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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抽薪

千岁 池崖 2762 2024-09-17 14:06:47

此言一出, 满朝哗然。

承乾帝脚底摇晃,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清了但不敢相信。

李熙没言语, 当即一阵风似的刮去了明和宫门口。

这火烧的可真大。良久, 李熙垂首静立, 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吵嚷人群, 还有那连天火光中滚滚的浓烟。

李恕原本正混在救火的人群中, 离老远见李熙来了, 就越众而出, 直直朝李熙走过来。

慢慢走得近了,李熙看到李恕身上的蟒袍破烂焦黑, 显然是被火燎过,双手也都被火烧坏了,十根手指上布满狰狞可怖的烫伤。

老实说, 回京这么些天,李熙见过很多种样子的李恕。既有如传闻中那般活泼健谈, 视财如命的,也有心思深沉, 一句话得拐三个弯的,甚至还有周到体贴,满心想着怎么才能不叫自个弟弟吃亏的。

可那些都是被装在了套子里的, 是李恕在刻意模仿自己身边的人。

唯独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仿佛三魂七魄都离开了躯壳,通身空荡荡的李恕,才是真正从套子里钻出来, 愿意让他仔细看清自己,毫无伪装的李恕。

这实在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李熙定睛细看, 只觉自己眼前这个人的面容都变清晰了。

尤其是那双似乎什么都没盛下,空洞怪异的眼睛。

“六皇弟。”李恕一把扯下腰间的平安符,手上还沾着血,“先前是我疏忽,才会被你愚弄至此,可是现如今,到底是谁赢了呢?就算……就算是我在明,你在暗,又能怎么样呢?”

李熙咬紧了牙,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错了!算错了!打从一开始起,他就想错了李恕这个人!

李熙冷声说:“是你杀死了顺妃。”

李恕半点不否认,只将手里那平安符轻飘飘地丢到身后,任它随风去了。

“是我呀。”李恕缓缓笑出声来,脸上皮肉却仿佛分离了,一时看着像笑,一时看着又像哭。

“其实很多时候,事情是真是假都并不要紧,毕竟两国交战,就只需要一个恰到好处的理由罢了,不是吗?”李恕往前走近些,看着李熙的眼睛,“刚好,现在顺娘娘就是这个理由了。”

李熙脚下不动,也不退。

“李恕,你疯了么!”李熙定神说,“眼下战乱刚平不到一年,百姓积贫,国库空虚,长澹怎能再起硝烟?再说我们年前与大沧打那一场,原本就是险胜,是因为大沧摸不准我们的底,我们才能趁势打赢。可若是、若我们这时再与南月开战,又打输了,被大沧知道我们也已是强弩之末,难保不会趁火打劫!”

李恕面上平静的过了头,闻言就只是笑。

“是啊,但就是因为不能打,打不过,才好谈条件。”李恕说,“横竖顺娘娘平素是什么性子,宫里这些伺候的奴才都见过,而你——李熙,你为了争夺储君之位,竟联合奸佞陷害她,甚至还妄想替那些早就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蛀虫正名,你做的这些事,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顿了顿,似是在思索。

“反正事到如今,这消息已被我派人送出了城。看在你我从前相处还算融洽的份上,李熙,你现在若是愿意稍微抬抬手,主动放弃那位子,我也不想再打仗,我会立刻让人把消息拦下来的。”

李熙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李熙说:“我也可以自己把消息追回来。”

李恕不以为然地摊开双手,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

“且省省吧,六皇弟。”李恕挑眉说,“我的生意遍布各地。只要是我想,你猜,你还能不能追得上我?”

李熙微微眯起眼,又说:“但两国开战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想,若那南月在此刻出兵,只要是侥幸打胜了我们一场,大沧就多半会紧随其后,届时长澹腹背受敌,你身为长澹王族,又能得着什么好处?”

李恕听罢哦了一声,浑不在意地说:“无妨,只要能把你拉下来,便是我能得着的最大好处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熙恨不能当场砸李恕一拳。

“你这是通敌,就算我退下来,也轮不到你爬上去。”李熙面色有些白,但依旧镇定,“李恕,休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李恕哈哈笑着看他,如一稚童。

“嗳,对了,谁说是我自己要争呢,我就是要为他人做嫁衣。”李恕出言打断李熙,笑吟吟地承认说,“我是个残废,残废哪能做……但大皇兄不一样,大皇兄是这世上最温和的人,一定能做个仁君。”

李恕把话说到这,有点好笑地看着李熙,仿佛早已胜券在握。

“所以李熙,你今早上和我说那些话,我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听着,如果你现在点头,你从前算计我那些事,我都不计较。”

李恕垂眼看自己手背的烧伤,饶有兴趣地把拳攥了又松,用力张开五指——从始至终,他本就没想自己坐皇位。

“但你如果不点头,那也没关系。因为我已经给南月那边送去了消息,在信中对他们说,我会承担他们此次出征的军饷,届时两边打起来,只要长澹划六座城池给他们,再让大皇兄……南月那边就不会多为难我们的,甚至还会帮我们抵御大沧,毕竟到时候,有大皇兄在,长澹和南月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李熙说:“五哥,你算的好清楚,但天底下哪有开口就是六座城池的一家人?你这是与虎谋皮,当心来日葬身虎腹。”

李恕皱起眉来,似乎有些恼。

“不要再叫我五哥。”李恕说,“李熙,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你能拿出证据指认我么?顺娘娘自焚在明和宫这件事,多少双眼睛都真切见着了,你想污蔑我,你能拿出证据来么?你能抓住我的信使么?你甚至都找不到他!”

李熙闻言正要说话,却见站在他对面的李恕眼珠转了转,目光越过他,状似无意瞥了眼他身后。

李熙本能回头,见承乾帝终于带人赶来了这里,迈下龙辇时,脚步尚且踉跄。

再一回头,李恕又已缩回了套子里,大步跑去淮王身边,满脸焦急地扯住淮王衣袖。

“大皇兄,怎么办,我没能救出顺娘娘。”李恕抬手揩揩眼角,把那处揉得通红,却没眼泪,“我昨夜做噩梦,梦见顺娘娘出事,心中一直惦记着,是以今早宫门一开,就赶忙跑过来探情况,连早朝都没上,可我还是来晚了,我眼睁睁看着那横梁塌下来,我……我使劲抬它,但它太沉了,我抬不动。”

淮王瞥见李恕被烧坏的手指,脸色难看。

李熙一言不发地站在他们对面,冷眼旁观。

……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

只不知李恕是用什么办法说服顺妃,竟逼得她心甘情愿自焚。

正恍惚,淮王已双目赤红地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说:“老六,你现在满意了?你将本王踩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满意了?”

从前顺妃作恶,淮王不是不知道,可顺妃到底是淮王的生身母亲,淮王平日除了帮她隐瞒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经过礼部那次之后,顺妃在淮王的劝说下,终于决定“改过自新”,日后不再为了权势争斗。

换句话说,自那次之后,淮王对顺妃和李恕他们两个又在外面做的事,其实是一概不知的。

可也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格外的理直气壮。

毕竟在淮王看来,顺妃从前虽犯过错,但她已为此吃斋念佛十几年,她宽待奴仆,无欲无求。

至于李恕,这孩子就只是个在权势斗争中艰难生存的弃子,更别提他生来就身染怪疾,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难道还能有什么作为?

淮王这样想着,只觉一股无边怒火瞬间烧上来,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烧的他脑子一抽一抽的疼,烧的他在大悲之下,竟连泪也流不出来。

整整四十年。淮王想,他浑浑噩噩活到这么大岁数,自认问心无愧,待人宽和。

他知道裴怀恩的苦楚,却也舍不得自己的母亲,是以这些年来,他对裴怀恩从来都是以礼相待,绝不轻慢,就算打心底瞧不上裴怀恩那套以色侍人,骄奢弄权的做派。

他对父亲孝顺,对发妻专一,对弟妹谦让。

他没有嫌弃过李熙的祸星身份,只会体谅他的辛苦,尽可能多多照拂着他。

但他最后因此得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自从李熙回京来,他眼睁睁看着身边几个兄弟倒台的倒台,受伤的受伤。

他失去了母亲,而且还……

身后,李恕又追上来和他说个不停,闹得淮王被迫回神,不觉皱眉望着李恕的手,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大皇兄,父皇。”

李恕顾不得身上的伤,随手抹一把脸,把脸弄的一团血污,狼狈不堪。

李恕跪下说,“父皇,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不信顺娘娘会犯错,因为顺娘娘这些年一向都安分守己,我们、我们都看得到呀!”

“再说顺娘娘今天就是为了,为了……”李恕向承乾帝叩首,大半张脸埋在臂弯,面上无甚表情,却声音颤抖,“父皇,再说顺娘娘今天就是为了自证清白才会……我们也都看到了,眼下有这么多证人在,难道一宫主位之死,还不足够让您重新调查此事吗?您、您难道真的不怕南月那边遣人来问吗?您到底要被某些人蒙蔽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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