想,他是个怪物,他见不得光——他迟早要死在这种酣畅淋漓的痛快里。

但……

虽说牺牲有些大,好歹鱼上钩了。

十七不晓得跑去哪里传信了,这么久还没回。

当所有的盘算散去,一时无话。

偏偏疼痛的余韵缠绵,让李熙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面上也晕开一团烫人的红。

“……厂公,我好像还没见过母妃,她真像画像里一样漂亮么?”

裴怀恩喜欢极了他面上这种意乱情迷、不能自控的神态,闻言便好声好语地哄他,说,“嗯。淑妃娘娘很漂亮,当得起漠北第一美人的名号——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李熙却不再开口了,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可他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在这样又古怪又荒唐的境况下,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他的舅舅曾经提着他的耳朵训他,教他做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永远别让自己卷进什么波橘云诡的争斗。

他想起邵晏宁把他好不容易掏到的,打算孵小鸟玩的鸟蛋烤熟了吃了,还要转过头来教他“君子正衣冠”,让他不要再像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

他还想起淑妃给他取的名:熙。

熙,光明和乐之意,确实是个好名字,可惜很不适合他。

其实直到昨天以前,他要活,要和玄鹄离开京都,这些都还是可以办得到的事——只要他本本分分地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做,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尤其别再想什么报仇和翻身。

可是现在却不成了,因为……就因为他的不甘心,他便要选这样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他要把自己从阳光底下,亲手推到阴影底下去。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这条路与曾经所有真正关心他的人对他的期盼,几乎是截然相反。

可他却像被小鬼迷了心窍,再也不想回头了。

床边的银骨炭已经燃尽,李熙觉得有些冷,还有些烦闷,便磨磨蹭蹭地转身抱住了裴怀恩,将大半张脸都埋在裴怀恩怀里。

裴怀恩对李熙这样的反应颇惊讶,皱眉说:“又怎么了,不是都已经谈好了么。”

李熙闭眼嗅裴怀恩身上的香味,许久才答:“没什么。”

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算计好了的,怎么如今达成心愿了,心里反倒变得空落落的了?

李熙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贪婪闻着裴怀恩身上的味儿,妄图用这种甜腻诱人的味道把心口填满。

裴怀恩以为他在闹脾气,便哄他说:“好了,好了,是我做得太过分,我与小殿下赔礼,与你正儿八经赔个礼可好?其实我与宁贵妃之间的情意也没那么厚,我是真心想帮你,你不必担忧。”

诸如训狗养鸟这类事情,也不能一直骂,偶尔还得给点甜枣子吃。

但李熙不理他,反而将脸埋得更低。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怀恩就快失去耐心,把李熙一把推开,却见李熙忽然闷闷地抬起头,面上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轻声说:“厂公,你让我好害怕,也好羡慕。”

言罢再低头,脸色在裴怀恩看不到的地方转瞬变冷,阴森可怖。

“我知厂公不会放过我,可是厂公。”李熙半真半假地说:“我若答应做你的棋,你可得对我好,因为……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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