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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端水

千岁 池崖 2859 2024-09-17 14:06:48

赫连景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尽管心中不愿,但看在慕容瑶是他表妹的份上,最后还是在慕容瑶软磨硬泡的央求下, 替慕容瑶给李熙传了信。

信是用阿布恩养那枭传的, 那东西吓人, 半路险些被厉戎一箭射下来。

等信真落在李熙手里的时候, 太阳已落山很久了, 李熙用过晚饭, 正在高阳殿内百无聊赖地逗老虎玩。

近日奏疏少, 裴怀恩易容成玄鹄的模样,陪在李熙身边, 皱着眉头看李熙拆信。

信的内容也很简明扼要,右下角没落款,从右到左只有十五个大字。

丑时一刻, 会同馆南三里,望莫带外人。

赫连景的字迹很好认, 李熙把这玩意反复默念了三遍,也没想明白赫连景此举的用意。

明明隔天宴席上就能见, 这样着急找他干什么?

裴怀恩显然也从李熙狐疑的表情中猜着了这是谁的信,但因为他此刻是玄鹄,心里有什么话都不好说, 只得沉默忍耐。

从李熙接着信到丑时一刻,大约还有两个半时辰左右。

团团玩得累了,已经甩着尾巴回笼里睡了。裴怀恩则一言不发地看李熙在殿内乱转,先是从左边踱到右边, 紧接着又从右边踱回左边,如此周而复始。

裴怀恩不想太早暴露, 他怕李熙赶他回东街。为了不显破绽,裴怀恩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面无表情的给李熙剥核桃。

只是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扭头试探道:“……是谁的信?”

李熙心不在焉地看了裴怀恩一眼,只把裴怀恩当玄鹄,回答的那叫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丝一毫都没有隐瞒。

“是赫连景。”李熙发愁地捏鼻梁,“他提出想与朕单独见一面,字里行间隐有亲近意,朕实在害怕。”

裴怀恩闻言哦了声,眼见李熙如此厌烦,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手里核桃也完完整整地剥出一颗,半晌又道:“既然害怕,那就不要去了,谁家好人约见面能约在那个时辰?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良,三更半夜的不安全,你……皇上您得小心应对啊。”

李熙脑袋打结,压根就没注意到“玄鹄”今夜的反常,听罢只是自顾自地说:“玄鹄啊,你每天吃那么多饭,就不能多长点脑子吗?”

“朕堂堂皇帝,你以为朕在怕什么?还不是因为前阵子不想和东街那边闹不愉快,便默许了裴怀恩借百姓之口,暂时向外传出那些闲话的提议。”

“可是如今怎么样?朕听闻那赫连景自从进京后,言行举止便很反常,不仅当场拒绝了杨善的招待,还不让公主露面,这可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话音未落,裴怀恩嘴角的笑已经没了。

第二颗核桃剥的有些难,裴怀恩闭眼深吸一口气,闷声说:“皇上很了解他的性情。”

李熙伸手抓核桃,眉头还是皱着,眼睛没往裴怀恩那边看。

“债主嘛,不用心多了解点,当年怎么好赖账?”李熙转累了就坐下,下巴轻轻抵在桌沿,右边脸颊被核桃仁撑得鼓起来,“唉,朕其实早就觉着裴怀恩那法子不行,可又不好跟他说。”

话说到这才转头,求助似的望向玄鹄:

“玄鹄啊,事到如今,朕也不瞒你什么了,其实朕在被困大沧那两年,曾与赫连景有过那么一段不大好说的暧昧不清,还欠了他不少钱。”

裴怀恩把唇抿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没吭声。

却听李熙又不怕死地继续道:“而今时过境迁,朕从他进京后的种种行为看,只怕他还没放下,更怕他前脚从大沧兴致满满地来,后脚就被那些传言浇冷水,闹得心里面不痛快,难免又想起朕从前欠他那些银子来,然后在谈判时做文章,有意卡着我们不给谈成。”

毕竟此番大沧使臣赶来,明面上说是为了祝贺李熙顺利登基,实际却是为了就边陲贸易与休战年限的问题进行协商。

说白了,这么多年没见,李熙又没跟赫连景联系过,哪能清楚猜到赫连景的近况?他不过是从赫连景来到长澹后的种种反常作为,猜测赫连景对他或许还没忘干净罢了。

结果好巧不巧的,那赫连景偏也是个爱多想的人,只不过他想的有点偏,居然能把传言中那个令李熙日夜思念,又不便露面的心上人误会成了他自己,还坚持认为李熙肯定对他有旧情。

于是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许是天公不作美,故意让裴怀恩提前放出去那传言弄巧成拙,令李熙与赫连景在同一时刻双双误会,都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该被天打雷劈的负心汉。又因为两国邦交事大,他们俩心里都不太敢在这个时候触对方霉头,被迫对对方的诸多要求颇纵容。

裴怀恩是个多聪明的人啊,听李熙把话说到这份上,当即了然道:“所以皇上还是想去?”

李熙连忙小鸡吃米似的点头。

这么多年以来,李熙惯会以两幅面孔示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骗子,撒娇精,明明在外也早就能镇得住场面,面对亲近之人却总表现得软乎,仿佛连面相都变柔和了不少。

“要去的,但是不能自己去。”李熙心里有事,对“玄鹄”骤然得知他与赫连景的关系,却表现平淡的细节毫不在意,只顾仰脸提道,“玄鹄,你赶快收拾一下,远远地吊在朕身后,陪朕一块去。记着还有——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

裴怀恩真想把手里的核桃仁丢出去。

“好……但是要大约离着您多远?”裴怀恩尽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些,微微笑着问。

李熙想了想,敲桌道:“远点儿跟着吧,只要能在紧要关头把朕捞下来就行了,如非必要,还是尽量不要让赫连景看见你。”

“那皇上您口中的紧要关头是指——”

“……朕的意思是,只要他没在朕拒绝还他钱的时候,气的当场捅朕一刀,其他都可以再商量。”

“……”

就因为李熙这句话,毫无意外的,第三颗核桃被裴怀恩不小心捏碎了,都碎成沫儿了。

李熙不喜欢吃碎核桃,见状就挑眉,不满意地伸手拍了拍玄鹄的肩。

“好了玄鹄,知道你担心朕,你快去换夜行衣,咱俩趁入夜悄悄地去,千万不要让旁人看到朕这么丢脸的事。”李熙对裴怀恩千叮咛万嘱咐,临了还不忘多问句,“……对了,今晚东街那边是什么时晨睡下的?”

闻言,带着玄鹄面皮的裴怀恩咬牙切齿,把两边腮帮子都咬硬了。

咬完牙又攥拳头,裴怀恩故意把脑袋垂得低,做出一副听从安排的模样,也把自己脸上的独占欲藏起来。

裴怀恩说:“……回皇上,那边天刚黑就睡下了,看着还是老样子,人很消停,但也没怎么用心读书。”

半真半假的话最容易让人相信,李熙听见裴怀恩这样说,当即便放心地抚掌笑道:“好好好,朕不管他做什么,只要他能暂时安分就好,朕知道他最近心里不痛快,他要是还能用心读书,那才真见鬼了。玄鹄啊,你得空多去替朕劝劝他,就说朕跟他保证,只要等这些大沧人离开了,在不暴露他身份的前提下,他随时都能进宫来。”

裴怀恩:“……”

真他妈离了大谱了,啥叫端水大师啊?事已至此,裴怀恩嘴巴里的脏话都快憋不住了。

就说李熙最近怎么总往东街送东西!果然心里有鬼!

“……可是皇上,您也说那赫连景曾与您有过一段儿,若他今夜不为钱财,不害性命,只想同您神不知鬼不觉的再续个前缘,您又当如何?这样算不算紧要关头啊?”

很久的沉默后,裴怀恩尝试学着玄鹄平日的语气问:“皇上,您也知道我这人,我平时脑袋不大转,常常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事先说我肯定站在您这边,没替东街那边说话啊,但我也知道做人要一心一意的道理……”

李熙很不解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怀恩噎了一下,把话问得更委婉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从前听小桃红教我说,男人一旦成了家,便得收心了,所以还是有点摸不清您话里这个紧要关头的度,想着若那赫连景有意亲近您,您又该怎么办啊,需不需要我出手。”

李熙没想到“玄鹄”会这么问,听见了就笑。

“你看你,又多虑了不是?男人间逢场作戏怕什么?口头上哄他占些便宜不要紧,若非朕自己想,朕难道还能真吃这个哑巴亏吗?你放心,朕对此自有分寸,也有法子的,其实无论是男是女,只要不是朕爱吃的,朕必不会委屈张口。”

顿了顿,似乎生怕玄鹄到时沉不住气,又语重心长地斟酌着安慰他道:

“再说你仔细想,那赫连景就算再凶,能有当初的裴怀恩凶吗?可是就连裴怀恩那样凶的人,当初不也被朕耍得团团转,若非朕自己甘愿,那裴怀恩不也绝碰不到朕的一根手指头吗?唉,反正你不要多管,朕说有法子就是有法子,你无事不要上前,远远藏着等朕喊你就是了。”

裴怀恩:“………………”

好奇怪,裴怀恩心说,按理李熙这几句话该是他的定心丸,李熙现在明明都已在外人面前坦诚自己对赫连景没兴趣,而且是在不知他裴怀恩真实身份的情况下。

换句话说,他此刻几乎可以确认李熙对他的心意,也明白李熙绝不会与那赫连景做出什么荒唐事。他知道李熙不是故意将这些哄人的话说给“裴怀恩”听,可他为什么还是高兴不起来?

……甚至于,不仅高兴不起来,还有点想把人吊起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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